李建民：俄乌冲突下西方对俄罗斯能源制裁及其应对：实施路径与阶段性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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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22 20:04
黑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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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乌冲突下西方对俄罗斯能源制裁及其应对：实施路径与阶段性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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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乌冲突爆发后，俄罗斯能源行业始终是西方精准打击的重点目标。西方力图通过全方位能源制裁，在减少俄用于支持战争的能源出口收入的同时，挤压其在欧洲能源市场的空间，实现化石能源供应“去俄化”。为应对西方制裁，俄开始在“向东看”战略的框架下加快开拓亚洲市场。从制裁及其应对效果看，西方未能实现最重要的预期目标——阻止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战争行为。俄罗斯亦功败输赢兼备，在石油行业，俄基本实现了石油出口市场从欧洲到亚洲的战略转向。但在天然气行业，用亚洲市场取代欧洲市场的目标还远未达成。欧洲在寻求替代油气资源、快速降低对俄能源依赖的同时，也付出了溢价购气和经济衰退的昂贵代价。俄乌冲突已使国际能源市场发生重大调整，俄石油出口转向东方是最近30年来世界石油市场最大规模的贸易流转向，全球能源市场供求关系、运输通道、竞争格局和能源结构将进入深度调整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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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乌冲突；能源制裁；油气出口东移；国际能源格局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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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民，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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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既是全球经济发展的基石，也是国际政治、经济、外交、国防、地缘和气候博弈的焦点。在全球能源体系中，俄罗斯一直是最重要的能源生产大国和出口大国之一，在全球能源市场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和巨大影响力。而欧洲资源禀赋严重不足，能源对外依存度极高。半个多世纪以来，毗邻而居和供需互补将欧俄深度捆绑，双方互为最大的能源合作伙伴，能源贸易异常紧密。在天然气、石油和煤炭三大化石能源领域，俄罗斯一直是欧盟的第一大进口国，2021年占欧盟天然气进口的45%、石油进口的27%、煤炭进口的46%，而欧盟也是俄罗斯最大的油气出口市场和最大的资金技术来源地。能源收入对俄罗斯至关重要，据国际能源署数据，2021年油气出口收入贡献了俄罗斯联邦预算的45%，而能源收入的一半以上来自欧盟。双方高度互补的能源关系曾给长时期的欧俄合作奠定了基础，但一定意义上，这种高度的相互依赖也可能成为掣肘双方行动的砝码。俄乌冲突爆发后，俄罗斯能源行业始终是西方精准打击的重点目标，对俄能源全面禁运更是西方制裁政策协调的核心问题之一，目的是重挫高度依赖能源出口的俄罗斯，掐断其经济大动脉，减少其用于支持战争的能源出口收入。而对得益于页岩气革命而跃升为世界第一大天然气生产国的美国而言，除上述目的外，在国际能源体系中“去俄化”，推动液化天然气向欧洲市场出口，挤占、填补和替代俄罗斯的管道天然气，重置欧洲能源战略版图，强化欧洲对美国的能源依赖是其深层次目的。在美国的不断施压和裹挟下，欧洲各国的恐俄、反俄情绪异常高涨，能源成为欧俄相互施压的工具。西方对俄能源制裁将严重影响俄罗斯能源产业发展，迫使其对自身能源战略做出调整，同时欧盟各国也在积极寻找能源替代方案，进而引发国际能源格局的重大变化。本文通过对美西方与俄能源制裁与反制裁措施的梳理分析，以石油和天然气为考察重点，探讨双方政策的有效性及对全球能源市场和贸易格局的影响，并在此基础上分析未来俄罗斯能源出口面对的新挑战。俄乌冲突之初，美西方力图同步展开对俄制裁以示团结，但在落实能源禁令问题上说易行难，不仅美欧难以同频，欧盟内部立场也尽显分歧。美、英、加、澳由于对俄罗斯石油进口依赖较低，对俄实施能源制裁态度最为积极。2022年3月，美国率先宣布禁止从俄罗斯进口石油、天然气、煤炭等能源，禁止美国对俄罗斯能源部门的新投资，禁止美国人资助或支持在俄罗斯投资能源公司等。英国则分阶段减少俄罗斯石油进口，在2022年底前全部停止从俄罗斯进口煤炭和石油，并尽快结束天然气的进口。欧盟由于自身能源短缺和无法马上找到适合的替代能源，只能通过渐进式推动来实现与俄能源的终极“脱钩”。2022年3月8日，欧盟委员会发布了《欧洲廉价、安全、可持续能源联合行动》的能源独立路线图（REPowerEU:Joint European action for more
affordable,secure and sustainable energy），力求通过能源进口多元化、加快可再生能源开发和提高能效等措施来提高能源的独立自主。拟在2022年底前，减少2/3的俄罗斯天然气进口，到2030年完全摆脱对俄罗斯化石能源的依赖。2022年3月11日，在欧盟成员国领导人非正式会议的共同宣言中，进一步提出在2027年之前停止使用俄罗斯化石能源的目标。随着俄乌战事不断升级，欧盟对俄能源制裁措施也开始不断加码。截至2023年底，欧盟对俄共出台实施12轮制裁措施，其中能源领域核心制裁措施包括设置价格上限和通过航运保险金融阻碍油轮运送俄罗斯石油。具体为：欧盟27个成员国、七国集团（G7）成员国、澳大利亚和瑞士组成的“油价上限联盟”（Price Cap Coalition），自2022年12月5日起，对原产于俄罗斯的海运出口原油设定60美元/桶的价格上限。若交易价格超过60美元/桶的门槛，辖区内海事服务公司将不得为俄罗斯海运原油运输提供保险、贸易融资、银行、中介和航运等服务，包括向第三国运输的服务。2023年2月4日，欧盟及澳大利亚出台针对俄罗斯成品油的价格上限，明确了对价格高于原油的“溢价”石油产品限价为100美元/桶，对价格低于原油的“折价”石油产品限价为45美元/桶。其中“溢价”石油产品主要指汽油、柴油、航煤，也包含减压馏分油（vacuum gas oil，VGO）等高附加值的中间产品；“折价”石油产品主要指燃料油、石脑油等。对成品油价格上限于2023年2月5日开始实施。此外，价格上限仅限定原油装船时的价格，不包括交通费和律师费。同时，限价也仅限于原油本身，原油被提炼加工后，将不再受限价的制约。价格上限仅针对俄罗斯的海运石油，俄原有通往欧洲的“友谊管线”被豁免，源自哈萨克斯坦的里海石油管线（CPC）也可继续从俄罗斯的新罗西斯克港出口石油。俄罗斯原有的油气出口市场分为欧洲和亚洲两大地理区域，具有各自的价格和需求动态。2020年，在俄石油出口中，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欧洲占比49%，亚太占比38%；在俄天然气出口中，OECD欧洲占比74%，亚太占比13%。欧盟宣布制裁和承诺减少自俄罗斯的油气进口，俄不得不为其产品寻找新的出口市场，开始在“向东看”战略的框架下调整定位，加快开拓亚洲市场和南方市场。实际上早在2022年4月14日，普京主持召开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行业形势工作会议，就明确提出了在西方制裁背景下俄能源领域面临的三大战略任务：一是要确保国内市场能源供应稳定。在国外市场萎缩的情况下，增加对本国消费者的供应。二是实现出口多元化。俄罗斯必须以自身利益为导向，研究非洲、拉丁美洲和亚太地区的市场前景，逐步将俄能源出口重新定位到快速增长的南部和东部市场。三是要发展油气深加工。在该领域追加投资，以加速实施大型项目，加快现代化企业投产。俄罗斯官方多次指出，俄加快油气市场东移，不仅是对西方制裁的应激反应和现实选择，也是根据国际能源市场演化新趋势对国家能源布局的战略性调整。油气市场东移在俄对乌开展特别军事行动之前早已开始，是俄罗斯能源出口多元化的一部分，但毋庸置疑正是西方制裁加快了东移的进程。俄罗斯加快油气东移背后有着对世界能源发展前景、大国地缘政治博弈、配合克里姆林宫追求其眼中的俄罗斯国家利益等多重因素的考量。第一，俄罗斯认为，在可预见的未来，传统化石能源需求仍占主导地位，将继续在全球能源结构中扮演重要角色。英国能源研究所（EI）发布的年度统计报告显示，虽然太阳能、风能等可再生能源继续快速增长，世界仍严重依赖化石燃料来满足能源需求。2022年，化石燃料在全球能源供应中占比仍达82%，石油成为当年消费量最大的化石能源。俄副总理诺瓦克指出，尽管世界各国已陆续设立了符合各国国情的双碳目标，但对化石能源的需求仍会保持增长，预计到2030年将比2021年增长19%，到2050年将增长31%。而根据俄罗斯能源署预测，到2050年前，在任何一种能源转型前景下，俄罗斯都仍将是世界最大的石油和天然气出口国之一。第二，亚太地区将是传统能源消费的主要驱动力。进入21世纪后，亚太地区已成为世界能源消费总量最大、增速最快的地区。从未来发展看，全球石油和天然气新增部分将主要来自于亚太地区以中国、印度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和新兴经济体的石油和天然气消费。中国是全球最大的能源生产国、消费国和进口国，2022年能源消费总量占全球的25%。自2018年起，中国石油和天然气对外依存度分别保持在70%以上和45%的高位。印度是全球第三大能源消费国和进口国，2022年能源消费总量占全球的6.1%。2020年印度石油和天然气对外依存度分别高达85%和51.7%。多家国际机构展望，快速的城市化和工业化将使印度成为全球最大的石油需求增长来源，预测在2023年至2030年，印度的石油需求增长将占全球石油需求增长总量的1/3以上，以微弱优势超过中国。基于此，俄罗斯认为，至少在未来30年内，亚太地区仍将是世界上最具发展前景的市场。全球石油需求增长主要来自亚太地区，对增长的贡献将达到60%；天然气作为过渡能源在亚太地区的需求也将增加，其中液化天然气在天然气消费增长中的占比将达到70%—80%。第三，俄罗斯与亚太地区具有开展能源合作的前期基础和设施支撑。早在2003年8月俄政府颁布的第一部能源发展战略——《俄罗斯至2020年能源战略》中，俄就已将亚太地区作为未来俄油气出口多元化的优先发展方向。2009年和2012年，俄罗斯相继完成了主要面向亚洲出口石油的“东西伯利亚-太平洋”原油管道（ESPO）一、二期工程，可输送原油到日本、中国和韩国市场。2019年12月，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俄方称为西伯利亚力量1号管道）全线贯通并开始对华供气。依托这些干线管道和亚马尔液化天然气项目，俄罗斯与亚太地区国家的能源合作取得突破性进展。俄罗斯还是印度在石油天然气领域最大的海外投资地，印在俄油气项目的累计投资超过150亿美元。2020年，印度石油公司与俄罗斯石油公司首次签署了年度石油采购协议。在西方宣布与俄能源“脱钩”时，正是依靠上述长期的合作关系和基础，俄罗斯得以迅速将原本对欧洲出口的石油转运至亚洲。第四，中印具备与俄罗斯继续深化能源合作的政治基础。中俄建立了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印俄建立了特殊的和有特权的战略伙伴关系。在中俄和印俄关系中，能源合作均为重要组成部分和重要支柱。俄乌冲突爆发后，中国、印度保持了中立，呼吁通过和平对话解决乌克兰危机，同时保持了与俄罗斯的正常贸易关系，中印是俄罗斯油气出口的增量方向，在俄罗斯油气东移的布局中可发挥关键作用。在正常情况下，俄罗斯石油出口收入是天然气的3倍以上。从技术层面看，转售石油和石油产品也比天然气更容易进行。为保证国家收入来源，俄罗斯首先要完成石油出口的快速转向，而为实现石油出口转向，俄罗斯还须同时解决搭建新的服务网络和组建新的物流系统的问题。围绕以上问题，俄罗斯采取了一系列应对方案和措施，以确保自身在世界能源市场的地位和影响力。美西方对俄石油限价措施运作机制建立在西方对全球航运及保险业务掌控的基础之上。长期以来，俄罗斯海运出口原油主要依靠欧盟和G7成员国的航运公司和航运保险公司承保。从G7对俄罗斯实施能源全面制裁的内容看，包括船东、石油贸易商、承租人、船舶管理公司、保险公司和银行在内的西方海事服务提供商均不得参与将俄罗斯石油运往第三国的业务，除非石油的售价不高于价格上限。俄乌冲突爆发之前，维多、嘉能可、托克等大型能源交易商是俄罗斯石油交易的主导力量，2021年40%俄产乌拉尔原油由这3家公司经营。俄乌冲突爆发后，西方大型石油交易商先后退出俄罗斯。为保证石油出口从欧洲市场快速转向亚洲市场，形成将原油和石油产品转移到替代市场的能力成为关键，为此，俄罗斯在打折销售的同时形成了一套独立的贸易、运输、保险和结算体系。1.成立新的石油交易机构。随着西方大型能源贸易商的退出，其替代者出现在俄罗斯原油贸易领域，一个由规模更小、更分散、更难以追踪的“皮包公司”组成的新销售网络开始形成。据彭博社报道，2022年12月，位于中国香港和迪拜的6家鲜为人知的交易商——Nord Axis Ltd.、Tejarinaft FZCO、QR Trading DMCC、Concept Oil Services Ltd.、Bellatrix
Energy Ltd.和Coral Energy DMCC——已开始处理140万桶/日、价值20亿美元的俄罗斯原油，该数量已经超过能源交易巨头嘉能可和维多在俄乌冲突之前的交易量。2023年底，俄对外贸易银行集团宣布作为交易商启动面向俄罗斯大型工业企业客户的石油交易业务，来取代从俄市场撤离的西方公司。该银行集团计划提供全链条交易商服务，包括为石油产品储存融资、提供临时性信贷“杠杆”、确保物流和现场交货、建立石油产品储存库并为其提供保护等。2.建立国内再保险公司。俄罗斯国有现代商业船运公司（Совкомфлот）成立于1973年，是俄最大的专门运输石油、石油产品和液化天然气的船运公司，也是世界最大的油轮船队之一，2022年初拥有134艘油轮。2022年3月，欧盟、英国、美国先后对该公司发起制裁。国际船东保赔协会集团（其旗下拥有13家保赔协会成员，以船东互助保险的形式，为世界上大约90%的远洋船舶提供保赔保险）撤销了对俄罗斯国有现代商业船运公司的承保，因此，突破保险禁令成为打破西方对俄石油禁令的又一重要环节。在这方面俄罗斯的主要做法包括：成立再保险公司为油轮公司承保，寻求与友好国家的保险公司合作承保等。（1）俄罗斯中央银行的子公司俄罗斯国家再保险公司（Российская национальная перестраховочная компания，РНПК）替代退出的西方保险公司，向为俄罗斯国有现代商业船运公司提供保险的英格斯国家保险公司（Ингосстрах）提供国家担保。俄罗斯国家再保险公司成立于2016年，主要为克里米亚大桥和受制裁的企业提供再保险。2022年4月，俄央行将俄罗斯国家再保险公司担保资本从370亿卢布增至7500亿卢布，开始对国内油轮提供再保险。俄罗斯国有现代商业船运公司拨出90亿美元用于船舶再保险，将旗下船队运营的100余艘油船和液化天然气船（LNG船）改由俄罗斯保险公司承保。西方保险行业人士分析认为，俄罗斯的替代保险足以确保俄罗斯船舶在世界各地航行。（2）组建欧亚经济联盟再保险公司，该公司注册资本150亿卢布，注册股东及资本占比分别为：亚美尼亚3%、白俄罗斯30%、哈萨克斯坦20%、吉尔吉斯斯坦2%、俄罗斯45%。欧亚经济联盟再保险公司的任务是，为使用国际海运的货物提供独立的保险。借此俄罗斯将停止使用其他国家的保险产品，并启动自己的保险产品，确保交付已计算关税的货物。根据大宗商品分析公司克普勒（Kpler）的原油航运和保险记录数据，2023年春季，俄海运原油约有50%仍然依赖西方保险公司，而到了8月已有近3/4是在没有西方保险的情况下运输的，这表明俄罗斯已基本解决石油出口的航运保险问题。3.组建以“影子船队”为主的独立石油“供应链”。海运是全球原油贸易的重要运输方式，在2021年全球原油进出口量中的占比超过90%。油轮是原油运输的主要载体，主要船型包括超大型油轮（VLCC）、苏伊士型、阿芙拉型，其中超大型油轮是远洋运输的主要船型。俄乌冲突爆发前，欧盟自俄进口石油的2/3系通过海运完成，其余1/3通过管道输送。西方石油禁令生效后，伴随着石油贸易流自近距离的欧洲转向较远的中国、印度、土耳其等替代国，俄罗斯对油轮的需求激增。而油轮船队规模的扩大将伴随极高的经济和时间成本，俄难以在短期内实现运力快速增长。在这一背景下，俄罗斯通过收购二手油船组建自有船队，打造以“影子船队”为主的独立石油“供应链”。自俄乌冲突爆发以来，俄罗斯“影子船队”规模持续扩大，国际上对其确切规模并无统一说法。据全球首家在线船舶和飞机估值公司船舶价格在线评估公司VesselsValue估计，2022年俄罗斯投资14亿美元收购原油船，8.5亿美元收购成品油船。大宗商品贸易公司托克（Trafigura）估计，在制裁背景下约有400艘原油船已经从主流贸易“转向”俄罗斯业务，占全球船队的20%左右。在成品油船领域，约有200艘油船正在从事俄罗斯方面业务，占全球船队的7%左右。芬兰能源与清洁空气研究中心（CREA）研究报告认为，在实施制裁的一年里，俄罗斯的“影子”油轮运输量增长了82%，仅在10月份，“影子”航运就占出口总额的62%。俄罗斯认为，油轮船队对其具有战略意义，通过油轮向东运输的石油数量与“东西伯利亚-太平洋”管道第一阶段输送的石油数量相同。可以说，“影子船队”承担了俄罗斯石油出口海上运输的主要业务，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俄罗斯石油出口运输的通畅。世界银行在《2023年大宗商品市场报告》（Commodity Markets Report 2023）中指出，尽管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石油出台了多项制裁措施，但“影子油轮船队”的崛起导致价格上限无法执行，俄罗斯原油平均价格已连续3个多月突破上限。4.制定新的石油出口计价方式。俄产乌拉尔原油平均价格一直参照阿格斯（Argus）国际能源和大宗商品价格评估机构的报价确定。自西方对俄原油实施价格上限并禁止海运进口以来，乌拉尔原油出口方向逐步从欧洲转向其他地区，但阿格斯仍按俄原油出港价估算报价。截至2022年底，阿格斯乌拉尔原油报价为43美元/桶。俄罗斯认为，俄原油和天然气更多销往亚洲后，使得以前基于乌拉尔石油在欧洲港口价格的基准变得多余，有必要修改原有的石油出口定价方式，转向采用基于与布伦特原油固定差价的基准价格。2023年2月22日，普京签署了原油出口定价改革方案：自4月1日起完全放弃阿格斯报价，转而正式实施与国际原油基准布伦特原油价格挂钩的新原油出口计价方式。具体内容为：乌拉尔原油出口计价时将限制价格折扣，4月乌拉尔原油对布伦特原油的折扣价将限制在每桶34美元，5月降至31美元，6月降至28美元，7月至年底降至25美元。标普指出，新计算公式修正并限制了俄原油对布伦特原油的最大折扣。通过调整原油出口计价方式收紧对布伦特原油最大折扣，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避免俄原油被“贱卖”。2021年，乌拉尔原油与布伦特原油的平均价差为每桶2.85美元，2022年11月底至12月初的一周，价差扩大至每桶33.28美元。根据彭博社的计算，俄乌冲突以来，由于对外打折销售，俄罗斯能源出口收入每月损失40亿美元。俄罗斯希望通过海关合同和出口量来自行确定出口价基准，从而在此基础上调整石油出口税收制度，以保障财政收入并努力弥补日益扩大的预算赤字。1.加快北方海航道运输走廊的大规模应用。北方海航道是欧洲和亚洲之间最短的航线，也是俄罗斯欧洲部分与远东之间最短的航线，全长5556千米，完全位于俄领海和专属经济区内。加快发展北方海航道是俄政府的既定方针，在西方制裁、外部供应链中断的背景下更具有现实意义和战略价值。2022年8月1日，俄政府批准了《2035年前北方海航道发展计划》。该计划共包括150项举措，分为货运基地、运输基础设施、货运和破冰船队、北方海航道航运安全及航运管理和开发5个主要方向，融资总额1.8万亿卢布。目前通过北方海航道运输的货物90%为石油、天然气和煤炭。根据该计划的目标，北方海航道的货运量将从2022年的3400万吨增至2024年的8000万吨、2030年的1.5亿吨、2035年的2.2亿吨，货源主要来自诺瓦泰克公司的北极液化天然气2号项目和俄罗斯石油公司位于泰梅尔西海岸的“东方石油”项目。欧洲对俄实施石油禁运为俄罗斯开发通往亚洲市场的北极航线创造了新机遇。2023年，俄沿北方海航道的货物运输量达3600万吨。2023年8月，俄气公司首次通过北极东北航道向中国运送液化天然气。据中国海关总署统计，2023年上半年中国通过俄北方海航道进口的原油量同比增长11.7%，日均213万桶。印度也在积极参与北方海航道运输合作。在2023年东方经济论坛上，俄印签署了重启和利用东部海上走廊［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印度金奈港，Eastern Maritime Corridor，EMC］协议，未来双方拟将东部海上走廊与北方海航道衔接，以运输石油、煤炭和液化天然气。据测算，东部海上走廊航线比原来的圣彼得堡—孟买航线距离缩短3118海里，航行时间将从原来的40天缩短至24天。2023年11月，俄宣布双方已完成首航，用时17天。在石油出口转向东方的背景下，俄罗斯力图把北方海航道打造成能全年通航的关键运输通道。2023年，俄罗斯已完成从俄西北部沿北方海航道到远东的3个定期往返航行。俄罗斯北方航道总局（ФГБУ Главсевморпуть）宣布，计划在2024年与诺瓦泰克公司共同推出沿北方海航道东段从北极到亚洲的全年航行，1月已经开启试点运营。俄罗斯的石油公司将越来越多地利用北方海航道向东南亚和中国输送石油。牛津能源研究所报告认为，北方海航道“不受美国海军的控制，且不受制裁及封锁的影响，是俄罗斯的一项重要战略资产”。2.建设和改造能源出口基础设施。为适应能源出口转向的新形势和需求，近年来俄罗斯海陆并举，加快建设和改造能源出口基础设施。2022年12月，俄罗斯批准了《2026年前俄罗斯石油出口基础设施发展计划》。俄罗斯石油运输公司拟将远东科济米诺港的石油转运能力增至4200万吨；到2026年再建600千米石油管道，将干线原油管道运力增加3200万吨，以保证增加对亚太国家的石油供应。为了确保北方海航道能够处理未来几年不断增长的货运量，俄罗斯政府计划增加对该航道的投资，建设和改造基础设施，包括在堪察加边疆区和摩尔曼斯克地区建立液化天然气海上转运站，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建成过境运输港口枢纽，在萨哈林岛的科尔萨科夫海港建立运输和物流枢纽，发展摩尔曼斯克和阿尔汉格尔斯克的运输枢纽，在提克西和迪克森港口建立加油和维修基地等。1.与沙特阿拉伯联手加强在“欧佩克+”机制下的合作。面对西方的石油限价令，俄罗斯选择以停止供应和减产作为回应。2022年12月27日，普京签署总统令，要求禁止向在合同中直接或间接使用设置价格上限机制的外国法人和个人供应石油和石油产品。为落实总统令，2023年1月30日，俄政府出台反制西方对俄石油限价措施的细则，同时决定加强与产油国在“欧佩克+”机制下的合作，以维持市场供需平衡。2023年4月2日，在“欧佩克+”宣布大规模减产后，沙特和俄罗斯也随之宣布将自愿减产50万桶/日的计划延长至2023年12月底。俄罗斯副总理诺瓦克表示，将每月进行审查，以考虑进一步减少产量或增加产量的可能性。2024年3月3日，俄罗斯宣布将与部分“欧佩克+”成员国协调，将原定3月底到期的减产协议延长至6月底，第二季度石油产量和出口量合计将减少47.1万桶/日。“欧佩克+”国家的自愿减产将有助于维护石油市场的稳定和平衡。除在“欧佩克+”机制下的合作外，沙特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也加入采购俄罗斯打折石油行列。阿联酋还成为俄罗斯能源的重要贸易和储存中心：在瑞士加入对俄制裁后，俄卢克石油公司（Лукойл）已将其贸易部门从瑞士转移到迪拜；俄罗斯石油公司（Роснефть）、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的子公司俄罗斯天然气工业石油公司（Газпромнефть）也商谈在迪拜设立分公司，以阿联酋为转运站开辟石油出口新路线，对南亚和东非出口石油。2.与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建立“天然气联盟”，借道中亚向中国输气。由于国内消费需求增长和生产下降，近年来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两国的公司已无法充分履行对华出口天然气的长期合同，在未来1—2年和4—5年内，两国将由天然气出口国变成天然气净进口国。而俄罗斯在失去欧洲市场后亟需扩大对华输气。在中俄天然气管道运力不足的情况下，俄希望与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建立三方天然气联盟，俄首先反向向上述两国提供天然气满足其国内需求，同时利用自身优势，联通三国之间的天然气管道，在向两国供气的同时，通过中亚-中央天然气管道，将多余的天然气出口至中国。具体做法为，通过互换交易，俄方天然气留在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满足其国内消费，而两国国内的天然气将以同等数量输往中国。俄气公司希望将通过中亚向中国输送的天然气量增加到每年200亿立方米。目前该项目已取得实质性进展，2023年1月，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能源部与俄气公司签署了天然气行业合作“路线图”。2023年10月1日，俄罗斯开始通过哈萨克斯坦向乌兹别克斯坦供应天然气（900万立方米/日，共约28亿立方米/年），价格为160美元/千立方米，大大低于对土耳其和中国的供气价格。2024年，俄还将与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签订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天然气供应和过境长期合同。俄专家估计，如果中亚供应形势出现积极发展，将能够为前2年失去出口市场的近一半天然气找到新的消费者。3.与伊朗探讨油气互换。在西方拒绝从俄罗斯进口石油和天然气后，俄罗斯和伊朗合作向第三国出口的设想变得切实可行。2022年7月，普京访问伊朗期间，双方达成总额高达400亿美元的能源协议，其内容包括伊朗国家石油公司与俄罗斯天然气公司共同开发波斯湾西部的6个油气田，建设从伊朗到巴基斯坦和阿曼的天然气干线管道，天然气和石油产品互换交易等。俄罗斯还将参与伊朗、卡塔尔和土库曼斯坦在伊朗布什尔省阿萨卢耶工业区共建天然气枢纽的计划。目前，伊朗从土库曼斯坦和俄罗斯北部获得天然气，并根据土、俄的意愿从伊朗南部向任何国家供应天然气的方案正在商议中，但有专家认为，该设想从理论可能性到现实可行性之间还存在诸多问题有待解决。俄乌冲突爆发2周年来，在西方制裁不断升级的背景下，原本互惠共赢的俄罗斯与欧盟能源合作已荡然无存。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双方均受到与对方能源脱钩的负面影响，俄罗斯彻底失去了高利润的欧洲能源市场，其“能源超级大国”地位也因战争和制裁受到削弱。欧盟因失去了廉价的能源供应导致工业竞争力和国内生产总值（GDP）大幅下降，俄罗斯和欧盟都没有成为这场相互伤害的制裁战的赢家。一方面，俄罗斯能源部门经受住了历史上最严峻的外部挑战，表现出较强的抗压能力和发展韧性。另一方面，俄罗斯应对西方能源制裁功败输赢兼备，未来挑战依然严峻。在石油行业，出口的战略转移几乎已经完成，但在天然气行业，这种转移刚刚开始。无论是管道气还是液化天然气出口，用亚洲市场取代欧洲市场的任务比石油出口转移要复杂得多。1.石油“限价令”实施1年对俄石油生产和出口影响有限2023年，在西方石油“禁运”和“限价”的配合作用下，俄罗斯石油出口量和相关收入一度受到冲击。上半年，俄油气收入同比下降47%，但8月份之后，在“欧佩克+”减产机制作用下，国际油价重回升轨，在一定程度上对冲了俄油出口量下降的影响。从全年看，俄罗斯石油开采量和出口量波动不大，2023年共开采石油和天然气凝析油5.306亿吨，同比下降0.9%。石油出口从3月开始回归到俄乌冲突前的水平，全年出口石油2.343亿吨，同比下降3.3%。国际能源署统计显示，2023年1—11月，俄罗斯石油和石油产品出口收入为1672亿美元，比2022年的2145亿美元减少22%，比2021年的1727亿美元减少3.2%，造成石油出口收入减少的主要原因是国际油价下跌。芬兰能源与清洁空气研究中心的研究报告认为，2023年西方制裁给俄造成了340亿欧元的损失，其中打折销售石油损失320亿欧元，20亿欧元与西方国家拒绝购买俄油有关。在制裁条件下，俄罗斯石油出口收入仅下降14%，而这并不是西方国家所期望的结果。为应对美欧制裁，俄罗斯需要将每年从欧洲市场“撤回”的1.8亿吨石油大规模转移至以亚洲市场为主体的更大区域的国际市场。从出口转向的结果看，2023年俄对东方出口占比上升到85%，对西方出口占比为15%，而2021年的相关数据分别为40%和60%。中国、印度、土耳其成为俄油的主要买家，其中，对中国出口占俄石油出口总量的50%，对印度出口占比为40%。印度不仅成为俄油的最大买家之一，也是增量部分扩大最多、最快的国家。除此之外，东南亚、非洲和美洲国家在吸纳转向的俄罗斯石油方面也发挥了重要作用。据克普勒公司的数据，2023年俄罗斯对亚洲的原油出口同比增长56%，对非洲的原油出口同比增长144%。加纳、利比亚、突尼斯、多哥、埃及、利比亚、摩洛哥、塞内加尔等非洲国家，甚至欧佩克在非洲最大的石油生产国尼日利亚，都在以大幅折扣进口俄罗斯原油。从化石能源整体出口看，2023年俄罗斯仅向土耳其、中国、印度、巴西、印尼和马来西亚6国出口原油、石油产品、天然气和煤炭的收入就达1867亿美元，比西方实施能源制裁前2019—2021年的平均出口额599亿美元增加1268亿美元。6国自俄进口能源均出现大幅增长：中国增长1倍多，从433亿美元增长至946亿美元；印度增长17倍，达537亿美元；土耳其增长1.4倍，达301亿美元；巴西增长23倍，达53亿美元；马来西亚增长1.8倍，达20亿美元；印尼增长4.5倍，达11亿美元。同期内，俄对欧洲的出口从1025亿美元降至316亿美元，减少709亿美元。俄对上述6国的化石能源出口收入比制裁前对欧洲的出口收入高559亿美元。俄政府官员多次表示，俄已成功规避西方能源制裁，能源出口已转向东方。尽管俄罗斯在规避石油制裁、寻找替代供应市场方面表现出色，但这并不能掩盖其面临的严峻挑战，尤其是俄气公司不仅因失去欧盟这一最大销售市场而导致出口收入锐减，在短期内难以找到新的替代方，而且因技术发展受阻，一些项目不得不重新考虑或完全停止。俄乌冲突爆发2年来，俄天然气开采量和出口量双双下跌。2021年俄罗斯通过各种途径向欧洲供应1550亿立方米天然气；2022年降至638亿立方米；2023年继续降至283亿立方米，比2021年下降了81.8%，比2022年下降55.6%。俄气公司的天然气开采量降至4040亿立方米，为其成立34年来的最低水平。天然气更换出口市场需要较长时间建设管道基础设施，而接收进口液化天然气需要具有接收站并将其重新气化，因此其出口不能像石油一样快速转向。俄罗斯试图通过扩大对中国天然气出口来弥补在欧洲损失的努力成效有限。2023年，俄罗斯对中国出口管道天然气225亿立方米，同比虽然增加了46.1%，但对中国出口的全部天然气数量，也只弥补了欧洲2023年比2021年减少进口天然气数量1267亿立方米的零头，约17.8%。俄能源专家承认，俄气公司失去高利润欧洲市场的速度比其转向新市场的速度更快，俄罗斯要实现用亚洲市场来替代所失去的欧洲天然气市场的设想仍面对诸多困难。俄罗斯石油出口转向东方是近30年来世界石油市场最大规模的贸易流转向，这种转向将对数十年来形成的全球能源生产和消费格局、市场供需和价格、贸易走向和销售渠道产生巨大冲击，全球能源市场供求关系、运输通道、竞争格局和能源结构将进入深度调整期。国际能源署（IEA）发布的《2023年全球石油中期展望报告》认为，西方能源制裁导致世界石油贸易流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巨变，且在可预见的未来不会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在天然气市场方面，2022年俄罗斯北溪管道停止供气后，欧洲各国竞相寻找并加大进口具有高度灵活性的LNG以填补俄气短缺，使LNG主要出口国的市场份额被重新划分。美国对欧LNG供应量持续增加，卡塔尔、尼日利亚等传统供应国的市场份额被压缩。全球LNG市场和贸易流向的重构加速了LNG景气周期的到来。部分原本流向亚洲市场的LNG船货，由于逐利因素被高价吸引转而流入欧洲进行套利，导致亚洲和欧洲之间围绕LNG资源展开了更为激烈的竞争，不仅引发LNG现货市场价格飙升，也催生了更多的LNG海运贸易需求，进而使全球LNG船运市场扩张加快。（二）欧洲化石能源供应“去俄罗斯化”成效初显但代价昂贵一方面，由于西方与俄罗斯在地缘政治关系和基本价值观等方面的分歧加深，欧盟认定已无法与俄罗斯继续发展可以信赖的长期战略合作关系，宁肯付出痛苦的代价也要摆脱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另一方面，在欧盟能源转型行动方案（REPowerEU）下，欧盟不惜以溢价在全球购买LNG来弥补“俄气”撤出留下的市场缺口，加快从俄罗斯之外的全球其他地区寻求新的进口替代来源和能源转型的步伐。从宏观数据看，目前欧洲的能源去俄化已取得明显进展，但同时也付出了昂贵的代价。欧盟在制裁俄罗斯的同时积极寻求替代油气资源取得重要突破，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快速下降。据欧盟统计局2023年9月报告数据，截至2023年7月底，与2021年7月底相比，俄罗斯在欧盟石油市场占比从29.2%降至2.3%，天然气占比从38.5%降至12.9%，煤炭占比从45%降至0%。欧洲的石油进口版图已出现重大变化：俄在欧洲石油进口国排名中从第一位降至第七位，第一位为沙特阿拉伯，对欧洲出口量从2022年的810万吨增至1170万吨，其后依次为印度、英国、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美国和科威特。俄罗斯已失去作为欧洲石化能源最大供应国的领先地位，对欧洲的能源影响力和掌控力被极大削弱。欧洲自俄罗斯进口天然气亦降至历史低点。据标普全球数据，俄罗斯在欧洲天然气市场的占比从2021年的40%降至2023年的13%。挪威已取代俄罗斯成为欧洲最大的管输天然气供应国，在欧洲天然气供给中占比从2021年的26%上升至2023年的31%。俄欧管道天然气输送渠道受限导致欧盟对LNG需求激增。2023年美国连续第3年向欧洲供应更多的液化天然气：2021年占欧洲液化天然气进口总量的27%，2022年占44%，2023年占48%。美国首次超过俄罗斯成为欧洲LNG最大供应国。俄乌冲突爆发2年来，欧洲已实现能源供应链的重组。数据表明，欧洲摆脱对俄化石能源依赖的进程明显快于预期。出于能源安全和气候变化的考虑，加快推进发展以可再生能源为主的低碳能源已经成为欧盟各成员国的共识。2021年，欧盟委员会发布“减碳55%”（Fit for 55）一揽子计划，提出到2030年将欧盟可再生能源的份额从32%提高到至少40%，以在2050年前实现欧洲地区碳中和的目标。俄乌冲突使欧盟加快能源绿色转型的理由和迫切性更加充分，欧盟将能源供应清洁化提升至更高的战略层面。2022年5月，欧盟委员会发布欧盟能源转型行动方案，提出更为激进的能源改革计划，拟通过大力发展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将欧洲2030年可再生能源占比目标从40%提高到45%。2023年3月欧盟发布《净零工业法案》，要求到2030年欧盟的净零技术制造自给率达到本土需求的40%。但如何把握和处理保障能源安全和发展可再生能源的关系，仍是欧洲实现能源自主的长线影响因素。随着美国天然气向欧洲出口的急剧增长，美国成为欧洲能源市场变化的最大受益者。欧洲能源版图已逐步形成“俄退美进”的新局面，进而引发了行业有识之士的担忧。一方面，欧洲为摆脱对俄罗斯能源依赖付出巨大代价。据欧盟统计局数据，2022年2月以来的20个月，在拒绝进口俄罗斯管输天然气后，欧盟国家不得不额外多付1850亿欧元来购买天然气。同时，由于能源价格高企，2023年欧元区GDP增速仅为0.5%。欧元区制造业采购经理指数（PMI）一直低于50，2023年底仅为43，接近新冠疫情以来最低水平。另一方面，欧洲在摆脱对俄罗斯天然气依赖的同时，“正在陷入对美国液化天然气新的危险性依赖”。2024年初，美国政府因“气候影响”准备严格审查LNG出口，给欧洲能源市场带来极大恐慌。彭博社认为，不排除美国将液化天然气出口作为对欧洲施压的新的政治工具，欧洲的能源系统仍然脆弱和不安全。截至2023年底，欧洲已对俄罗斯连续出台12轮制裁措施，能源制裁不断升级，但在进口和使用俄罗斯能源问题上，美欧多国言行并不一致，仍与俄罗斯能源保持复杂而紧密的关系，包括绕过对俄制裁规则，通过第三方间接进口俄罗斯石油。根据芬兰能源与清洁空气研究中心的报告数据，自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以来，俄海运出口石油约有33%是在英国保险公司承保下进行运输的。2022年3月至2023年11月，英国公司为价值高达1206亿欧元的俄罗斯海运石油提供了保险保障，其中464亿欧元的交易发生在2022年12月5日启动对俄石油“限价令”后的1年内。在天然气方面，2023年欧盟进口了俄罗斯出口液化天然气的50%，达66亿美元，比制裁开始和北溪管道炸毁之前的2021年增长40%，进口量是中国自俄进口量的2—2.5倍。俄罗斯超越卡塔尔成为欧洲第二大液化天然气进口国。根据国际公认的“原产地规则”，原油一旦在另一个国家被精炼加工过，就会被标记为原产于该国。这让不少欧美企业在不违反制裁令的情况下通过经由第三国加工转运、秘密提供设备等方式“曲线进口”俄石油产品。2023年欧盟27国中有20国通过印度购买俄罗斯石油产品，而欧盟自印度进口加工后的石油产品（汽油、柴油、煤油等），规模已达到创纪录的水平。俄罗斯独立经济分析机构能源和金融研究所认为，“转向”并不意味着俄罗斯完全脱离西方国家的能源供应链，相反，它以一种自相矛盾的方式拉近了东西方市场，支持了世界贸易的全面全球化。俄乌冲突爆发2周年以来，美西方对俄实施了全方位的能源制裁。从其效果看，俄罗斯的能源经济和生产能力虽部分受损，但制裁效果并未达到美西方最重要的预期目标——阻止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军事行动。2024年是世界“选举年”，俄罗斯已于3月18日完成总统选举，美国、乌克兰等70多个国家将进行总统选举，欧盟27国将进行欧洲议会选举。在全球地缘政治博弈激烈和地区安全形势复杂化的大背景下，俄乌冲突依旧延宕，西方对俄制裁压力未减，能源制裁将持续“数年”，俄扩大能源出口的计划仍面临较大挑战。首先，二级制裁效应显现。2024年2月23日，在俄乌冲突爆发2周年及俄反对派领导人纳瓦尔尼于狱中死亡之际，美国和欧盟分别出台了新一轮大规模制裁措施。制裁的目标主要集中于打击俄罗斯军事工业基础、关键经济部门、金融支付系统以及制裁规避手段。从已公布的新制裁措施看，美西方已较少聚焦于新制裁手段，而将弥补制裁的法律漏洞和打击规避行为作为优先事项，以确保现有制裁措施的实际执行效果。在能源领域，打击“影子船队”和加强对外国金融机构二级制裁成为重点。针对所谓不受监管的“影子船队”的非法航运行为，国际海事组织（IMO）已于2023年底通过决议，以打击不安全的海上活动。同时，俄罗斯未能赢得足够选票连任国际海事组织A类理事国，其资格被利比里亚所取代。2024年2月以来，随着欧、美、英监管机构对规避制裁的打击，已有超过100艘停靠俄罗斯的油轮注册船东、运营商和船舶管理公司被列为处罚对象。自3月份起，海事机构开始实行更严格的单证检查。目前，3家希腊大型航运公司已停止运输俄罗斯石油，这些公司经营100多艘油轮，几乎能够处理俄罗斯欧洲港口的所有出口石油。2024年1月以来，为规避二级制裁带来的新风险，土耳其、阿联酋、中国的多家银行已停止与俄罗斯的收汇业务。俄媒体称，俄罗斯已切实感受到制裁的延迟效应和压力。即使西方无法完全强制执行对俄罗斯石油的价格上限，强化监控本身也会增加运输商的风险。其次，印度与俄罗斯原油贸易关系存在一定不确定性。伊拉克和沙特一直是印度的主要石油供应国，2022年在印度石油市场占比分别为22.5%和18.8%。随着美欧对俄石油“限价令”的落地，俄罗斯对印度出口石油开始大幅折价销售，进而超越伊拉克和沙特成为印度第一大石油进口国。2023年，俄对印出口实际上弥补了俄原来对欧盟原油出口量的80%，印度市场需求被视为未来几年俄石油出口增长的主要动力。2023年下半年以来，印度原油进口格局出现明显变化。随着俄罗斯石油价格折扣的减少和国际油价的波动，加之美西方的政治压力，印度炼油商对从俄罗斯进口石油的兴趣减弱，印度开始重新审视调整自己的能源进口政策。印度自俄进口石油一度降至2022年底以来的最低水平，并开始大幅增加自沙特的石油进口。除沙特外，在印度市场上，俄罗斯还将面临与伊拉克和伊朗的激烈竞争。2024年，俄罗斯要保住印度最大原油供应商的地位，除要解决原有在石油价格和结算方式上的分歧外，双方还需应对地缘政治风险、国际油价波动、平衡大国关系等多重考验。来源：《俄罗斯学刊》2024年第2期
原文链接：
https://elsxk.hlju.edu.cn/info/1181/2920.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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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kns.cnki.net/kcms2/article/abstract?v=8WLnD7pOpNGnVsPr33VvaEkm-Ua2MhuuppQJgQm5cZK9RsDplmcvC1C_khQwlvcCLQj0Zj3JONz4x9RCGD68J4z1_0dIe4KPNtTvLVVjVVUfrWgFOoYwxais0qwmBwBRR549VbIpUQc=&uniplatform=NZKPT&language=C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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