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百龄机,鹿茸精,只要宣传得法,推销合理,当然各有主顾。 ——沈从文《新的文学运动与新的文学观》1941 |
在琳琅满目的《申报》广告中,有一种苏俄制造的鹿茸精,被称为世界最伟大的补品。它是1934年苏联内分泌研究院科学家从中国传统药材鹿茸中,提炼出的雄性激素(荷尔蒙),对神经官能性疾病和胃肠消化器官等许多疾病的疗效显著,1935年上海宁波路上泰信药行就开始经销柏灵柯博士的这项最新发明。我们从1940年的工商行名录里可以知道,泰信的经理人杨信芳和杨行芳,都是东吴大学毕业,信芳为文学士,行芳为理学士,他们开这家药房好像就是为了营销苏俄制造鹿茸精,药房背后有没有红色背景不得而知,但抗战时在重庆,担任苏制鹿茸精中国总销售的上海广大华行,实际就是中共的情报机构。…… |
《光明日报》1952年4月10日,《我要彻底挖绝资产阶级的腐化堕落思想》,作者,范勇(刘青山妻子) |
《人民日报》1952年2月13日:刘青山,张子善案件调查处理委员会副主任薛迅:对刘青山,张子善两犯罪行的控告 |
:……他们为掩护自已的罪恶勾当,更公然购买大批手表、钢笔、皮衣、雨衣、鹿茸精、布匹、皮鞋、车子以及现款等,上下行贿,拉人下水。他们并到处宣传“政治解决不了问题”,“主要领导人必须亲自掌握机关生产,解决干部困难”,以散布资产阶级“钱能通神”的思想。 |
《人民日报》1952年2月2日:《我检举中共河北省委委员金城的受贿行为 》作者:中共天津地委组织部 安振英 |
据张子善的妻子揭发的材料,张子善曾送给金城同志价值七百万元的游泳表一块,送给金城的爱人价值五百万元的表一块,丝面雨衣一件,送给林铁、金城二人鹿茸精三十盒,价值四百八十万元。当然张子善的爱人所不知道的和没有揭发出来的还会有,或者很多。这些东西,倘若金城是当作礼物接受的,那么是否要考虑到刘、张的钱的来源?假设根本没有考虑这些,请问这种官僚主义已经严重到什么程度?假若金城已经知道刘、张的钱的来历不明,那只能说,刘、张的贪污违法行为是金城所许可的,是他自己想从中“捞一把”。我认为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
《人民日报》1952年2月1日:《对人民日报批评建议的反应》作者贺诚 |
罗惠春贪污案中所谓给贺诚“送礼”一节与事实不符:编辑同志:一月二十五日人民日报第二版田流同志作“东北医药公司经理罗惠春堕入资产阶级泥坑”一文内说:“他还把‘礼物’一直送到中央卫生部副部长贺诚处。”对于这个问题经我(贺诚)向各方面作了调查,查明这事的真相如下:(略) |
《人民日报》1952年1月13日:《中央人民政府交通部办公厅主任张文昂 阻碍反贪污浪费运动被撤职查办》 |
张文昂从一九四九年起,思想已经起了变化。当时,张以华北人民政府交通部副部长的地位,在天津招商局要了一部小汽车,和一套价值七、八百万元的西餐用具占为私有。张文昂被任命为中央人民政府交通部办公厅主任后,经常注意的是个人生活享受问题。北京市所有出名的饭馆,张文昂都吃遍了,戏院子也都看遍了。张文昂经常接受交通部各地机关的贵重礼物,如人参、人参果、鹿茸精、鹿筋、火腿等。在他的影响下,送礼已成为交通部一股风气,派出去工作的干部,一定要给张文昂送礼。张并用公款三百万元买了一只很好的手表。张文昂铺张浪费的结果,就不得不挪用公款。 |
《人民日报》1953年2月27日《中国医药公司为什么损坏了大批药品和医疗器械》 作者 沈文英 |
在中国医药公司的仓库里,堆存着四万八千七百二十支青霉素,价值三亿九千万元。但这些青霉素已经完全失去时效了。青霉素是治肺炎的良药,一般小孩得了较重的肺炎,只要用六支青霉素就可治好。这就是说,这些青霉素如果不失效用,就可治好八千一百二十个患重肺炎的小孩。该公司有价值八千五百五十八万元的鹿茸精已经变质。有价值四亿六千八百多万元的“消发灭丁”粉的封口已经霉坏,部分药粉已变色。这些药品有的是中国进口公司调拨来的,有的是原中国工业器材公司移交来的,有的是中国医药公司西南区公司交来的,据说一来就是坏的。但中国医药公司接受了这批坏药品,既不追究原因和责任,也不向上级请示解决办法,又不迅速处理,而是往仓库里一堆了事。这些药不仅越放越坏,还要支出一大笔保管费用。 |
《谢觉哉日记》1939年2月22日 |
二月二十二日微晴。近年来唯因局面稍好,衣食较裕,但精神大不如前,走几步路即气喘,看读一二小时即不支,“赐保命”、“鹿茸精”因不花钱得到,打了近百针而进步很慢,气体日衰奈何。闻凌波目光不好,需戴七十光。宁乡四髯,已折其二,吾二人又不健,如此念怀故旧,未免怆然。 |
《史沫莱特在云岭》(1939)余建峰著,云岭新四军军部旧址纪念馆故事,南京出版社,2014.12,第24页 |
1939年春,史沫莱特以随军记者身份跟随周恩来副主席从武汉来到皖南。……她(史沫莱特)到政治部得知宣传部长朱镜我胃出血不止,马上四处奔走,从上海买来一种进口的鹿茸精注射剂,使朱镜我的病情很快好转。 |
《陈独秀致杨朋升》1940年11月17日,出处:《江上几峰青,寻找手迹中的陈独秀,陈独秀致杨朋升四十封信》 |
“依中医之理,血压高乃阴不胜阳,鹿茸益阳,服之乃以薪投火矣;西医视鹿茸为补品,高血压亦不宜补也。”(1940年11月17日信) |
吴祖缃,帚翁谈老[M]/范泉.文化老人话人生,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14 225 |
据吴祖缃《帚翁谈老》一文说:“抗日战争的时候,在重庆,由于愁闷和生活艰苦,我曾经得过胃痉挛’。一痛就满床乱滚,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冯玉祥先生那里有位德国留学的军医,也拿我的病没有办法。我常常满面灰白,话也说不出来。可是好之后,食欲非常之旺,想吃这个,想吃那个。冯先生买了鹿茸片送给我吃,又在重庆的苏联大使馆要了两瓶鹿茸精,居然把我的病治好了。我至今也不晓得这是什么病。据说是一神经性的病。 |
沙汀著,睢水十年 四十年代在国统区的生活,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05,第161页 |
一九四四年在重庆,我还结识了不少新朋友。例如杨晦、吴组缃,就是那次到重庆以后才认识的,很谈得来,颇有相见恨晚之感。组缃为人很有风趣,他曾到文抗总会,大约是开会吧,也顺便到以群房里。在看见我那床打满补钉的圆顶蚊帐时,虽然还不算怎么熟识,他却笑道:“哎呀,老兄这床帐子真是洋洋大观!”见我身体虚弱,又曾对他诉苦常患失眠,他还热情地建议我注射进口的苏联鹿茸精。而且非常直率地说明他注射后的效果 |
茅盾给女儿沈霞的信 钟桂松《茅盾和他的女儿》 |
因为你上次来信(10月初),说你割过痔疮,身体不好,萧逸有心脏扩大的病,我们很记念。现在托朋友带给你两种药:①鹿茸精六瓶,②肝精片壹瓶。这是重庆市上容易买到的补药,也不大贵。我们以为你和萧逸都可以吃的。如果你自觉得没有服用的必要,那就都给萧逸。不过,鹿茸精对心脏扩大病是否相宜,还得先问问医生,至要至要。至于肝精,一定可服。鹿茸精服法,附上仿单一份。 |
江青的嘴脸《王稼祥夫人朱仲丽三部曲》647页 |
1951 年2月,稼祥离任回国,我们一起回到北京……,我们(在中南海)住下后,少不了要分头去看望住在中南海的许多党中央领导人和夫人。我带了一些用自己的钱买的小礼物分送给夫人们,许多人喜欢苏联的鹿茸精、包头花绸巾、长统袜和围脖。 |
《瓜葛五十年,毛泽东和张干》出之《毛泽东交往录》 |
(1951年)11月12日,张干行将启程南归时,毛泽东派人送来零用钱150万元(旧币)。并鹿茸精1瓶,嘱咐每日服2次,每次于饭前20分钟服20滴。毛泽东关照他多多保重身体。 |
郭小川致杜惠(1952年8月6日北戴河)《郭小川全集7 书信》 |
还是先告诉你关于生活方面的事吧,我长胖了,人们都开始忧虑我成为一个大胖子了,胸部突起得更高,两臂上的肌肉多起来了,脸上也丰满了些,你看,体重增加了三公斤多,这真不是简单的事情。考其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海水浴、日光浴,吃得也好;另方面,恐怕仍要归功于服用鹿茸精的结果。鹿茸精实在是好东西,老人的传说是靠不住的。 |
1944年8月7日(扫荡报)
《邓发在迪化给张闻天信》1938年2月1日《中国抗日战争军事史料丛书 八路军新四军驻各地办事机构 6》 |
五)所需药品,盛仍可送一部分,我亦可再买,“一・二八”募捐的二百多万准备买药来。鹿茸精已着友方(苏联)机师在阿城购五百瓶送来,李广开之电器当设法。 |
《千年海曙/卢绪章/为党冒死做生意 》编委会编,满庭风华 下,宁波出版社,2017.10,第61页 |
1942年底,通过张军光和国民政府驻新疆外交贸易专员沈立中的介绍,广大华行与苏联粮食岀口协会签订协议,独家代理苏联产鹿茸精、山道年、碘片、碘化钾等药品。因正值太平洋战争爆发,大后方与沿海地区联系断绝,西药等物资严重匮乏,广大华行代销的苏联药品也十分畅销,从中获取了丰厚的利润。 |
《许涤新年表》回忆许涤新 一位毕生坚持、探索和开拓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 |
1946年12月,为筹措由渝沪撤退到香港的部分同志生活费和办公费,“财经委”经营了一些企业。办“新侨公司”,经营粮食,由梁隆泰负责;又办“新联公司”,经营苏联影片和鹿茸精,由王斗光和叶和衷负责。 |
在琳琅满目的《申报》广告中,有一种苏俄制造的鹿茸精,被称为世界最伟大的补品。它是1934年苏联内分泌研究院科学家从中国传统药材鹿茸中,提炼出的雄性激素(荷尔蒙),对神经官能性疾病和胃肠消化器官等许多疾病的疗效显著,1935年上海宁波路上泰信药行就开始经销柏灵柯博士的这项最新发明。我们从1940年的工商行名录里可以知道,泰信的经理人杨信芳和杨行芳,都是东吴大学毕业,信芳为文学士,行芳为理学士,他们开这家药房好像就是为了营销苏俄制造鹿茸精,药房背后有没有红色背景不得而知,但抗战时在重庆,担任苏制鹿茸精中国总销售的上海广大华行,实际就是中共的情报机构。1946年受周恩来派遣去香港担任工委财经委书记的许涤新,在香港建立了一家新联公司,主要经营也是苏联电影的发行和苏俄造鹿茸精,但据许的回忆,后者在香港销售并不理想(1948年报纸说年销4万余枝)。我们在邓发给张闻天信,以及谢觉哉日记里, 可以窥见延安获取和使用这种新兴药物之一斑。鹿茸精在战时重庆应用情况,几位作家的书信或回忆录,给我们提供了零星信息,茅盾因为女儿身体欠佳,原打算寄六瓶,后来只买到三瓶。吴祖湘患胃病,听从冯玉祥将军建议,用了鹿茸精得以痊愈,药还是冯将军向苏联大使馆索取。吴祖湘后来又向作家沙汀推荐。而且吴非常直率地说明他注射后的效果,这个直率指的大概是指荷尔蒙升高以后,能够增强男女的性功能。在当时信不信苏制鹿茸精,好像也曾是一条政治的分野,我现在看到的证据大多都是亲苏一派。对这种红色补药的推崇,一直延续到进入“新世界”的北京,新中国首任驻苏大使王稼祥回国,夫人朱仲丽进中南海,送给领导夫人们的小礼品,就有鹿茸精。毛泽东也曾以苏制鹿茸精送给他的湖南老前辈。建国之初,鹿茸精还成为腐蚀干部的糖衣炮弹, 在刘青山,张子善案中都有“现身”,电视剧《西柏坡的回声》正在热播,讲功臣刘青山的蜕变,不知有没有讲到,他们如何用鹿茸精打通关节。我国在1955年已经有了国产鹿茸精,但中科院院士周永茂,1958年从苏联回国,给上海的伯母带的礼品,还是一瓶苏联出产的鹿茸精。
还有件事值得一提,当时有东北医药公司经理交代,给时任卫生部副部长贺诚送礼,贺去信要求澄清,说除了妻子收过几瓶鹿茸精,其他都与事实不符。这要放在今天大概就摊上了大事,当年《人民日报》也就是作为批评建议的反应,登一下报就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