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量化历史研究”第 813 篇推送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中国和德国都曾由长期的分裂走向了相对稳定的统一。就像中国学者讨论为什么是秦灭六国，Davide Cantoni、Cathrin Mohr和Matthias Weigand三位德国学者探究了为什么是普鲁士统一德国。在探究的过程中，作者们揭示了国家间竞争与现代国家生成的动态关系。
在这篇被Econometrica附条件接收的论文《The Rise of Fiscal Capacity》里，作者们通过双重差分和工具变量方法发现税收能力的发展是决定神圣罗马帝国诸侯国成败的一个关键因素。
这三位学者发现，施行了财政改革的诸侯能够获得更多土地，将其领土合并为更连续的地块，更少地被迫抵押属地，并且通过他们的女儿得到了更好的婚姻联盟。到1789年，经过反复的吞并淘汰过程，实施财政改革的各个诸侯几乎覆盖了整个神圣罗马帝国。
图1 不同时间点实施财政改革的各诸侯总领土（相较于1939年德国）
背景与数据
就像春秋战国时期的中国一样，中世纪晚期的神圣罗马帝国王权旁落，诸侯割据，互相攻伐。伏尔泰谓之“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不是帝国”，可以说毫不为过。不仅帝位形同虚设，诸侯的国家能力也捉襟见肘。诸侯财政主要依赖直属领地收入与各类间接税，而且往往依赖于例如土地税务官的个人，而非制度化的机构。
但16世纪初出现了一种名为Hofkammer的税务部门，这一制度革新大大增强了诸侯的征税能力。这一机构统筹了诸侯所有的收入和开销，成为了一个专门为诸侯增加税收的机构，由其雇佣的专人征收税费，首次将税收真正地制度化。此外，所得的税收直接归属诸侯中央财政，不再为地方机构控制。
但与此同时，诸侯需要支付一个可观的前期固定成本，还会极大地失去对个人收入的支配权，因此许多诸侯付不起或不愿意设立这一机构。
图2 黑森诸侯国和阿尔伯特-萨克森诸侯国的收入，竖线表示Hofkammer引入时间
为了检验财政改革对诸侯成败的影响，作者们使用各诸侯国领土作为主要因变量。作者们录入了载于《德国城市书》中的2,390个城市，以及在1400年至1789年期间每年统治这些城市的诸侯。根据这些城市的属权，作者们绘制了泰森多边形来近似每个诸侯国的领土范围。最终采集成的数据观测到了695个诸侯国和15,640次城市统治权的变更。
研究结果
通过使用双重固定效应，作者们控制了每个诸侯国本身不变的特征和每年影响所有诸侯国的因素，从而识别了财政改革对诸侯国存活和扩张的影响。从诸侯实施财政改革后第一个十年起，邦国灭亡的概率较此前稳定地减少了五分之一。到第三个十年，改革平均可以让诸侯的领土增大约十分之一；到一百年之后，诸侯领土扩张约三分之一。
图3 双重差分法的估计结果：横轴代表时间，0为实施财政改革的年份，每十年一个单位；纵轴反映了改革对诸侯国存活（左图）和扩张（右图）的影响
然而，双重差分法仍然不能解决一些选择偏差问题。其他的可能也存在，比如在1400年已经更强大的诸侯国，可能更能负担得起财政改革的初始投资成本，它们的领土扩张趋势可能本身就不同。
因此，作者们转向一个可以引入外生变动的工具变量：帝国税。帝国税是神圣罗马皇帝为了面对外敌从诸侯征收的临时税。由于神圣罗马帝国的制度崩坏，帝国税在诸侯间的分配额自从1521年的沃尔姆斯会议以降就没有作更改，但诸侯们的领地却在不断扩大或缩小。
这就导致了帝国税对不同诸侯产生了不同程度上的财政负担。负担更重的诸侯更有激励进行财政改革。这一新的识别策略仍然提供了类似的结果，说明此前的结果保持相当稳健。
机 制
为什么实施财政改革的诸侯如此成功？作者们发现他们这些诸侯得到了武器、金钱和婚姻的优势。平均而言，如果一个城市是被实施了财政改革的诸侯统治，这个城市每年会多3.3%的概率修建军事防御工事，大大减少了他国攻击的概率。
改革后，诸侯对其城市的控制也更紧密。在近代早期的德国，现金紧缺的统治者经常为了贷款抵押他们的城市；如果违约，这些城市将丧失。由于资金充裕，改革后的诸侯平均每年少抵押1.3个城市。
此外，这些诸侯能够更好地负担嫁妆，从而得到了更好的婚姻联盟。相比之下，他们的女儿的直系亲属网络中的统治者数量比其他诸侯的女儿多出28%。
结 论
经济学家和政治学家早就意识到，财政能力与国家建设紧密相关。查尔斯·蒂利最著名的观点是，欧洲近代早期频繁的战争产生了对高效征税的需求，进而催生了现代国家机器。然而，大多数研究只是事后观察机制，关注最终的胜利者，如普鲁士。很少有研究关注被淘汰的参与者以及导致其失败的当代过程。
Cantoni、Mohr和Weigand（2021）的论文为一个长期存在的话题提供了新的证据，并使用了特别丰富的数据集。重要的是，论文还识别了成功国家被选中的机制。财政集中化赋予了足够的经济、政治和军事优势，使得国家必须改革，否则就会消亡。正是在这种高强度竞争的背景下，现代国家几乎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文献来源: Davide Cantoni, Cathrin Mohr, and Matthias Weigand. 2024. "The Rise of Fiscal Capacity: Administration and State Consolidation in the Holy Roman Empire." Conditionally accepted, Econometrica.
原文链接：请点击左下方【阅读原文】
“量化历史研究”公众号由陈志武（香港大学郑裕彤基金讲席教授、原耶鲁大学教授）及其团队——林展（中国人民大学）、熊金武（中国政法大学）、何石军（武汉大学）、蒋勤（上海交通大学）、彭雪梅（中山大学）等人负责。向学界和业界朋友，定期推送量化历史研究经典、前沿文献。同时作为“量化历史讲习班”信息交流平台。喜欢我们的朋友请搜寻公众号：QuantitativeHistory，或扫描下面二维码关注。
我们也诚邀八方学人发送电邮建言献策。邮箱: lianghualishi@163.com。
轮值主编：林 展 责任编辑：彭雪梅
点击“阅读原文”查看英文原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