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量化历史研究”第 825 篇推送
巴巴多斯的制糖厂
（图片来源于网络）
早期资本主义发展的研究通常聚焦于欧洲人对外来稀有商品，尤其是香料的迷恋，而忽视了糖对资本主义经济发展以及大众消费行为的深远影响。自1600年起，糖作为一种典型的热带作物，迅速成为欧洲消费者的宠儿，其需求量呈爆炸式增长。糖的生产高度依赖种植园的强制性劳动，在奴隶贸易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因此，分析糖的消费对于理解早期资本主义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发展至关重要。
然而，16世纪和17世纪的大西洋糖市场仍然是一个相对陌生的领域。针对这一问题，Menzin于2023年发表在Business History Review上的论文深入研究了17世纪新英格兰地区从港口到乡村的糖消费模式，并探讨了新英格兰与巴巴多斯之间的经济交流如何影响了这两个地区的发展。这一研究有助于揭示糖在早期资本主义经济体系中的关键作用。
巴巴多斯殖民地（位于加勒比海最东端，靠近南美洲的北大西洋西南角）和马萨诸塞湾殖民地（位于北大西洋西侧，即今天的美国东北部）分别于1627年和1628年建立。巴巴多斯凭借其热带气候，成为重要的糖生产地，并孕育了一个基于奴隶制和糖产业的经济体系。与此同时，新英格兰地区为巴巴多斯的发展提供了关键支撑。马萨诸塞湾及其周边地区向巴巴多斯输送了大量食物、木材和其他基本生活物资，促使大量人口和货物在新英格兰和加勒比地区之间频繁往来。
新英格兰不仅是巴巴多斯糖产品的重要消费市场，还充当了该岛产品向北美其他殖民地和欧洲输送的主要承运方。Eltis（1954）对巴巴多斯的出口数据进行了整理，发现1699年至1701年间，巴巴多斯9%的出口流向了新英格兰。在1688年开始的九年战争期间，由于大西洋贸易网络中断，新英格兰人购买了巴巴多斯超过五分之一的出口商品。
虽然这些数字表面上看并不高，但因统计的是出口价值而非总量，再加上糖产品之间的类别区分不够明确，作者认为这些数据掩盖了新英格兰作为巴巴多斯重要消费市场的事实。值得注意的是，糖蜜和朗姆酒的价值不高，且它们在英国市场的受欢迎程度较低。1697年，英国人消耗的糖至少是糖蜜的25倍。然而，根据Eltis的统计数据，1688年北美购买了巴巴多斯近一半（43%）的糖产品，而英国购买了57%（按价值计算）。其中，仅新英格兰地区就占据了21%。
由于大量不受欧洲消费者喜爱的低价值的糖蜜和朗姆酒会销往北美地区，因此作者推测巴巴多斯的大部分糖产品实际上被运往了英属北美殖民地，而非英国。新英格兰通过为巴巴多斯糖种植园的产品提供广阔的需求市场，成为了巴巴多斯糖经济的重要贡献者，进而在17世纪培育了这一奴隶社会的形成和发展。
以往的历史学家通常认为，新英格兰的物质文化是单调、简朴、自给自足的，忽视了新英格兰与西印度群岛之间通过糖建立的联系。作者通过几本详细的账簿、法庭和遗嘱认证记录、政府文件以及一些叙述资料，重新评估了17世纪中叶马萨诸塞湾地区对糖产品的依赖、以及新英格兰与巴巴多斯的密切贸易往来。
在17世纪上半叶，定居马萨诸塞湾的英国移民将对糖的消费习惯带入了新英格兰地区。1657年至1663年间，糖、糖蜜和朗姆酒迅速成为大众消费品。这种需求的迅速扩张吸引了大量商人和零售商进入这一行业，他们与亲友一起在巴巴多斯开发甘蔗种植园，并将该岛生产的糖产品供应到当地市场。糖产品不仅流通于城镇，还深入渗透到马萨诸塞湾的乡村地区。
富人倾向于在储藏室中囤积大量糖，但即便是自给自足的农民，也会将糖纳入他们的日常饮食中，甚至糖作为一种恢复性健康食品受到病人的青睐。比如，贫困的普拉斯在与病魔抗争的最后阶段，依然选择依靠糖来滋养身体：普拉斯生病期间的一张账单显示，他在糖上的花费远远超过面包、鸡蛋或其他任何物品。
图2 Kneeland贸易路线图（他从美国最东侧的缅因州出发，依次途径巴巴多斯以及西印度群岛的其他地方，最终回到纽约）（图片来源于网络）
此外，糖在新英格兰的经济和文化交流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例如，塞勒姆的乔安娜在1644年立遗嘱时，明确列出了欠他人一磅糖的债务。这表明在当时糖不仅是重要的消费品，还具有一定的经济价值。糖甚至在新英格兰发展成为一种替代货币，用于支付各种费用。
哈佛学院的账簿记录显示，在17世纪50年代，糖与小麦、黑麦等基本商品一样，被用来支付学费和食宿费。1656年至1657年间，有16名学生使用糖支付学杂费，这凸显了糖在新英格兰经济生活中的多重功能。这些现象表明，糖类商品在马萨诸塞湾殖民地普遍流行，并在社会各阶层的生活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进而形成了独特的消费文化模式。
这篇文章探讨了糖在推动大西洋奴隶制和新英格兰经济发展中的关键作用。新英格兰市场通过向巴巴多斯和其他西印度群岛提供资源，同时进口大量糖产品，尤其是糖蜜和朗姆酒，不仅支撑了这些岛屿的制糖业发展，还反过来促进了新英格兰各个社会阶层的投资和消费热潮。这一过程深化了我们对早期新英格兰殖民者物质文化的理解，同时也揭示了早期现代消费者行为在塑造以奴隶制为基础的大西洋世界经济中的核心作用。
文献来源: Marion Menzin, 2023, The Sugar Revolution in New England: Barbados, Massachusetts Bay, and the Atlantic Sugar Economy, 1600–1700, Business History Revi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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