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量化历史研究”第 824 篇推送
（图片由AI生成）
为什么古希腊（公元前5世纪到前3世纪）的雕塑和画作至今让我们赞叹不已，而罗马帝国鼎盛时期（公元1世纪到3世纪）的艺术品却主要是模仿而较少创新？
Federico Etro教授于2024年发表在The 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的文章“Art and Markets in the Greco-Roman World”中，通过分析文献记录和石刻铭文，以及有趣的艺术家“八卦”，为我们揭示了艺术品市场结构差异（市场规模）如何影响艺术家创新的秘密。Etro教授发现，在古希腊时期，小规模艺术品市场和竞争性赞助促进了艺术的创新和艺术品价格上涨；而在罗马帝国时期，大规模和整合的市场导致了艺术品的标准化生产，降低了艺术的原创性，反映了艺术与经济相互作用下的市场形态。
古典希腊：艺术创新的摇篮
古希腊的城邦之间不仅是政治和军事上的对手，它们还在艺术领域展开了激烈的竞争。富有的精英阶层为了展示自己的社会地位和品味，争相吸引顶尖艺术家，以装饰神庙和宫殿，并愿意为高质量的艺术作品支付更高的价格，这种市场需求促进了艺术家的创新。
罗马帝国：艺术品的大规模生产
罗马帝国则产生了一个统一的艺术大市场，艺术作品的流通和交易规模迅速扩大。为了满足广泛的需求，人们致力于成本节约和复制技术，标准化和批量生产的艺术作品充斥市场，导致了个性化艺术创新的减少，艺术作品的原创性开始下降。因此，罗马时期的艺术市场经历了从精英定制到大众复制的转变。
经济与艺术：市场规模影响艺术创新
根据文化经济学理论，作者提出，市场规模会影响艺术家受到的激励，即吸引精英阶层还是迎合普罗大众，进一步影响艺术家在何种类型的艺术作品上进行创作。在古希腊，由精英阶层的需求驱动的小规模市场，会激励艺术家为了较高的委托价格而创新，促进了高质量艺术作品的出现；而在罗马帝国，由大众买家主导的大规模市场，会导致艺术家致力于降低成本，大规模生产和复制艺术作品，从而抑制了艺术的原创性。
实证分析一：来自古希腊画作的证据
利用老普林尼的著作《自然史》中记录的古希腊艺术家及其画作价格，作者巧妙地通过价格的变化证明了市场规模与艺术创新之间的关系。图1展示了古典希腊时期画作的真实价格。随着时间的推移，艺术作品的价值在增加。价格的增加反映了市场对高质量和创新性艺术作品的需求，即小市场和富有的赞助人倾向于为原创性作品支付更高的价格。这种上升趋势也与艺术创新的时期相吻合。
图1 古希腊画作的实际价格（公元前5世纪-前3世纪）
注：（1）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即盖乌斯·普林尼·塞昆德斯（Gaius Plinius Secundus），是公元23或24年至79年间的一位罗马作家和海军将领，其作品《自然史》（Naturalis Historia）于77年出版，是一部包涵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如地理、历史、医药、农业、动植物、矿物和艺术等在内的百科全书式的著作，成为中世纪学者研究古代世界的重要资料。遗憾的是，老普林尼在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爆发时，为了救援受困居民并收集火山爆发的数据，不幸遇难。（2）图中年份是估计的作品创作日期。实心圆点表示一级市场价格，空心圆点表示二级市场价格，实际价格由名义价格通过 Loomis（1998）估算的通货膨胀数据调整所得。
实证分析二：来自罗马帝国雕塑的证据
作者收集了罗马帝国时期，来自意大利、西班牙、小亚细亚和非洲等多个地区的雕像基座上的铭文。这些铭文记录了雕像的委托信息，包括价格、制作日期、委托人、尺寸、材料以及主题等。图2 展示了有确切完成日期记录的罗马帝国雕塑的实际价格。进一步，作者通过严谨的回归模型分析了罗马帝国时期雕像价格的影响因素。
作者发现，首先，时间因素对价格的影响大部分不显著，表明在整个罗马帝国时期，雕像的价格相对稳定。其次，尽管一些地区和题材上的存在价格差异，但将尺寸、主题和时间等因素同时引入模型中后，这些因素的影响不显著，这表明罗马帝国的艺术品市场在不同地区之间具有较高的市场整合度。罗马帝国的大规模市场促进了不同地区之间的贸易和交流，可能导致了艺术作品价格的均等化。这种时间和空间上价格的稳定性表明市场更倾向于复制已有的、受欢迎的艺术作品，而不是鼓励原创性创新，因为原创作品往往成本更高、风险更大。
此外，作者还指出罗马帝国时期，艺术家的社会地位相对较低，更多地被视为工匠，而不是创新者。这种社会认知也可能减少了对原创性艺术作品的需求和重视。
图2 罗马帝国雕塑的实际价格（公元1世纪-3世纪）
注：价格根据生活成本指数进行调整，以反映奥古斯都时代（公元1世纪）的生活成本水平。年份指委托雕像的献礼日期。
结 论
古希腊与罗马的艺术品市场告诉我们，经济不仅塑造了艺术品的形式和内容，还影响了艺术家的社会地位和创新动力。我们可以看到，在不同的市场条件下，艺术品如何适应并发展，以及这些历史模式如何影响今天的艺术品创作和交易。
文献来源: Etro, F. (2024). Art and Markets in the Greco-Roman World. The 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 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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