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场地 | 写作/影像工作坊第22轮 | 现场文字版

文摘   2024-08-30 16:28   黑龙江  

写作/影像工作坊第22轮(现场文字版)


工作坊主持:吴文光

工作坊文字抄录与整理:王怡

编辑:李新月

时间:2024年8月24日20:00-22:10

地点:腾讯会议

正文:1万8千余字

参与/旁听:40

工作坊开门热身



吴文光:秋老虎还没有完全过去,再过几天。现在还热着,卓翰那边呢?


杨卓翰:伦敦已经大降温,现在要穿毛衣,穿风衣了。


章梦奇:卓翰,你们是不是有一个草场地伦敦小分队,应该拍张照片发群里,给大家看一看!


杨卓翰:伦敦草场地分场,有我、我女朋友,琪琪、依柔,琪琪的朋友,夏成惟。


吴文光:好了,八点开始了,卓翰在上个星期六就认领了身体+意念的出场。接下来谁想出场,就跟在卓翰之后。那如果没有什么需要过渡的,那卓翰就连着热身和开场来吧,任务重大。


参与者身体+意念:与记忆有关的物件



1、杨卓翰:小布尔乔亚的假山



杨卓翰:在开始之前,我突然意识到。我今天这一次草场地的线上工作坊是我第一次在伦敦的家里面参与的,之前都是在西安的家里、伦敦的图书馆、伦敦的公交车上。但是我似乎第一次正儿八经坐在这个台前,我才意识到:草场地和我在伦敦的家好像从来没有发生关系过。所以今天刚好是一个机会。我有一点准备,但是我想先从这个即兴开始。大家可以看到外面是我住的一个地方,这是一个红房子,这个红房子叫SPORTS HALL,旁边是一个小学或中学。在英国,学生们运动的地方都是这种红色或者蓝色房子搭成的钢架结构。

 

我发现我只有在伦敦,或者欧洲的一些地方,才会有特定的穿衣习惯。比如像现在这样穿着风衣。穿着这种英国老白男会穿的毛衣,穿着鲜艳亮丽的袜子,穿着一双鞋。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种痕迹只有我在伦敦的时候才会发生,我在国内下意识不会这么穿——会很奇怪、别别扭扭、难受。但只要在伦敦,我只要穿上了这么一件毛衣,我就会下意识的披上这件风衣,下意识地穿上一双靴子。下意识地把帽子戴上。下意识拿一把伞就出门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我想一件一件把这些衣服脱掉。(开始脱去一件一件衣服和物件)

 

这件风衣是大一时候我爸妈送我的。应该是我所有衣服里最贵的一件,是红色的,我非常喜欢。这个帽子,随处可见的这种款式,50磅,前年买的。这是一件针织衫。天蓝色的,好像是英国中产很喜欢的一个牌子,他们家的衬衫经常会打折卖,这件是80磅。我爸爸一件,我舅舅一件,还有一件,谁穿都可以。这是一条领带,领带也是我在国内绝对不会在日常穿搭中用到的东西。但我非常喜欢它,这是去年paul smith打折时我买的,原价110磅,最后只要30磅,我非常开心。这个衬衫也是打折的时候买的,50磅。我清楚记得它是在伦敦牛津街旁边的一个叫做bond street的地方买的,那时候我在陪我的朋友买他毕业典礼用的西装,也是秋天,但是他没有买到心仪的。这双靴子在一个叫做liberty的百货商场买的,原价非常贵,我记得300还是400磅,最后100磅我买来,虽然也不便宜,但我就像捡了宝一样。这双亮黄色的袜子,我非常喜欢,我有大概三四十双,各种各样颜色不同的袜子。这个袜子的牌子是COS,我女朋友送我的。这是一条腰带,普普通通的腰带。 我最近减肥,所以我已经能够用到最后一个孔了。这条裤子是一条休闲西裤。也是COS的,我经常穿一条裤子穿很久。这些就是所有的衣服。所有的我觉得属于伦敦这个地方,属于我在这个地方特有的挂件,可能就这么多。

 

现在在我身上的,这条老北京背心,还有一个运动手表。我已经把我身上全部方便脱掉的都脱掉了。我把耳机也摘掉了。我现在我的身上只有一个眼镜。不能脱的运动短裤和一个背心。这是我所有的东西。这一摊东西呢,我要起这个名字——小布尔乔亚的假山。

 

这个假山有多高呢?这把尺子显示,17厘米。我身上觉得最属于伦敦这个地方。和我肉体最亲密的这些东西,它放成一个假山。当然这个鞋也可以放上去,但是它会弄脏我的衣服。我现在打算登上这座假山。可能我需要做一些热身。(站在了7衣服上)这座假山好像被我又压低了六公分,我觉得我现在距离地面也就不到十公分吧。我现在一脚就跑到了山脚下。我的左脚在山顶,右脚在山脚。

 

最后呢。我会尝试从这个小布尔乔亚的假山上一跃而下。可能是最小的假山上的一跃而下——从15公分的假山上。降落到地面。

 

我需要做一些心理准备。这样才不会弄伤自己。


2、廖镇敏:爱宝



廖镇敏:我的姨姨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把这把剪刀当成是她留给我的遗产,虽然她从来没有说过她要给我留什么东西。(开始用这把剪刀剪刘海)她是我妈妈的亲妹妹。她的名字叫肖爱国。爱国家,爱人民的那个爱国。如果用湖南方言的话,大家都叫她爱国子。她在十几岁的时候自学了理发这门手艺。在90年代跟她第一任丈夫离婚之后。就独自去了深圳闯荡。在那里她认识了一个大她20岁的香港男人。后来这个男人成为她的第二任丈夫。自从她的第二任丈夫开始叫她爱宝之后。我们家的人也就慢慢这么称呼她了。爱宝非常地爱美,她是我小时候见过,最时髦的女人。

 

(开始去镜子前化妆)小学有一次放学,我走在大雨滂沱的泥路上,撑着伞。我很艰难地走着,很用力地抓着伞,我很担心伞会被吹飞。那时候我的身体很自然地弯曲。我只能被迫看着我的双脚。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鞋,慢慢的,浸染雨水,脏污的不成样子。我就这么走着走着。突然我看见了另外一双脚。这双脚上穿着厚底鞋。这双脚特别白。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时我跟天气都灰头土脸的原因,还是因为那双脚上涂了鲜红的指甲油,那双脚在泥地里面闪闪发光。那个时候。我很清晰地记得我闪过一个念头。如果那是我的姨就好了。然后我抬起头。很好奇地想要看一下这么美的一双脚上,长着一张什么样的脸?我很惊讶地发现:天呐!这就是我的姨姨。那天她刚好从深圳回来。我们就这么在放学的路上偶遇。我长得不像我爸爸,也完全不像我妈妈。家人都说。我长得很像死去的爱宝。

 

中元节的时候。我的朋友带我我去烧纸钱,我们家没有这个习惯,那我还是答应了,因为我很好奇。朋友很贴心地帮我买好纸钱,然后教我怎么一边烧纸钱一边跟死去的祖先们说话。轮到我的时候我觉得很尴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然后我就在脑子里面疯狂搜寻。有哪些人是我想要对他们说话的?我只想到了关系并不亲密的爷爷。后来我只好在心里默默地跟他说,虽然很多人我都没有见过。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但是,我就希望他们好就行。但我竟然没有想起爱宝。明明我每天在照镜子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她的。我会想起她给过我很多的第一次。(开始用阴影加深皱纹的痕迹)比如。第一次搭火车。那个时候深圳还不叫深圳,那个站名叫坂田;比如第一次逛超市;90年代中国才刚刚引进超市,我也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体验到了消费的快乐;还有,第一次写信也是给她写的。虽然。那封信后来因为地址格式的原因没有寄出去。

 

如果。爱宝还活着的话。她今年是,52岁。


3、周依柔:房间里生日礼物和植物,房间外的住客,长在房间的树



周依柔:(镜头在相册上)这是今年我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这是我在伦敦认识地最久的朋友冷雨送给我的。这本来是用来记录新生儿的相册。但她说这是她在亚马逊上能买到的,唯一的相册。这里面记录了从 2020年以来,我们朋友之间的聚会,还有我们第一次搬家的情景。大多数朋友都已经离开英国了,有的时候会想,如果我们之间共同的生活能够生出一个孩子的话,它会是什么样的?(镜头移动到书桌上的秋海棠)

 

这是今年四月,我从朋友家走回家的时候,捡到的一株秋海棠。我把它的一根枝剪下来,放在了装牛奶的玻璃瓶里。它长了很多根。最近开始开花了。秋海棠的花上面是雄花,下面是雌花。雌雄同体,在植物界并不罕见。它们以人类暂时无法理解的方式繁衍。(镜头移动到窗外)

 

这是我每天坐在书桌前面对的风景。这个家庭,晚上总是看电视,有的时候我会从玻璃里偷看他们的电视;这个家庭。有两个孩子,天气好的时候。他们家的奶奶会把洗干净的被单拿出来在花园里晾;这个家庭。可能跟我们一样,是租客,没有小孩子或是老人。

 

(镜头回到房间,依柔打开她的投影仪,图像里是一颗大树,投影在她的房间里,生长。)


4、周小渝:房间里的身体姿势与记忆



周小渝:(将灯光打在自己的脸上)在2020年之前,我觉得我的世界有时候是这样的,有一盏巨大的灯。就这么直接地打在我的脸上。有的时候。甚至让我看不清前面的路,也看不清周围的一切。那个时候我的脸上有许多的痘痘。所以我无比害羞地想要把我的脸,这样遮起来(用手遮住了脸)。我小的时候练过舞蹈。我记得老师以前称赞我,那个时候我才四岁,老师说。这个学生真有天赋!因为她的背总是那么挺得直直的。但是渐渐地,在十来岁之后,我的背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逐渐弯曲背部)。我左边的肩膀要比右边的肩膀稍微低一些。因为长期使用右手过度,而导致了脊椎侧弯。我觉得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直立着背的模样了。当时我觉得自己丑极了。

 

永远都是这样子(用手捂着脸),我就捂着我的脸。我当时经常哭。眼睛经常都是肿的。我妈妈非常着急。所以。她帮助我。我就逃跑了,我就逃跑来到了这里。来到这里以后我可以把我的灯关上了。(关灯,光线变暗)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把灯关上的地方。这是我的房间。我之前和大家说,就是我最后一个月住在这个房间里。当时,确实是我认为的最后一个月,但是因为签证的原因,我又在这里再滞留了一个月,不过我的房租马上就要到期了,因为9月1号就会有新的人搬进来。

 

这个房间是让我觉得最安全的地方,因为它四四方方的。并且它可以足够的黑。我平时如果不是在书桌前,我就会这样(一个姿势),这样看书。这样蜷缩着身体。或者是看手机,或者是什么都不干。或者是这样(另一个姿势),我不会真正地躺在床上。除了睡觉以外。我大部分时候就这样抱着我的腿,就这样坐在床上或者是睡在床上。这是一个让我感受到安心的姿势,但是逐渐我又觉得,在这两周内,我突然觉得这样。我也累了。有一天,我又是以这样的姿势在床上思考着一些问题(另一个姿势)。我感受到我的手臂变得麻木,于是我又慢慢的放开了它。(随着讲述,变化姿势)我感受到我的手臂变得麻木,于是我又慢慢放开了它。那天。我突然把我的腿伸直了。我发现它可以抵到这个墙壁,这个姿势好舒服。我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我的床和墙壁的距离。是那么的短,我又找到了一个新的姿势。

 

然而在这个之前,我从来都没有尝试过。结束了。


身体出场反馈讨论



章梦奇: 我们明年母亲影展开幕式,搞个开幕表演叫:妈妈这是我的房间,好不好!然后就邀请大家的妈妈都线上来参加,给我们的妈妈介绍一下自己在伦敦的、在布达佩斯的,在法拉盛的各种房间,这个真的太有意思了。然后海光的妈妈从在冷水江看到了海光在莱比锡的房间。怎么样这个想法?我先邀请大家!

 

李海光:我觉得“房间”这个概念好有意思。尤其小渝的那一个,我觉得我特别理解,抱着之后再松开之后的那种,突然好像发现了新世界的那种感觉。在我在做表演之前,我的身体状况跟小鱼的身体状况与房间的关系很类似,但在2012年的时候,然后我突然发现我怎么睡觉的时候,身体是一种很紧张的一个状态。我必须要有一个我身体内部的力,哪怕睡觉的时候我的头一直都是歪着的,必须要顶着墙,如果我自己的身体没有用力了的话,我就会感觉到我好像漂在河面上被丢弃的婴儿,真的会飘走。所以刚刚小渝说那个碰到墙的那种感觉,我特别有体会。


阿敏的那个转场到镜子面前,我感觉一下子就关于房间的那种深度被打开了,好像阿敏跟她姨的一种关系就像一种镜像的关系。然后这种镜像的关系又走向镜子的时候,空间的维度开始产生变化,就像一个三面镜。我特别期待那个阿敏有没有可能再进一步的一个转场,是我自身对那个空间的一个期待吧。


卓翰,我觉得太可爱了,我想说你身上穿了好多钱,因为感觉你说的那些数字的时候,我感觉。你走在街上就是个富翁的感觉。我也会有这种着装上的改变,到了德国之后,我的环境发生了很多变化,当我穿着我在德国的装扮回到中国,我就会感觉特别尴尬。这个也是我在写我伯父去世时,我回到村里面的时候,我还是戴着耳钉,穿成我在德国的打扮,回到村里之后,我就会觉得:我靠!对于我村里面的人来说的话,可能跟见鬼了一样的那种感觉,然后就会有一种特别的羞怯感,对,就会觉得我已经不属于那里了。


还有依柔的分享,我觉得依柔的叙事里面总有一种特别天真的、小孩的那种感觉。尤其刚刚那一句:共同的生活会不会长成一个小孩?有一种忧伤的小孩的感觉,但也是天真的。她上次的分享里提到那一盆在街上被扔掉的那盆植物。然后她当时说,那个植物会不会是在等雨,我觉得这个也太浪漫了吧。那我先回馈到这里。


周依柔:我也想分享一点。我觉得今天小渝、卓翰还有镇敏的即兴的表演触动了我,他们都和身体有很直接的关系。小渝的镜头虽然很简单。但是她蜷缩那个动作就勾起了我很多回忆。我来伦敦之后就很喜欢缩着睡觉,就像一个种子一样。但是后来我看一本书。叫做《森林如何思考》,书里面讲说就是在原始丛林里人都是一起睡觉的,一个部落里会有篝火,这个火是为了驱赶周围的野兽、狗、鸟。你可以听到各种声音,但是现代社会人都在不同的房间,在不同的格子里,很难感受到这种在一起的感觉。睡眠代表你要对你的身体失去控制,你要进入到另一个世界里。所以我特别喜欢小渝的那个动作,我觉得有很多意味。


卓翰就是很真诚,他把自己的衣服都脱掉了,感觉有一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感觉。


镇敏,我觉得你可以做一个这种小剧场。每次把镜头挡上,我都会期待接下来看到什么,尤其然后你在镜子那里,我觉得太棒了,我们是在看一个图像,但是这个图像的你又在看镜子里的另一个图像,就好像有一种三角关系,有一种无限复制,然后你又是在说另一个已经不在这里的人存在关系,有一种很奇妙的小径分叉的感觉,非常动人。对,我就在反思我自己,我觉得我对于身体上面,这一次可能做的不是很好。


杨卓翰: 镇敏这次给我的感觉就是,镜头摆的位置好舒服。我感觉太舒服了,稍微偏一下都感觉没有这这个效果。因为我在摆电脑的时候就总觉得自己卡在了半身,应该提前看一下的。镇敏她在化妆的时候我就在想。最后的结局会以怎么样的一幕来结束。接着她咵一下把镜头拿过来,对着这么一张脸,真的太好了。接着结束后我在镜头看她的小窗,卸妆这个动作,我就感觉。不能说是一个彩蛋吧,但这个故事它就又回来了。


然后是依柔的。我不太确定最后那个书是不是上一次你分享的那个书,因为我们前两天在吃饭的时候。你问我打算以什么样一个形式分享,然后我说我考虑投影什么的,你说别说了。我们可能一样。因为我其实本来打算这次把我前几次在在西安的影像作为一个投影,作为我最后的结束,但是因为那个投影不太好设置就没有弄。但是依柔的森林和树,就感觉你的触感,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人,来跟你说,树树晚安,树树早安,树树你好!就是这样的一个形象。然后感觉你就在小森林里。伦敦北边的那个森林里面,你就在那里看伦敦的这个邻居,然后转一圈,太阳过去了。看到了这个邻居,然后又转回来。这种感觉吧!对,像树一样自在。


小渝的出场,刚才评论区里面有人在说,我们把身体当做尺子去测量这个空间。我感觉,这么说呢,可能是我的柔韧性太差了,或者说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用的身体或其中一部分作为一个测量的工具。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我对我的身体的挖掘还不太够。


最后就是关于我自己的,就像海光说的,我感觉。到了大学的时候,我可能才意识到,我在看我自己叙事的时候,好像没有什么可说的,就是没有一个从头到尾贯穿我的那么一个故事脉络或者什么东西要寻找的。但是好像,在看衣服或者是在看一个中国人在英国6、7年的这么一个身份的时候,我会觉得,我可以用小资来形容我自己。就非常小布尔乔亚的习惯,哪怕在我没有意识到这个事情之前,哪怕在我的印象里,这个词是一个贬义词的时候,但是我确实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一天喝一杯咖啡,然后还区分不同的豆子,区分加奶泡还是加奶这些东西,就好像我确实是一个小资的人。不管这个词它是什么意思,这个小布尔乔亚就是我无法逃离的一个标签。那个风衣好像非常贵,当时对钱也没有什么概念。然后我爸妈说你大学了送你一个好衣服。我也没什么概念,但是现在看来,我靠,当时怎么会同意花这种钱。但是。把衣服脱下来之后,现在穿着这个背心在椅子上面转来转去,反而会更自在。当我穿那些衣服的时候,它像是一种盔甲,也像是一种保护机制,也像是一种军人的军装,像是公务员。今天我穿完那些衣服,我非常顺手地把头发又弄了弄,甚至还喷了点香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非常顺手,就像准备就要出门了,要打着伞跟别人。Good morning! Hi,how are you这样子去生活下去了。所以我可能会继续沿着这个所谓的小资或者小布尔乔亚的这些东西去再挖掘一下吧。


章梦奇:我也想反馈一下。今天的这几位即兴都非常精彩,其实我觉得也不是即兴,好像大家都非常有准备了。那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卓翰这个在我看来非常精准。这样讲不太好,但是如果是在剧场里面讲这个,你要对自己的这个表演要做一个用你的身体做一个诠释,那应该说你的这个是非常准确的。就是你所有想的东西都在你的实现中。非常准确地用你的形式,用你的语言,用你的方式给它表达出来了。不光是这个身份、衣服。把它脱下来叠起来这十几公分的小布尔乔亚的假山,然后你爬上了这座山,你再从山上面掉下来,它整个这个叙事和你想要讲的东西都非常准确,没有第二种更好的方法了。


你在表现的时候,我也想到,其实我觉得好像回溯了一下。卓翰从一开始在邮件组里面写,关于身体要去漫游在这个城市的这种想法开始。然后到开始去那个唐人街把自己的身体扔出去的这个我们没看过的实验,然后再到后面的真的带我们坐上了那个双层巴士,再到今天的这个呈现。可以看到这个自我的身体的突破,好像在整个工作坊的这个进程当中。很明显的可以看到。我觉得好像这个工作坊给了你一些。挺奇怪的勇气。其实讲真的吧,海光你今天有没有这种感觉?——卓翰第一个脱的,怎么不是我第一个脱的,有没有这种感觉?是不是肯定有好几个人都有这个感觉?唉,怎么是他先用了这一招,但我这是开玩笑,就你想这个那么害羞的,所有的想法在脑子里面打了多少草稿的人,然后今天他用这样的身体出场的方式,还在给我们解释,你里面还穿了衣服,其实你都根本不用解释。对,但我觉得你刚刚讲那个是对的,就应该要沿着这个身份问题,或者身份带给你的包裹和解放。一层层叠加和一层层解放,套环和解扣的这个过程,这个可能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对你来说可以延续下去的话题吧。然后其他大家都讲的非常好了,我就是先反馈一下这个。

吴文光:OK了,四位做的非常好!大家也讲的反馈也非常棒!对,时间也比较紧的话,然后我们就先到这一段。我觉得比较吃惊的话呢,周小渝我觉得她好像还没到这一步吧。这小渝怎么这一次就这一下子就炸掉了。但她炸也不是不像这个人了,她还是这个人。前不久吧,反正她的导师。推荐她到工作坊,那在这整个这个过程里面,工作坊包括邮件组来看这个人。我想的属于那种小心和谨慎地处事和为人,但内心里边有一种需要敞开和炸开的东西,可能就在这两者之间。我想呢,这个时候是通过这个工作坊身体的介入出场。我记得当时我们。想从这个道具和物件的记忆来看一种身体的展示。那时我就建议小渝展示她的爷爷的照片。她当时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她的创作涉及到这个照片的背后。

他的爷爷在年轻时候写了一个留言就是赠与某某某的这样一种信物,一种以照片代替情感表达的方式。那我想呢,就是小渝用这个照片来给我们讲一个照片或者带着她的身体出场重复的讲述。但是在今天,小渝用一种非常简单、朴素的自传式讲述,一个小我如何在身体的包裹中酝酿的另外一个我。关键是她的呈现。所以我想的就是说下一轮的海光佐蒂包韩云,他们的出场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工作坊的转化,或者一个飞跃。当然在这个之间的化,也是一步步做出来的,但是上一轮已经是非常明显的身体带入。


那我们今天看的话,好像是四个人都在朝着这方面来做了。那依柔说她一对比下来,她的身体好像带出的不怎么样,但是你这种认知我觉得已经是达到了一种非常可喜的程度。至于身体怎么带入的话呢?个人而言,自己来掌控,但我依然对依柔说的是。几样东西搁在一起,它没有构成一个非常重要的串联的话,宁愿选择一样,比如说开头那个照片,那张合影集照片,一张照片里面我们都可以讲出非常丰富的东西。就看你怎么来看这个东西了。


我们在看的时候,这张照片亮出的表情,那种笑脸。那个颜色,都给我们带来很多的猜想和联想。那依柔你怎么样有一种自信心来坚定地停留在一件物体上面,这是你几次在做呈现的时候,我都觉得是要建立的。包括那颗植物你捡回来它变成根。一个捡来树枝变成一个根在你用过的旧瓶子里边,它也贯穿了很多的故事,所以我们如果在五分钟限制里边,你可以。弄出非常好玩的东西出来。那最后一项,利用投影的方式。你又可以这样玩,但是呢,三样东西你都像跑马一样的都掠过。

它们之间是可以构成串联的。就像我们说上次阿敏在西藏的旅行。那个铃铛和绳子,所隐藏在这些物件里边跟她的一段旅程、一段回忆,一段感情、一段逝去的关系。诶,她在里面达到了她的叙事的串联。那今天我们看阿敏的分享,她这方面是老谋深算的。所以我特别想问她和卓翰两个人,你们是怎么准备。多长时间用来排练?多少次排练?中间还有一种即兴。阿敏是一个审慎的人,我猜想她在这方面用功很细致。这个细致并不是照本宣科的,她每一个段在里面的呈现,我都认为她是第一次。不可重复的。


那卓翰的这个我想他大概基本上就是想好了怎么来了。甚至卓翰我觉得他有一个成熟的程序,他怎么来,怎么做,它的误差不会太大的,比如说手表就忘脱了,皮鞋应不应该放。所以每个人在构成自己的一段这段身体出场的时候。我想的让我们这个工作坊又走到了一个新的平台,所以我基本上不用操心,或者担心顾忌下一轮有没有人出场,或者是只有一个两个出场。我估计会蜂拥而来的,因为我们这里边就是。没有说排着队来。没有说谁来都可以。


这个是我们在这个工作坊里边会阐释的保留节目。尽量在五分钟,不要超过太多。因为在这个实践里边。我们说的这个剧场里面有一个词,很关键是 time,是时间节奏。在这个安排调度里面。它并不影响你的发挥和即兴。在这这种时间感的里面,更有节奏,更有一种意味。但还有一个就是。我们希望在这个。有限的时间里边,让更多的人在出场。这些不断地在汇集出来以后呢,它会构成一个未来的发展。上次我们说到了一个个人小剧场的方式,像今天卓翰的也好,阿敏也好。小渝,跟上一次的这个海光,和佐蒂一样的,已经有一种小剧场的构成。如果说10分钟15分钟20分钟。不行,这个这个幸福来的太快了,我们要摁住一点。摁住一点并不是说现在不要多谈,现在已经朝这方面在走了。


重要的一点就是。我自己个人非常强烈的体会就是。创作需要打开,打开就是你的想象。你的思绪,你不受拘束的,这个自由的奔跑。这就是你的创作的一个最重要的开始。我们的创作如果说在这边做的不好,或者有问题又怎么样。原来我有些担心小渝如果进入创作会桎梏在学院式的教育。但现在我看,就不用操心了。她完全可以飞得起来的。你们看她小小的脸上内心里边,有一种飞扬的东西。所以。愿意提前报名的,那就是板上钉钉,如果你要临时再决定的话也都可以。


刚好今天有两位新新朋友新伙伴加入。一位是黄雨杰李杰,还是蕭靄君,今天刚刚加入的。你们两个看到大家的出场,是不是跟原来想的那种或者看的工作坊不一样,有没有觉得你们上错车,走错门了。还是觉得这是在说身体。肢体的小技巧?还是觉得正中下怀?


黄雨杰:我感觉非常震撼。因为我之前上个礼拜没有时间加入工作坊,所以我看了一周的邮件组,但是云里雾里,实在是很多信息都不是特别了解,然后今天。我想象的是大家用一种文本陈述的方式去把故事讲出来,我想象是这样子的,但是当时现在看到的时候,就跟我想象完全不一样。我感觉到就是文字和影像两个叠加在一起,就产生了一种特别大的魅力,然后。真的。正中下怀。


吴文光:那就我们就是。三岔口,狭路相逢。刚刚说到了小渝的例子,讲到了这个。刚刚忘了讲了一句,就是创作的最终的打开,不是头脑打开或者心灵的打开。实际上是身体的打开。身体是我们的所谓的physical。这种非常物理的东西,我们很多的这种。想象。思绪的奔涌都是被这个身体给禁锢的,特别是我们这种Chinese people。我们的这种家庭,传统社会,社会的环境里边,让我们身体多年来就在一个这种所谓的循规蹈矩,下课要背着手发言,要举手,要举报,要叫成熟。


即便到了国外,它是根深蒂固流传的。所以在工作坊里边,我们是一直想说,我们如何让自己的这种创作,走向最自由的方式,那自由实际上落实下来就是你如何被打开落实下来。实际上就是身体。但是原来我们觉得没有办法在线上带着身体介入工作坊,所谓的两条腿走路。那写作和影像里面它是一路,但是身体工作坊,没想到就在通过这种一步步的就走到这一步了,这真是太让人意料之外了。现在我们可以走到个人小剧场和梦奇说到的这种在一个题目下的一个表演。那这个最终的目的就是让我们的身体打开以后。我们的创作就谁都挡不住了。凌超准备好了没有?下次从你的长头发开始,解开,又系上,解开又系上,你的长发的故事。


我之前对凌超,对小渝有类似的担忧。这种年轻人和学生,我会有比较多的担忧,他们内心里面野火一样的燃烧,但是他们会被禁锢在那个刹那间。现在我们想想卓翰都走到这一步了,我们还有什么顾忌的,一个一个英国的小布尔乔亚。一步一期的走向中产阶级的人,他竟然把自己的架子摊开了,都亮出来了。好,还有一点时间,蕭靄君和黄雨杰来做个剪短的自我介绍,最后问我一个你们任何想问的问题。


参与者自我介绍



1、蕭靄君


蕭靄君:大家好。很高兴可以参加工作坊。我刚刚看到大家的影片,我觉得非常棒!我自己觉得自己没办法那么有创意地打开自己内心的一些表达方式,可能是跟我的工作有关系,我一直都是在做记者,报道别人的故事,不会把自己的故事说出来,所以我很少探索自己的。内心的一些感受。所以我现在参加工作坊,也是因为我想讲我妈妈的故事。可是里面真的是有我自己的感觉在里面,我对我妈妈面对的一些问题,她人生的一些问题。所以我可能要有很长的学习的过程,因为我看到今天大家。那么有创意地表达出来这些话题,我觉得很有意思,我可能真的是要自己研究一下。怎么样可以更多创意。

 

吴文光: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蕭靄君:我想问一下因为纪录片跟我工作所做的一些作品是完全不一样的,我觉得。纪录片是好像是非常有创意的。也没有一个formula一个方案这样的。那我们纪录片的时候。我们应该首先考虑什么呢?我们要回答什么问题,还是我们要探索什么吗?我好像完全没有一种方向。比如说我想做一个影片,关于我妈妈。我主要是想。问她一些,我小时候可能不敢问她的问题,或者是。我很好奇的问题。然后我跟她沟通方面也有一些障碍。所以我用这个做一个初步是ok的吗?我就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吴文光:你现在说的这个开始,你想拍自己的第一部片子,从自己的妈妈开始,而且想片子完成参加明年的母亲影展,这个想法非常好!这是你参加工作法的最初动机。看你这个人生里边。我想这是最重要的一个资源。包括你从前做过记者报道别人写别人的故事。你现在要把枪口转向对准自己。你刚才说到的这个还是别人故事?但是。有你自己的一部分,主角是你拍妈妈,也许镜头在妈妈镜头占了很多,或者说。你完全没有出镜。所以关于这个话题的话呢,我们怎么来讨论,我们慢慢来哈,慢慢来。我们可以越过一些常规,一些固定的认知来想一下创作是怎么样的?你刚刚提到了你觉得纪录片是很创意的,而你做记者是没有创意的,但我恰恰觉得记者。同样也非常有创意。你的观察,你的思考是做记者是特别需要的一部分。所以可能进入妈妈实际上是一个关键词,是进入你自己。这个我们。还有时间慢慢再谈好吧!

 

2、黄雨杰

 

黄雨杰: 大家好,我叫黄雨杰,今年32岁。最近两年的工作是写小说。写一些跟科幻题材有关的。但是不是那种硬科幻,主要是软科幻,就是基于一个近未来的一个世界架构,但是。同时我又对记忆本身非常的感兴趣。原因之一是因为我对我自己的记忆非常的模糊,所以我会自称我自己是一个失忆的人,我的很多主角也是一种失忆人的角色。就我自身而言,我的失忆就是。我对于童年记忆非常模糊。我记不得很多的细节,然后当我想要去找这些细节的时候,包括城市变迁或者是我童年住的家乡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住了很多年的家被拍卖了,然后最后我在外面大概生存了十多年的时间,我又回到了老家,就是这一系列的事情让我好像从一种。很模糊的状态里,必须不得不把这种模糊认清楚。但是呢,我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去找,当时我在公众号上看到这个,就是我们要如何去认识记忆或者是看到记忆这个话题的时候,我就觉得哇,这就是我想要加入的那个团体,就是我想知道我该怎么具体的做,怎么去具体的描写,怎么去把记忆具体诠释出来,然后怎么去把我过去模糊的感受。变成一些具体的东西,然后让我自己能够了解,然后也让别人能够看得懂。主要是这样子。

 

吴文光: 有没有问题呢?

 

黄雨杰: 现在暂时想不到。


创作案例:“新月”写作与影像(5)(作者:李新月)



吴文光: 那我们现在进入这个工作坊的创作案例讨论了。继续新月的。以新月命名的创作,从写作到影像。上一轮的话呢,新月的这个影像是哈尔滨现实和她的回忆。进入到她在现实的这一步继续走下去。给自己带来的是什么样的东西呢?一个重要的就是,在这个现实叙述里边,她肯定要有一些推进。而这个推进的话,是她妈妈留下了一个字条。是她在这个现实里面的一个叙事,不是平铺直叙的,但是我们不要在字面上来理解说平铺直叙,关键是你能在一个什么样的内容的转换里,让你的叙事有了一种质的递增。那新月的妈妈的留下来了一张纸片,这个纸片上是在银行的一些号码或者说是都和钱有关系的信息。这个纸条是要留给新月,新月当时不在哈尔滨。这个事情过去以后她妈妈提到这个事情。那在写了她的文字后变成片子里面的一部分:我现在这个年纪里,我的妈妈经历了什么生活,还有她的妈妈呢?


在新月的叙述里面,它是顺着讲出了一个家庭里边,一条线下来是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好像谁都好不了,谁都也坏不到哪去。这是我在读她的文字里面时,体会在哈尔滨不断推进的现实里,她怎么在走。上一轮出现了她生活中一个线上的草场地工作坊,她用的实际上就是这些屏幕上的东西。


那接下来,就是她的一个回忆,进入了父母的90年代的奋斗。90年代那是中国非常重要的一个年份。父母的90年的奋斗依然是通过婚礼录像的一个段落里面来展示的。接下来,她继续再推进现实,依然在哈尔滨的现实,进入了父亲的家里面,她的奶奶一起住在里面。那三代人在一个房间里边,他们怎么生活的?她的思绪和她的情绪怎么在走的?回忆依然在继续交叉,在这个叙述里面回忆的轨道指向了新月她自己,她的一个童年的成长。


“新月”写作片段


1976年,姥姥姥爷都在黑龙江肇源做老师,姥姥做小学班主任,姥爷教高中物理。母亲的弟弟刚出生。母亲的奶奶来哈尔滨帮忙看孩子。她是一个小脚女人,名字是李杨氏,她一个人从哈尔滨坐船来到肇源。为了减轻儿子媳妇的生活负担接走了母亲。母亲说这个小脚女人是她童年里唯一感受到的爱。母亲哭时,她会把母亲的头放在自己的双膝之间抚慰。可惜我的这位太姥姥在我出生的三年前去世,我未曾见过她。

 

回到哈尔滨。我很意外的成为了一个听众。我成了唯一会主动去姥姥家的晚辈。一直以来我和姥姥姥爷的关系并不亲近。小时候母亲带我去时。总是以高兴热闹开场。在与他们之间激烈的争吵结束。我已经记不得他们因为什么吵架。只记得母亲和我在回家的车上彼此沉默。他们之间表面的其乐融融直到2020年我回到哈尔滨,彻底的撕裂了。在我回来的一年前母亲被确诊为抑郁症。她说她发现以为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对她只是利用,没有爱。

 

她的抑郁症康复了,但是伤口还在。她反复对我诉说关于过去的种种。有一次我一个人去姥姥家时,我坐在沙发上,姥姥坐在饭桌前的轮椅上。我想母亲和姥姥因为无法跨过的亏欠。覆水难收的恶言恶语已经再无交流的可能。我可以替母亲问出她想问的话吗?直挺挺地问出了一句“姥姥你爱我妈妈吗”得到的回答是“爱啊”,顿时感觉自己的提问是一种徒劳。我相信姥姥说的是她真实的想法,也相信母亲感受到的不爱是真切存在的。只是她们对爱有着不同的理解,而爱是无法祈求的。

 

夏天时,我陪母亲去马家沟边移栽她种的四季春花,她说是给她奶奶的。我当时只是觉得她很有情调,还有这样的少女心思。现在再想。她在走过了人情冷暖之后。也许更加体会到最初的爱,来自一个把爱分给所有后辈却没有自己名字的女人。这位慈爱的太姥姥应该不会想到。她投入一生维系的家族关系。在两代人之后已经走向离散。各自生活在各自的沉默里。因为无爱,我们对彼此没有真正的好奇和关心。因为无知,我们不害怕重蹈覆辙。

 

母亲抑郁最严重的时候留下一张纸条给姥爷保存。她说如果她不在了把这张纸条交给我,那时我在北京工作。并不知道她的情况。后来我看见那张纸条。非常小的一张蓝色便签纸。用黑色中性笔写着银行卡、社保卡的账号和密码,其他什么都没有。有时我想,如果这就是她最后留给我的全部,我要如何面对她留下的黑洞。如何面对我对她的一无所知。

 

如果我没有离开北京,没有回头看,我不会知道,在我的名字里已经留下了她想说的话。月满则亏。“新月”代表着无限的可能。她把无限留给了我。她的生命流淌在我的生命里。我可以跨过种种桎梏吗?我可以抵达到哪里?


吴文光: 谢谢。这段是新月写在文字里面,但是可能是没有办法通过影像来表达的,比如说太姥姥这段,一个上上上辈的人,她努力维持着这个家庭的温爱和睦,到最后她意料不到的结局是这个样子,是新月写的是这样,这个家族走到她的时候是变成这样的。在草场地这个邮件组里面,大家也知道我们在里边是不断的通过文字来交流。我在看到新月的写作后写了这一段笔记叫做痛感。我想借此给大家再做简单的分享,就是说这个在工作坊交流过程里边,我们如何通过自己的写,包括反馈表达出我们的创作的跟随,或者说创作同行。不仅是谁跟谁,是一个同步走的东西。那我简单下分享我写的这个起名叫,痛感的文字。这应该是去年初写的吧。


邮件组反馈新月“痛感”笔记摘录:


新月之前邮件组发来她的长篇“新月”写作之四,标题“命名”。发来的日子不短了,当时读了是一种痛感,很强烈,以至身上好像都有一种电击感。当时我在邮件组说过有两篇笔记想写,一篇是反馈哈比的“家族之写”,一篇是反馈新月的“命名”。第一篇当时写了,第二篇一直没写(各种原因),但我没忘,因为读的时候那种痛感还在。

 

说到读他/她人写及自己及周边发生的伤痛,哪怕是非常自己非常个人非常私人,那种痛感也会电流一样传导到读的人这边。为什么?语言使用句子构成叙述方式等等当然重要,但是不是还有某种暗藏语言深处的东西呢?这么说不是故弄玄虚,意思是,并非只是写作功夫技巧,还有那种“内在”的存在。换句话说就是,你可以非常的“私我”,但不可以“小我”(希望我们在这个上下文里对“私我”与“小我”有共感)。

 

就草场地创作群最近这段时间的写作传达中,让我最有这种痛感的,一是哈比。哈比文字中的三个叔叔和一个姑姑,虽然距离我不仅有地理上的遥远,还有因为“大陆与岛”的历史与现实造成的疏离隔绝,但那种痛感依然可以穿透这些遥远和隔绝传递过来(这也是每次和哈比讨论她的“哈比叙事”我情不自禁投入其中原因之一)。

 

再一个是新月,我被她文字中的“痛感”击中是她早先写在邮件组的“自传式文字”,其中有“北漂”(一次8千字),有大学参与麻风村康复志愿者,还有后来的“回到哈尔滨”。也就是在这些文字中我“认识”了一个叫李新月的人(不是线上屏幕上那个头像或邮件组蜡蜓点水写字者)。当时的感觉是,哇这个小女孩25岁就过完一生!(当时我以这种心情代拟新月“长篇”第一句是,“25岁我开始写我的回忆录了”)


吴文光:所以以这个文字的方式来看,新月的创作,在这里边一步步地在走过来,她如何让自己的这种最初的触动,和那些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汇集到她的创作中,变成文字,变成影像。好,下面我们再分享一段,新月回到她父亲这边的家,写下了一些文字,在片子里边已经是另外一种表达了。


“新月”写作片段


奶奶从养老院回到爸这四天了,感觉有四个星期那么长。每天半夜能听见奶奶在房间和客厅之间杵着椅子缓慢挪动的声音。椅子是去世四年多的爷爷做的,他做了一辈子木匠。这把椅子坐的很结实,没有钉子,四条腿向外延伸成弧形落地。自打我有记忆它就在。爷爷就像这把椅子,沉默、无人了解其内部构造,却结实的存在了几十年。

 

在早上六点的闹钟响之前。听到的是奶奶急促的喘息声。像是尘肺病人的呼吸,一口追着一口,似乎下一口叫喘不上来。听着让人难受。好像生命随时就要断气。但是听多了也就渐渐习惯这样的声音。把它想象成催眠的节奏。奶奶每天遭受身体上的各种不舒服。但是没有办法,衰老是无法治疗的,只能承受。每天早上帮奶奶解决完吃饭和洗漱的问题。我会退到阳台小屋,和她保持距离,我无法时刻承受他的难和苦,也无法随时响应他的召唤。

 

我和爸自从奶奶回来住再没吵过架。他不再挑我的毛病,有时开玩笑叫我月姐。我们在照顾奶奶这件事上像是两个病友。因为有相似的经历而能互相体谅。两年没有工作,爸和奶奶都不了解我在干嘛。问就是“学习”,我真学了什么呢?好像没有,如果有学到什么,可能更多来自于生活。虽然我和爸很难认真聊些什么,但我感觉到他在用行动教我做人。一个人之所以之所以立起来是在每一天遇到问题时他所做出的选择,直面和回避走向的是两条道路,别人选择是无法别人的选择是无法左右的,能做的只是把手上能做的小事,做好,一步一步来。他也并不是所谓的“孝子贤孙”,孝顺这个词太国沉重、束缚,“顺”是做不到的,能做的只是将心比心,将心比心就是最大的伦理。

 

奶奶回家后不时念叨养老院的一些事。她瞧不起做着“擦屁股”工作的护工们。说“给别人擦屁股股也叫工作,说出去多丢人啊,还想涨工资呢”,她想不到,也许有一天她会非常需要这样的人。我此刻想逃离的就是擦屁股。热饭,洗碗,倒水,递给各种递各种东西,洗衣服,洗澡···这些也叫做事吗?说出来好像什么都没干,比起那些创造性的事情,阅读、写作、听课、做片子···这些就好像“擦屁股”一样,可是如果我完全逃离了塔,其他的也将不具有意义,变成了一种消遣、娱乐、虚空。

 

人到晚年走向生命尽头像是,落日缓缓沉入地平,线光逐渐消失,回过头看自己的一生,好像什么都没有,一场空。匆忙的来,匆忙的活,匆忙的死,来不及清楚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要去向哪,生命就已过去,只留下不满和叹息。我也难以避免的要进入这样匆忙的旅程。逃脱不了,我能做什么抵抗这一场空呢?


吴文光:文字的写作就分享到这里!那我们现在进入看新月的这个片子涉及的哈尔滨,现实进入了她爸爸和她奶奶的家庭,在现实这条轨道里面继续往下面推进是怎么样的。


创作案例7:哈尔滨现实4


内核:与父亲奶奶同居一个屋檐下,一家三代日常(包括疫情度过),考教资功课依然是生活的一部分,线上遇到草场地。


要点:生活现实从“母亲处境”转换到“父亲处境”,“不变生活”出现一道缝。




画面:做核酸-新月在吃饭,奶奶坐在后面-新月在背诵考教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新月父亲在讲述过去-新月在参加草场地工作坊时的自我介绍

 

旁白:父亲说。他干过露天台球,在地下商场卖箱包皮夹克,开游戏厅、批发书等等。2009年,他和母亲合办了一家小型印刷厂。注册登记时,父亲取名奇迹印刷厂。因为重名未能使用。后来母亲起名叫永和印刷厂。希望夫妻关系和睦。他们为办印刷厂投资60万,其中一半是借贷。两年还清,开始盈利。


吴文光: 这段哈尔滨的现实,你看在片子里是在推进更丰富,更多层次。父亲的这边呈现的是一个另外的家庭的另外一半。那同时呢,新月的记忆在走,那这个记忆之前,他父母的曾经过去,作为一个上辈人的发生,跟她有什么样的关系。那这一段呢,是进入她自己的记忆。这段记忆里面很重要的是,有一个她小时候的录像,这些录像可以看出她父母的细心,是多了给摄像师一些钱,让摄像师拍班级的时候,多拍一些新月。这摄像师根本就不知道。这镜头在20多年以后。竟然成为一个片子的一部分,但关键是怎么来用它的。新月有很多录像,很有意思,但是如何来运用它?记忆和回忆的发生通常是通过一些没有现成录像的,或者说有录像,但你怎么来把它打包在一起的?所以诸位以后都会涉及到创作里面涉及到往事和记忆,你如何来应用这些东西来成为你的片子的叙述的部分。

 

从内容上来说。新月的记忆。倒带到她的一个小时候表现了“我是从哪里来的”这些材料怎么来用?我记得在工作坊反反复复,颠来倒去的都在谈。在讨论素材怎么使用,不是一次性的,还要沉淀下去,一步步往下走,它不同的使用的方式来让叙述有一种在视觉上在、在内容上递增的效果。

 

那我们来看一下新月是如何自己回忆她自己,在她的的幼儿园。这段录像有四分钟,涉及到她童年成长的记忆。


创作案例8:回忆线→童年成长(被期望与被塑造)


内核:一组童年照片过渡到一段幼儿园录像,“我们的祖国是一个多民族大家庭”,一堂看图练习课。


要点:父母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憧憬,幼儿园课堂,社会塑造的开始。



画面:老照片贴在墙上+新月在幼儿园的录像+新月翻阅“新月成长册”

 

旁白:

我的童年在父母的憧憬中长大。

2002年,我六岁,父母付费了幼儿园的单独录像服务,让我成了镜头的中心。

这是这是我七岁时的自画像,被父亲保留了下来。

父亲在我18岁时送我这本“新月成长册”,册子是他亲手装订的,封面上的字是母亲写的


吴文光: 这一段就是新月的童年成长日记,之后呢,她的记忆轨道回到小学,到了更大的时候。这个回忆的轨道,就这样一直一直在过去哈尔滨的现实和她的25年,包括大学、北漂,一步一步交织成新月的叙事。大家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集体讨论



邓文宇: 我有一个小疑问。那个摄影师在其他小男孩回答问题时,镜头还是继续对着新月,留下这一段是为了去佐证新月的父母为她单独付费了这个录像服务吗?


李新月:那个小学录像带就是有大概30多分钟的一盘录像带,有大概6、7分钟的,就是56个民族的这一堂课,就是一个课本剧的表演,然后再就是幼儿园的一些很多小朋友的一些日常生活的记录,选这个56个民族这个课。因为一个老师的声音画面外面,然后讲的这个课在就是塑造和被塑造这条线里面,它是一种。就是那种浓缩的,就是我童年的一种被塑造的感觉。后来在剪辑小分队里,大家也说这是一个可以多层次阅读的一段素材,可以从童年的憧憬、塑造与被塑造、56个民族等。


吴文光:素材阅读是草场地工作坊周三晚上举行的,新月的创作就在这个工作坊发生。刚刚新月说到的这个素材,里面有着不同角度、不同层次的阅读。可以看到孩子的天真,我们在三四岁的时候被这些老师带去一个什么地方。


邓文宇:刚刚听到新月的解答,我觉得差不多理解了。感觉那一段素材,最后那个视频里面新月,是手舞足蹈的,然后扎着两个小辫,特别开心,下一秒就切到了她那个墙上那张照片,和她自己的那个自画像感觉特别符合。


周依柔:我想问其中有一段就是关于参加草场地的素材,就是新月坐在电脑前面。那一段是处于这部片子制作的什么阶段?


李新月:三年前的写作/影像工作坊,那个时期就结束了,然后紧接梦奇带着一些写作影像工作坊的伙伴和一些草场地的作者,一起做了一个线上剧场,和大家排练和表演。我用了一些线上的录屏和自己架一个摄像机在身后。它可能就是片子的一部分,当时没有想说用来干嘛,就只是说把它记录下来。然后等到就是这个片子在做的过程中发现草场地,因为发现草场地是一条对我来说,要很重要的一条线,因为它像就是在那个成长中对现实的抵抗的一条线,获得力量的一条线。它就变成了一个可见的,转化到影像里一部分。


章梦奇:补充一下这个信息。我跟所有的演出的人说。大家在演出那天。都在你的旁边支一个机器。拍一段你的整个演出的过程,然后只有李新月同学拍完,然后发给我。


吴文光:今天阿敏你这个出场的时候,拍了没有?


廖镇敏:其实我上一次跟这一次我都试图想要录屏,然后我都没有录成功。


吴文光:录屏没问题,录屏你们可以随时找小助手要。但是你旁边有机器的话。这种交叉它是不一样的,是一种媒介,那你自己拍的话呢,它可以让我们看到一种屏幕和你现实生活中的不一样交叉。


廖镇敏:那我接着问新月一个问题吧!实际上我看了新月的片子,也看了新月妈妈的片子。再加上阅读新月写的文字。我确实就是有一种感觉,之前好像梦奇也说过,包括新月妈妈的片子里面,番茄女士也提过的就是。有那种狠劲。然后其实我特别想知道就是。就是这种狠劲,你是天生的吗?还是你后来习得的?因为我觉得就是一个人这么真实的,这么凌厉的直面自己的过去跟自己现在的处境,我觉得。它本身就是一件挺勇敢的事情吧!我觉得这种品质是很值得去探讨的。


李新月:我是进草场地后,通过大家的反馈,才第一次被形容是有种狠的东西。我觉得它可能是种双刃剑,对自己的不留情面是好,但对我的妈妈,她就可能觉得我比较冷。我不知道怎么分析,但我在大家的分享里也能看到真实直接的东西,虽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分析。


杨卓翰:我补充一下,刚刚新月的写作里有一种脊椎跌落的感觉,就是疯狂的创作,用此逃离现在的生活,或许是这种感觉。


李新月:很生动。


吴文光:补充一下,2021年3月,我在影像写作工作坊做了一两轮以后,问大家要不要提交一些素材。新月就提交了,在里面的素材里,新月也在剪头发,不是在像阿敏一样剪刘海,是对自己外貌完全的不在乎。那时候那种狠劲就出来了,但这个狠劲怎么激发出来,不仅是从心灵思维打开,是从身体的打开。我们现在已经在做了,这个可能性已经开了,所有都在其中了。包括在坚持创作的新月妈妈,她也有不可小视的内心力量。


所以我想说,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去转化心里的东西成为创作,不是在比狠,也不是竞赛一样的展示自己身上的伤疤和内心的痛楚。而是引入思考,看到我们曾经处于一个怎么样的处境,我们未来应该是什么走向。好了,今天说的差不多了,我们下个星期六再见!因为下个星期天草场地的几位伙伴要出动去到阿那亚,线下工作坊最后的一次,在秦皇岛。下个星期六我希望说可以晚上有时间,但是也可能没有的话,那我们就可能会暂停一次,如果下个星期六是可以的,那我们就下个星期六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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