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场地 | 写作/影像工作坊第24轮 | 现场文字版

文摘   2024-09-13 23:30   黑龙江  

写作/影像工作坊第24轮(现场文字版)

工作坊主持:吴文光

工作坊文字抄录与整理:廖镇敏

编辑:李新月

时间:2024年9月7日20:00-22:10

地点:腾讯会议

正文:1万8千余字

参与/旁听:38

工作坊开门热身



打招呼


吴文光: 好,大家都来了,我们准备差不多了。草场地我们现在六个人是在同一个地方,是跟原来不一样的地方和大家在线上碰头了。欢迎小渝回国!从布达佩斯回到了中国,直接回到了昆明。昆明是我的老家,是我出生长大,一直生活到32岁的一个地方。我离开昆明的的时候。周小渝同学还没有出生,我离开昆明20多年以后,周小渝同学才出生。就爷爷走了,孙女出现了。第三代人。可以这样说吗?小渝?


周小渝: 是的是的,是爷爷辈了。


吴文光: 也不用叫我爷爷就是了,但是这个辈分就是在这。我想说的是在草场地,我们横跨了那么多代。今天刚好我的“种植”写到了1983年在新疆牧场的一次出行,但今天没有写完,就写了个开头,我在1982年大学毕业到一个中学教书,教了一年以后就到了新疆,所以对小渝来说,这是不是一个出土文物的事情?都不是古时候了,是出土的出土文物的事情。


周小渝: 比较久远。


吴文光: 所以小渝你出生的昆明已经不是80年代昆明了,更不是60年代50年代昆明。


周小渝: 您跟我说昆明我只能想到那些商圈什么的,已经不一样了。因为现在就是周边都是商场之类的。


吴文光: 在一个短短的30年40年时间里边横跨了可能是数百年的时间。但是,能有什么变化呢?依柔还在吃着中饭呢,你在伦敦中饭?你离开伦敦了没有?你要准备长途跋行,是走了没走?


周依柔: 没有走,本来是今天晚上走,但是被改签了。


吴文光: 我知道了,你为了你要参加工作坊,你就改签了?


周依柔: 哈哈哈哈哈哈,改签到下周四回国。


吴文光: 改签的好,是周四回来你已经到了是星期五还是星期六的早上了?希望下个星期六晚上还见到你,各位的这个星期你们过的怎么样?海光。你过得怎么样?


李海光: 我过得还挺好的。


吴文光: 你一个星期没有接到邮件组,你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的地方?火车已经开到了阿那亚。


李海光: 我之前是每天都会期待一个事情。这一个周没有了就会想今天怎么没有了,但也感觉要轻松一些,没有期待的一天也挺好。


吴文光: 所以你就断了念想对吧,没有思念是一种解脱。

李海光: 因为我这一周都在拍工厂,所以就感觉好像我的注意力也要集中一些了。应该就是那种没有执念的感觉,不然每天上班都在等,到了三点钟(德国时间),上班的时候都会打开看一下。


吴文光: 今天这个周六的工作坊完全可以有理由停下来的,我们都不在原地,都在北戴河的阿那亚的园区做工作坊。刚好是昨天晚上演出完,明天是放映一整天。所以刚好今天是休息。本来我们说我们周六草场地的工作坊也休息,暂停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既然可以做,那我们为什么要停下来?所以一点都不勉强,我自己觉得一点都不勉强。来的人我想也都是,自己也不会觉得勉强就来了。


我们看看新的工作坊会给带来什么好玩的、意外的、有趣的发生。我觉得我现在是声音有点怪怪的,现在我在一个酒店里边。不是在原来的地方,椅子或者什么都不一样。在熟悉的地方,我把该打灯光的地方我都提前打开,有脸的灯光、打背景的灯光,我很在乎这些。因为我们在一个遥远的线上,间隔那么远。我不想把随便把后景做成那种乱七八糟,随便放在什么地方。有限的线下背景还是有可能有所意味的,我们可以在有限的线下背景中找到更多的可能性,我对你们每个人的背景是非常有感觉的,你选择一个大白光,选择一个大背景,还是你选择一个厨房……海光今天的背景是一个涂鸦的墙,阿敏直接来了一个黑场。佐蒂今天是回到了腾冲了吧?


胡佐蒂: 我昨天回的腾冲。


吴文光: 身子感觉到踏实了吧!


胡佐蒂: 感觉这个房间才能容得下我的身体。


吴文光: 你上次的邮件组写的给我们带来很多期待。你的每一句话后面都有内容,都有故事。


胡佐蒂: 不要有期待,你们的期待太有压力了!


吴文光: 这期待和压力是一件好事。


胡佐蒂: 我会试着写一写。


持续创作的方法论:“长篇叙事”写作


吴文光: 对,肯定要有期待,我们对所有人的写都有期待。今天下午你们看到我在写“种植”的这个过程,简单一句话就是:这条河,我们说了要跳进去游,那我就先跳进去,我说了半天我们跳跳跳,那我就先跳。今天下午,新月、阿嘴在这个酒店就在房间里边,我们谈了谈关于长篇写作的:为什么卡壳了?为什么被阻塞了?原因出在什么地方?如何找找到主轨道的铺设? 再把这些可能的东西往里面加进去。现在他们两个都写了好多万字了。


但是这里边有些问题是写作如何能够铺垫下去,比如说新月最近写她到吉林的村子里边去寻他的外公有关系的村子的时候,我们看到她进入村子站上上上代人生活的地方,她进入到一个祖宗血液里边的血管里边在探寻,是越写越有味道,这次的写是她的哈尔滨现实的一个延伸,再往前面他的姥姥的去世,也是哈尔滨现实的延伸。这些东西她现在成为片段的写出来以后,很可惜是没有容纳在长篇叙事的轨道里边。


所以是她可能在里边的轨道的铺设会有一种零碎和段落的感觉,同时她很可能写着就会就觉得差不多了,也只能这样。所以长篇叙事的铺就是在你找到一个核心点的时候有个基本的指向的时候写下去,但不是所有的东西你都很清楚:结构很清楚、你要写的东西目的清楚了,那个清楚可能就反而没意思,没味道了。所以在这个基本的点,你用一个大致的,以后可以改,以后在里面一点点的往里面探进。


我现在的“种植”写的时候,我有一个基本点和一个基本的指向,但是在写的开始的时候我也有一万个理由让我说你还不成熟,你还不足够,你还怎么怎么样。 但因为在这个群里边,我无数次的这样说了(开启长篇叙事的写作),那我对我自己也是应该要那样去做。说半天这条河,所以我就脱了衣服就跳进去了。游着现在到已经第九篇,第七八篇出来以后,我就慢慢开始找到可以写下去的一些,脚下面踩到一些石头。这是我在一贯的写作经验里边或者创作经验里。一个非常可靠的支撑,就是你脚下踩到一个石头的话,第二个石头,第三个石头跟着就出来了,但是等是永远等不来的,当然靠今天来一点,明天来一点, 那基本上就属于自我荒废。


在这个长篇的叙事里边推进下去以后,你的第一个或者第二个或者你第四个,第五个东西,你会找到你的创作的一个延伸的东西的。像我这样的所谓成熟的老作者,他的新的挑战往前面怎么再走?还有对刚刚上道或者刚刚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的人,或者包括像海光也好,或者是阿敏也好,佐蒂也好,你们从另外一个艺术创作轨道里面转过来的时候,我想不是一个跨媒、一个创作语言的转化逻辑,它实际上是你的整个创作的一个延续。那可能以前你做一个平面的绘画或者是一个行为或者是一个视觉作品的时候,你可能在一次的激发,瞬间的冲动或者是积累已久的东西里找了一个出发点,相当于一个作品一个作品的这样的完成。


在长篇叙事里边实际上是你在探寻一个可以依赖的、持续滚动下去的创作的走向。我想我在已知的这些艺术家、电影或者是文学里边,我们所知道的他们的写作里边。他们好像不是这样的,但实际上我们怎么知道呢?他们是在黑暗中一点点的摸索过来的,那他们是千万个倒下里边唯一的能够爬出来,让我们看到的人。所以我们知道他们很厉害,他们优秀,他们是大师,我并不说是要成为大师,但是让我们的表达更加的成熟或者是有力量和深度的话,延续就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你到了30岁,你到了40岁,你到了50岁,到60岁,你都可以让你的创作再往后面走。


延续很重要,那延续靠什么,我觉得就是方法论。这个方法论正是草场地正在讨论的一个长篇写作。我们现在这个方式里面找到我们的可持续的创作的延伸,而不是靠一个两个这么弄一下,这个环境里面分分钟就可以把你干掉的,这就是落实到我们创作可延续下来的一个方法论的东西。为什么就揪着谈长篇叙述。当然,如果你找到其他的方式来做,完全可以,但如果没有找到,我们先从这个谈起来,那目的就是一个:创作如何持续下去?创作是一生的事情,如果创作不是你一生的事情,那就免谈了。好,这就算是热身吧,跟大家在聊聊最近正在想的,包括邮件组里面正在互动的谈的一些话题。今天我们依然是从物件加记忆的出场,谁先来呢?


(大家的沉默)


吴文光: 爆发前的寂静往往是比较可怕的,相当于黎明前的黑暗。


参与者身体+意念:物件+记忆



1、朱钰喆:我的身体是一座监狱



朱钰喆: 那我来吧,我其实没太想好。与其说我是拿一个物件加记忆,其实更多我是把我自己的身体当做一个物件,我胡言乱语的话,大家见谅一下。


吴文光: 迫不及待你胡言乱语。


即兴口白


朱钰喆: 那我就开始了,因为我把我的身体当做一个物件,来回忆我的过去,是因为我觉得我的身体像一个纪念碑。我过去发生的事情,我经历的事情,外在的内在的,包括疾病或者其他的也好,都能够在我身上留下痕迹。(大家集体歪头)不好意思,我只能竖着屏幕,因为,横着也行,横着吧!


我刚说到哪了,我觉得我的身体像一个纪念碑,我过去发生的事情都或多或少的在我身上留下了痕迹。比如说我的鼻子上永久的留下了两个痕迹,这两个深深的印痕是我这十多年来戴眼镜留下的勋章。他们永远在提醒着我,没有眼镜,我就是半个瞎子。我的世界是不完整的,有时候我也会故意不戴眼镜,让这个世界变得看起来陌生一点。


再往下的话是我的眼睛,因为多年戴着眼镜,所以他有一些往外凸,想必近视的人们都会有一些类似的烦恼。但是我的会稍微更明显一点,因为去年我确诊了甲亢,那个型号是专门针对眼睛的,在疾病和眼镜的双重作用下,我的眼睛变得有些大小不一,也有一些外凸。

再往下,到我的肩膀,不好意思,我还是竖过来!(再次集体歪头)


我的肩膀永远是打不直的。在我小时候,在我第一次对我的身体有印象以来,我就觉得我的身体是一个笨拙的,不轻巧的,讨厌的身体。我很少会对着镜子看我的身体,因为我不想有这样的身体。这么多年以来,青春期的自卑也好,不自信也好,就一直长久的被我背负在身上。到现在他们也压在我的肩膀上,把它压弯。虽然我现在总会提醒自己可以把背挺起来,但是往往维持不了五秒,它又会回到原样。


再往下的话,就到手吧。因为我用右手。我的右手中指有一个茧,这是我这十多二十年来好好写字,当一个好学生留下的印记。我这么多年来做题,写字基本已经永久的改变了我中指的形状,这个突起,是对我多年来好好做题,好好写字的勋章,伤疤,奖赏。永远的印记。

那么再往下,我今天穿了条短裤,在我大学以前我很少会穿短裤,因为,我我不想看见我的腿,我不想看见我的身体,我不喜欢我的身体,我觉得这是一个笨拙的、不灵巧的、令人讨厌的身体。也因为这种原因,我很少会选择进行一些需要进行身体运动的行为,比如说跳舞,比如说运动,比如说跑步,比如说其他的方式。


而是选择乖乖地坐下,坐在教室里坐在书桌前,做一个拿着笔写字做题的好学生,好孩子。我接受的这样坐着的自己,我习惯于这样坐着的自己。我的腹部和屁股,虽然看不见,但是他们都有常年久坐留下的脂肪堆积,我就这么一路坐着,坐着,坐到了现在。平常我就坐在这,一个不大的房间,桌子和床之间只有一个椅子的距离,我就坐在这里看着屏幕,看着书,看着窗外发呆。但是在这坐着坐着,我逐渐觉得,与其说我的身体是纪念碑。不如说更多,它是监狱。


当我的思想想外起飞的时候,我的身体却把我固定下来,坐在这里,坐在桌前,坐在屏幕前。永远只能固定的僵硬的进行思考,思想却没有办法做出任何行动。我觉得对我来说最可怕的一点是,我的身体已经太过于习惯做出任何被规定的行为:我是一个好公民,我是好学生,我是一个好女儿。


我知道,当我遇见别人的时候,狭路相逢,我会说您先请。我知道怎么样能够做好一个令大家称赞的、好的行为。但是长久的习惯于听从别人的指令和永远在等待别人的命令让我失去了听从我自己身体本能的能力。或者说我可能从来就没有拥有过这样的能力,又谈何失去。这个监狱对我来说最可怕的是我已经太过习惯于等待指令。最可怕的不是外部给我的命令,而是我已经习惯于等待或者寻找别人命令来做出我的行动。


这是我的床,这是双人床。平常我就睡在没有被子的这一部分。我总是直立的,僵硬的平躺着。我的朋友们来找我玩,他们跟我睡的时候。他们总说你怎么睡觉的时候一动不动的?不是看你还有呼吸,都以为你死了。往往我总是怎么睡着,就怎么醒来,一动不动。就觉得睡觉没有任何人要求的,只听从我身体本能的行为上我都会做的僵硬且一动不动,这样一个温顺的,听从别人指令的等待别人命令的身体要怎么才能打开?这个监狱要怎么才能打破?自由要怎么才能找到?


我做出各种各尝试,我去找各种身体工作坊,甚至我在思考要不要去学跳舞,但是我总在担心,这是不是将我推向了另一个监狱,或者说我是不是在重新寻找新的命令,新的要求?我的身体到底能够有自己的想法吗?他会有自己的意念吗?我又要怎么才能够让它发出声音,我要怎么才能够听到它?这其实是一个疑问,我还没有解答,我先把这个问题抛给大家。


吴文光: 很棒啊小朱,我的身体是我的监狱,好,我们继续吧,看谁接着来?


2、李海光:南瓜


李海光: 就那我接着来,来干嘛我也不知道。可能可以兼容一下,可能不会。



即兴口白


李海光:这个是一个南瓜,我总觉得它可以被扛到肩上。然后,他给了我很多的记忆,是我今天第一次在厨房里面来上这个工作坊 ,我们家吃的蔬菜是从一个农场过来的。可能要接着上一次关于目光的(出场),因为有时候我觉得南瓜拯救了我,就因为在这里生活经常会有一种视觉上的疲劳,去超市里面吃的各种各样的东西都长得一样的。


我第一次去农场的时候,看见南瓜,看见西红柿,看到一些自己种的一些东西的时候,我们自己也会去干一些活,然后我才突然知道这些南瓜,西红柿,辣椒,黄瓜,他们会长得奇奇怪怪的。你看个这个就像个围巾,我在他们身上找到了一种美感,就是一个目光可以停留的地方,一个南瓜你可以看上一个小时你都会觉得超好看,但是你任何其他的东西什么珍珠宝贝什么的,你看着它会反弹。


我毫无准备,我给大家展示几个画面,这是一个阳台,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画面,有一天有一位爸爸,他来了我家,他躺在阳台上跟我们聊天。当时候出现了一个 ……它是这样的动作:我第一次看到那种一米八左右的父亲,像一条巨大的蛇一样躺在阳台上跟我们聊天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说。是一种(抓头)。


然后,给大家展示一个我最近的发现,我最近特别喜欢看树和树的阴影。尤其树影是贴着墙的,就像画面里面那一棵小树,它的影子跟他是贴在一块,我第一看到树跟他的影子有一种亲密的关系,会想起,可能太阳唯一掩盖不了的就是影子。


我这个是即兴画面啊。然后给大家展示一下的是洗手池,我每天起来都会开始在这里忙碌,总觉得有一种在海边洗碗的感觉,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因为水(打开了水龙头)。


就可能想跟大家介绍一下这面墙是去年过新年的时候。我画的。 因为是我第一次搞一个新年party,我第一次在莱比锡有了一个……或者说是友谊之家的感觉。我就把我在莱比锡认识到的一些朋友,尤其是一些外国朋友全都喊来我家包饺子,以前来德国的时候,就作为外国人都会有那种逢年过节的时候不知道要去哪,我自己终于有了这种感觉的时候就搞了一个有点类似于友谊之家的party。我那天准备了一下,自己画了一下这面墙。就这面墙感触也挺深的,就感觉这么五彩斑斓的那种感觉,好像是压抑了很多年的那种情绪,一下子终于有一面墙可以让我随便的喷泄一下,那些压制在身体里面的一些颜色,一些情绪,然后就全都喷出来的那种感觉。那时候我也好久没有画过画了。


今天真是有点乱,最后给大家再看一下南瓜吧,因为这个南瓜真的很棒!我有点不好意思,好,那我就先到这里。


3、郭昕盈:我的身体我做主



即兴口白


郭昕盈:我想要延续小朱的(前面出场的)身体,我也想要介绍我的身体。这是我的眉毛,你看,可以擦掉,我开始画眉毛是因为这里曾经长了一颗瘤,它需要割掉,割掉之后眉毛就再也长不出来了,所以从那个时候我开始学着如何画眉毛,让眉毛长得跟以前一模一样。我记得开刀那一天,是我出国的前一天,我被推进了病房之后,局部麻醉。然后医生,把这边开个洞,把那颗瘤流拿掉。他们笑着聊天,但是,我其实很紧张,因为我从来没有进过手术房,我在想,原来从一个人变成一块肉,是这种感觉。


这是我的耳朵,我的右耳打了两个洞。前面的洞是妈妈带我打的,那时候是在夜市,夜市里面有各种摊贩,其中一个摊贩就是打耳洞。小时候很想要,所以妈妈带了我打了两个洞。第三个洞,是我自己,在某一年的生日去打的,我想要给自己一个纪念,但我不知道纪念什么,可能是一个对于身体的主权的宣誓吧。因为我妈妈常说,我的身体是她的,所以要做什么,不要问他。


我的脸上,大家看得到吗?有很多痣。这里,都是。不停的长。我曾经连这里(下眼睑眼角),也长了痣。小时候妈妈说,治太多会命不好,所以去夜市,除了打耳洞之外,我们的形成就是点痣。曾经,夜市的阿姨。帮我把这边的痣点掉了,但是过了一个礼拜之后,它又长出来了。我就在想,那也许我的命就是会长这样吧,不管点几次,不管怎么改命。该长的痣会就是会长。


这是我的牙齿。我的牙齿矫正过,我花了五年的时间矫正牙齿,原因是因为我中间出国了两年。去美国,所以,就停摆了。我花了五年慢慢矫正牙齿,也导致于我的牙齿,我自己觉得啦,看起来好像挺正常的,但牙医一看就知道,这就是矫正过的牙齿。


这是我手上的刺青,这是我第一个刺青,在美国刺的,在美国刺青是一个很普通的事情。但在台湾其实不是,所以一开始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刺青,但我在美国的那两年,我发现大家想要穿怎么样就穿怎么样,想要胖就胖,胖也可以很漂亮,所以好像刺金就只不过就是拿个笔在手上画一下而已。


那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客人,他是个刺青师。他说他可以帮我刺青,所以我就找了一个图,让它刺上去了。从此之后我身上多了第二个刺青,是一只燕子。第三个刺青,是山,登山路。第四个刺青,是个细长长的,我没有跟妈妈说,妈妈一直以为我是每天擦掉重画的,因为我跟她说,那我每天都早上起来画的,但有一天她才发现这擦不掉,她问,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你要做这件事情,我问她,为什么我要告诉你,这是我的身体,她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的身体是我的,所以你应该问过我。但总而言之,我就刺了,所以我也没打算做其他的事情。


这是我的肚子,我的肚子,不管我在胖的时候瘦的时候就是圆的,看得到吗?很圆。我很喜欢去按摩,按摩师都会这样:“你怎么胀气了?”“你的你怎么肚子在胀气。”我心想说,天呐,我根本不知道我肚子在胀气。他都说你要帮自己多按,气才会出来。我的按摩师很特别,他是我的朋友,是我在剧场认识的,他对于身体相当的敏感,他每一次摸我的身体都会说,你的身体有好多事想说,尤其是你的肚子,你的声音其实很大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卡住了。你的肚子里面,也有很多东西想说,但不知道怎么出来。最近一次我去找他。我才感觉到,我肚子真的在胀气,但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样让这些气排出来。所以我目前就还在按。


这是我的脚。大家看得到吗?大家有看到一双鞋子吗?是我的鞋,我每天都穿在脚上。因为我不喜欢穿袜子。所以我不管去怎么样的地方正式不正式的场合,我都穿着一双凉鞋。所以我的脚每天都穿着一双凉鞋走来走去。我更喜欢他了,因为它让我感觉我可以很自在的跑动,在泥巴里面打滚,我可以在海水里面踩来踩去。我很喜欢我的脚,我喜欢晒黑的脚,虽然我妈都说,你明明本来就很白,你为什么要晒成那么黑,你为什么不擦防晒?诸如此类的,我还是喜欢每个夏天都可以把我的脚晒到一双鞋出来这样。谢谢。


吴文光: 这是对小朱很好的回应,一个接龙。上一个是我的身体是我的监狱。这是我的身体我做主。小朱觉得怎么样?待会想想你们俩可以身体对话。好,我们再看看下面谁继续。


4、周依柔: 揉纸


周依柔: 我这个很短。可能表演持续三分钟好,我开始了。



行为描述:

揉纸、展开纸,这两个动作循环三分钟。


即兴口白:

周依柔:这是我的身体。


5、雨山:我的身体会说话


雨山: 我今天也是没有准备的,然后是想回应一下小朱,我就临时发挥。然后我也没有来得及设置好我的镜头,也可能可以接上次的最后一幕。



即兴口白


雨山:今年年初的时候我发现。我眼睛下面的肌肉会不自主的抖动,我没有办法控制。一开始的时候大概会持续几个小时。到后面甚至长到一个星期,哪怕睡完觉起来,眼睛的肌肉还是不停的抖,我就渐渐习惯它的抖动。跟心理医生聊天的时候。他告诉我,这也是我的身体在和我说话的一种方式,有的时候身体没有办法直接把他想说的说出来,它会产生一些你想听却没有听到的声音。


这个有个学名叫做躯体化,躯体化的有的人会像我这样,眼睛不停的抖动,也有的人会像我妈妈那样,不停的呕吐,我想我小的时候可能就有类似的反应,比如说如果你看我的手指甲非常的短。在我小的时候,我一紧张的时候,我就会咬手指。虽然后来慢慢的被迫放弃掉了这个习惯,但手指甲还是一直很短,我从来不涂指甲油,当然我也涂过它就是短短的。到底要怎么去倾听自己的声音?当我看到我自己的脸庞,我没有办法,不想到父母,也没有办法不想到自己的过去,记得小的时候我妈妈总是跟我说,你长得不够漂亮,所以你要做更多的工作。


当时有一个男生跟我表白,他给我写了一篇文章里说他很喜欢一个漂亮的姑娘,我当时觉得很失落,我想他一定是喜欢上别人了,直到很多年之后我知道原来他说的漂亮的姑娘是我。很久以后我第一次一个人出国留学,我一个人去旅行,在英国的海岸线上走了很久,想去找伍尔夫说的灯塔。然后就在那一天走了一整天的路之后,我到了一个小镇。一个十几岁的男孩骑着车从我身边走过去,大声的对我喊说你真漂亮。


那是第一次,我意识到。我可以很漂亮,从那以后也做过很多尝试,把自己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甚至染成爆炸的样子,去年我顶着满头的红色头发,去教课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红色很快就褪去了,到现在只剩下一点点枯黄的痕迹,也许这是感受到一种自由,当我回看我的面庞,眼睛,我的鼻子,我的嘴巴,尤其是整个脸,我依然会想起我的父母。所以要怎么接受自己的基因?这也是我还在继续探索的问题。大概就到这里。


吴文光: 雨山你说你没有准备?一下就来了。我觉得你准备了很长时间了。刚刚郭郭也说她是临时来的,郭郭完全是骗人,撒谎。你完全就是,至少三个星期以前你已经在做准备了,还写了文案。写台词。还说从哪个部位到哪个部位?最后落在你的你的小肚子上面。完全就是意外的东西,你没有经过构思,你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回到第一个小朱的?她说她没有准备好了,这更是骗人了。你们都在骗人,依柔的那张纸给你揉着,完全揉的七零八落的,你们怎么会那么厉害了?你们现在把这工作坊引到哪个路上去?我们已经找不到方向了,在一片迷惑当中,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里了。真是太棒了!那听大家的吧!


身体出场反馈讨论



雨山: 我比较好奇,因为小朱的开头说身体是监狱,我觉得就是作为女生的话,很容易共情,这种身体就是监狱的感受,但我很想知道我们这个工作坊里面的男生看了这些关于身体监狱的表达之后是个什么感觉,你们也会共情吗?


胡涛 : 对,我是男生,小朱我觉得挺好的,她把身体的每个部分亮出来,但是我其实很好奇那个唇钉怎么没有去讲?因为非常的显眼。我一直脑海中在想。身体是监狱。这个唇钉是不是你的越狱之举?


朱钰喆: 它可以算是一点点的,就像郭郭给自己打的耳洞一样,它算是我的一个寻找自由之举,但是它并不意味着我就真的觉得这是一个出口,只能说这是缓解的举动之一,我没有打任何的耳洞,因为我怕它化脓,但我打了一个唇钉。这是我自己做选择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最明显的一个痕迹之一,应该算是。当时打唇钉也是想起到一个纪念意义,就是那段时间,当时疫情之后,那时候我还在这边。我觉得我可以做一点什么,在我自己身上的举动,作为自己的纪念来提醒自己。所以我就打了这个唇钉,然后也是因为跟家里父母,天高皇帝远,他们管不到,我就先斩后奏,打了这个唇钉,然后让他们慢慢接受。我打了唇钉的事实。我觉得我抛砖引玉抛的挺好的,我觉得大家后面的讲述都很动人。


洛洛: 我也想发言了,对我在影像写作工作坊我有点发言有点紧张,虽然是说,影像/写作工作坊,第一次我认领了抄录,我也是第一个做自我介绍的。这边的伙伴我觉得太厉害,太能写,我都非常害怕在这边发,一般我都会发在邮件组那边。今天伙伴四位伙伴的分享我都觉得我有感同身受,我太感同身受了。小朱是说身体被束缚,我的身体是我的约束,是我受限的一个东西。我觉得海光的分享,南瓜的形状,南瓜在他的头上肩上,我会去想象南瓜好像在那个瞬间在那些不同的,南瓜在你的身体的不同的地方,你会变成不同的身份,比如说我会觉得有的时候像海员要去远航。


然后在头顶上好像要飞翔的感觉,是一个外星人,我会这样去想。当然还有就是说海光的那个话,当你躺到那个地板上的时候,你说你的朋友,我觉得好像是。状态有点像回到童年。我觉得好像你在童年或者是说有一种情绪。我不太能说清楚,好像是说家乡或者是什么?然后郭郭的分享好精彩,就是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来做主,那些刺青好漂亮!什么时候我也去弄一个,好美。


然后雨山分享的那些,我觉得好多东西都是我的内心的东西,说到身体,我从2019年4月我就有幸进到邮件组跟着学习这么多年。我的后知后觉是,我的大脑反应比我的身体慢,我是身体在前面,像现在的今年的阅读素材工作坊这边的伙伴有些参加看到我分享的那些素材,我很多都是分享我的身体在不同的空间,我现在四川的一个攀枝花这个地方,我在不同的空间去跳舞,我跳即兴的时候我就觉得,在那些瞬间,我觉得我很自由,很多时候跳的时候,我会忘记我自己,伙伴给我很多的反馈,我在跳的时候,好像我语言没办法表达的东西,我在跳的时候我把它表达出来了,表达的什么东西?我也说不清,但是我会融入在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它好像有记忆,我的身体会记住我的痛,或者说我会记住父亲回忆录里面的东西,或者说父亲跟我讲的那些东西,它会存在我的身体里面,所以我对大家伙伴的分享很有共感,谢谢四位伙伴!


郭昕盈: 那我也反馈一下,我只想反馈一下小朱的部分,好像不知道哪一次我就注意到小朱的指甲,是黑色的,然后那时候就很好奇,很好奇小朱是怎么样的人?有黑色的指甲,低调,但是头发里面也有绿色。然后但今天就刚好还没有听到,所以就觉得刚刚胡涛提到的,唇钉,就会连接到对你还有你的指甲跟你的头发,有点像是你的身体里面好像有东西,一直很想冒出来,然后他好像透过某个方式冒出来的那种感觉。


朱钰喆: 短短回应一下,其实跟曾经差不多,他们都算是我身体上开的小口,可能我的想法或者是我的身体的想法在往外冒,但是这个(指甲油)马上快掉光了,我会再慢慢进行一个重新补充,都是小的切口,然后我的想法在往外冒,但是还没有能够做到更多更自由的能够,我最开始意识到我的身体很僵硬,是因为我在听音乐或者是我听什么的时候,我只有脖子以上能够跟着动,就是我只能甩头,但是我的身体很难跟着舞动。


尤其是在我到这边来之后,我现在英国,我在这边来之后跟朋友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发现他们都可以很自由的跟着音乐舞动他们的身体,我会戏称我自己的身体是一个东亚身体,就是一个太过于习惯或者说是温顺的,羞怯的,规规矩矩的,或者说有很多有形的,无形的规则已经深入我的身体的身体,不是一个可以很自由的,摆动或者是什么,所以我就想逐渐去思考怎么能够让我自己能够动起来,其实是这样一个思考的过程。


吴文光: 今天你已经让自己的身体飞起来了。


朱钰喆: 还可以再飞。


吴文光: 别,小朱别再飞了,飞了让我们跟不上了,你慢点。飞一段要要等一下,等等我们,你现在已经,你看今天你做的是带出了这一连串的东西,最后带出了雨山在问在座的这些男生们,你们有什么样的感想?他这句话后面含的一句话说是。男生们,你们被挑战了,你们知道了吗?黄凌超,胡涛,李海光,胡佐蒂,吴文光。你们知道你们被挑战了吗?当女孩们在我们身体面前把她们身体打开以后,我们的无所适从!我们的无路可逃!我们的无处躲藏,佐蒂听听你的。


胡佐蒂: 这太突然了,这是我第一次学着去做笔记吧,小朱的介绍,从自己的身体开始介绍,从她的鼻子的痕迹,很意外的是,今天我戴眼镜,我的学生说他说我的鼻梁上面有两个点,像是被陷进去了那种感觉。然后就好神奇,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那种身体或者说那种对自己的身体特别不自信的感觉,我就是那样子的,我第一次加进入工作坊的时候,好像说过,在长沙的时候,去年和海光做了一个工作坊,就从身自身的身体开始介绍,从一个伤疤开始介绍跟今天有很多很类似的地方。


比如说我从我的眉毛开始的,然后我的眉毛从小就对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因为我的眉毛是连在一起的,我经常会被同学们取笑,然后我就会经常去拔,拔完之后后过一段时间它又长起来了,然后又继续拔,那个时候眉毛至少还是整齐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眉毛就不对称了。我的有一边的眉毛是往上翘起来的,怎么样都抹不下来了,这又变成了另一个事情,就老是会将眉毛往下面抹它,然后但是他越长越高好像,然后但现在我也开始接受了,就要长大一点点之后,我觉得挺特别的,就再也没有去拔过,然后反而会在想等我老了之后,这个眉毛是往上长的还是会往下垂的?


因为我的自卑。我小时候从来都不敢抬头看人,我从初中开始,我就有很深的抬头纹,因为我总是会低低着头去看看人家,我的眼睛得往上抬,这样子我就出现了很多的皱纹,当然还有很多,在这就不说了,但今天,像小朱的,她的身体,像郭郭的,她讲到了眉毛,然后讲到了她的耳朵,讲到了打耳洞的事情,我也打了一个,也有一些类似的一些心理。好,先讲到这。


吴文光: 我们就暂停在佐蒂这里,非常好,非常想继续再说下去很多东西,我们一次的工作坊时间还是有限,今天,我们期待着好玩有趣飞起的东西,我现在已经感觉到满满当的。雨山说她的没准备,我想她在练台词的时候,除非她是一个天才的串词大手,不然她那些话在里边,不说是没有口水话,她的上下的文的连接,这已经变成行文的方式。我们知道雨山是在大学里边教书,但是她在这个时候的状态是一个非常创作性的状态。我们更多的话留着慢慢的说,现在我们到了工作坊的下一轮:新月的创作案例的讨论。


创作案例:“新月”写作与影像(8)(作者:李新月)



吴文光:现在进行到第九轮了,新月的讨论差不多是中后半段了。在里边我们看到新月的写作和她的影像,在借助着哈尔滨现实和她的往事的回响里边怎么样来交叉进行,也就是说我们关心的是,它是在交叉的,它的推助是在哪里?它的递进是怎么发生的?大家知道哈尔滨现实在走到这一节的话,我们会看到哈尔滨现实中新月和她的妈妈不仅是一种身体的共度包括精神上的共度,他们一起参加草场地的工作坊,读书会。这个时候,她在新月的现实里边是一个什么样的一种意境,包括她的教资考试包括她和草场地的同行是在走的,新月你在写作方面有什么样的一些文本准备呢?


李新月 : 番茄(新月母亲李淑岩)参与到草场地是在2022年6月的一个读书会之后,然后就是在那个读书会之后,有一些我们两个之间的交流。当时5月份做了一次读书会分享,关于我姥姥、妈妈和我三代人的“逃离”,隔了一个星期还是两个星期,又做了一次分享,在之前番茄有来看过母亲影展放映和读书会,都没有打开过摄像头,这次她自己打开摄像头,当时她拿出了一些关于我和她的照片,说想补充一下上次我分享的部分,讲了她结婚的、我成长的一些东西,然后就从这个开始,我就写了一个给她的回应,是发在邮件组里面的,相当于半公开的。


新月与番茄母女对话


吴文光: 后面你妈妈写的那一段,你让妈妈来读?


番茄: 那我先简单说一下,其实刚才依柔的出场给我挺大的印象,刚刚开始没有说她揉那张纸是身体的时候,我就感觉她在不停的揉那张纸,给我一种那张纸很坚强的感觉,最后她说出被揉的那张纸是我的身体,最后她使劲去揉那张纸,我想这张纸在打开的时候应该没有我看起来那么的完整,这是我感觉挺深的一点。


吴文光: 说的好,新月妈妈,你能开摄像头吗?你这样效果更好,大家都认识你了,没事。


番茄: 可以。



番茄: 然后大家在分享身体的时候,我也在看我手上有一个疤,看我膝盖上有一个疤,我也会联想到,如果是我分享我会怎么说,还会想到我现实的身体问题,我就是还会在对抗的更年期的一种,稍微时常的会出一点微微的汗,然后我在想我身体上这些症状,我是去刻意地去吃一些药,去调理去治疗那个更年期,还是慢慢顺应身体的一个自然的老去或者过程,等它慢慢的离开,或者是去慢慢接受它。这个是我的一些想法,看到大家的一些反馈。好,我不耽误时间了,那我来读这一段。


新月与番茄母女对话


吴文光: 好,谢谢。今天时间很特别,我们差不多花了算半小时间,成为新月和妈妈的文字对话的现场版,她们再读出来。其实这已经是发生在一年多前的事情,那个时候新月的新片子,第一部片子没有做出来,番茄的第一部片子也在正在做的过程中间,中间发生了这些对话,我们现在更多的了解了,为什么新月有现在这个新月,新月的来处。她的妈妈不仅是打开摄像头说话,包括她发自内心的一些文字,再通过她的念出来,就知道新月是一个从妈妈那边走过来的,包括她跟她妈妈的相处。今天这个时间我觉得是大家可以感知到很多东西,那我们就看这一段在新月的片子里面,她的哈尔滨现实对应到影像,我把这段找到,有四分多钟。


创作案例12:哈尔滨现实6


内核:考教资继续,如影相随的“现实要求”;线上草场地创作交流进行中,与母亲一起参与。


要点:现实挣扎与精神攀登总是结伴而行。




吴文光:有关北漂,我们往回推一下,在前面是新月的青春的萌动到她大学,和去麻风病康复村做志愿者,她的青春的追求和热情在上一篇里边我们看到了,这个时候她大学毕业,青春的热情和青春的追求落实到具体的时候,迎接她的是什么?北漂两三年,这是她在这个片子里边要开始展开回忆的一段,这一段在她的片子里边。几乎持续到快结尾的时候,追求和热情在现实的拷打面前是什么样?一个走向心目中的中心,希望自己的人生的开端在那里开始的年轻人,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这就是新月要在片子里边叙述的北漂,是她在哈尔滨现实前面的那些最后的一节轨道,也是她之所以成为现在这样一个固守在哈尔滨或者是被回到哈尔滨的前奏,一个前曲。在叙事手法上面,我们看到它的一种多种影像的使用,这可能是大家以后在创作时,我们没有素材的时候,当我们什么都没有拍到的时候。比如佐蒂你要把小时候的一段往事写出来,吴意思你要呈现一段在温州曾经过的生活或者是刚到东京的,下飞机的时候的那一瞬间或者一段往事。我们该怎么来做?多种手段让我们可以看到,影像是有很多可能性的,那新月就尝试她的一种桌面电影的方式,所谓桌面电影的方式,新月你可以来说一下你怎么来做桌面电影和怎么来想到它的,你给我们先讲一个开始。


李新月: 2022年的某一次读书会上,当时是想跟大家分享一下。关于我自己的部分,就涉及到北漂的部分,但是北漂部分没有拍任何的视频照片,就是那种生活的吃吃饭合照那种,也不是什么好像可以用的那种照片。那我怎么介绍北漂给大家?就想到我在北漂因为搬了有八次家,如果我把那个地图共享出来,用共享屏幕的方式给大家看到说我搬家的过程,也像是这个北漂过程的一种分享,当时就用共享屏幕共享地图的方式分享了北漂这个部分,后来在阅读素材工作坊的时候,吴老师提出来,可以把北漂用桌面电影的方式分段实现出来,地图作为一个开始,比如说八段北漂先地图呈现搬到了这个地方,然后开始讲这个地方的事情,把照片文字都在这个桌面里面去实现,在阅读素材工作坊就有尝试过一段。


中间听梦奇分享李启万的桌面电影很有启发,母亲影展做征片宣传的时候也用了一下,在桌面打字的方式。后来进入和梦奇、哈比的剪辑小分队里在不断丰富桌面的形式,比如梦奇提出来,可以把平面的地图变成3D实景地图,不断在丰富桌面里可以放什么东西。


吴文光: 有关桌面电影,是一个非常新的概念或者新的手法。梦奇这方面会有她的一些想法,梦奇你可以讲讲你怎么来看待桌面电影。


章梦奇: 桌面电影很简单,其实它被分为了一个形式,那可能最近这些年有一位做的非常好的研究者叫李启万,他是做这个方面做的非常有意思的一位创作者。研究电影的人,可能雨山也会更了解,光写好像也不足够了,现在有很多这种电影研究者,他们就用影像论文的方式来去重新构建他们对自己想要研究电影的论述。这个人就是从这个脉络演变出来,做了一系列的桌面电影。其实所谓的桌面电影就是他不用去拍,他把摄像机转变成了自己的电脑,那更多的变成了收集素材,从电脑里面做大量的研究,筛选,把自己的观念、研究维度,在一个平面的电脑面前做到最大的深度,这个就是让我觉得非常的有意思。


这可能也是所谓的未来电影中,到底什么是我们用的素材?我们对于阅读素材的这种认知和理解可以走到哪一步?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就对这个东西非常感兴趣跟好奇,我就看了很多他的一些作品,包括他的讲座。但也有人做的非常无聊,给你一些套路,你可以在B站看到那种什么叫做这种标准叙事,如何让你的影片看起来更加有电影感等等也属于桌面电影的一种,包括我们可能看的那种某一个电影的快速解说,可能它都属于这种电影,但是如何把这个东西,这种最通俗的东西,短视频的东西把它变成一种深度思考。


大家可以去了解一下,这个形式也不是这一位导演他自己发明的,有很多人都在使用这样的方式。那我就在想,新月的这个方式,既然你没有素材,过去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可是你的记忆有这么强烈的感受,你是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去把它视觉化的呈现出来。所以当时就想着,她去北京电视台工作的那一段,她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大楼里面去拍了,但是她里面有很多的心理独白,比如说她在那个大街上不停徘徊,然后走进了这个大厅,所以就用地图的方式更加直观地看到她在这条路上的徘徊,和她走到了大厅和她居住的位置和地理位置之间的关系。


所以从这种地图上看到一个人在北京,因为她讲她搬了很多次家,从这个点搬到那个点,一点一点从中心的环路搬到边缘,视觉上就可以看到这样在北京生活打拼的年轻人的无力感,所以当时我们就商量说可以试试这样的方式。


吴文光:用电脑的录屏,所有的录屏来组合来成为你的一个视觉材料。刚刚梦奇讲的,我想我们可以理解为说是,“为我所用”是最重要的。包括在这个里边,你把你的文字屏幕组合,包括你们会看到新月在这一段北漂里边,这里边还加入了她很少的一些手机临时拍的一些录像,但是非常有效地安住在她需要的地方去。这样的一个大杂烩,或者说 一个非常灵活机动的为我所用的使用。把所谓的桌面电影,把没有素材的无米之炊,怎么做出属于你的一顿好饭。


我们现在先大致给大家提到这一点,在创作手法上面。我想里面提供的,不是有素材和没素材,而是指我们的内心,我们的情绪,我们的下意识,我们的想象它远远是超出于所谓的那些视觉画面的。这个时候我们如何让这些内心里面想表达的东西能够不受这些所谓的视觉视频的约束,能够让它奔腾起来,飞起来,就是这个意思。那这样我们所有的内心里面的表达就可以实现,当影像成为一种写作的话。那我们是不是转化成一种更自由的一种表达呢?是这个意思。好,那现在我们进入新月的回忆往事回忆北漂在她的这一段里面是怎么样的。


创作案例13:回忆线→北漂记忆(1)


内核:大学毕业,投身北京,北五环外出租屋,谋职电视媒体。


要点:“新闻理想”遭遇现实拷打。影像手法使用“桌面电影”方式,跨越“无影像素材”阻碍,影像叙事的多种可能性打开。



集体讨论



李海光: 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关于新月地图的使用,像这样的内心独白跟地图的那种空间的关系会让我想起香特尔阿克曼的《家乡的来信》,她用了大量的街头的空间。看新月这一段,我会想起那种个人的心声,在一个地图的空间,在一个平面的空间,当然有时候也会打开一个窗口,就只是这样一个联想,因为我那个时候看《家乡的来信》时候感触特别深,那种私人的信件与那样的街道里面、公共空间里面共同放置,就感觉那一封信有一点像妈妈写给街上的每一个人的那种感觉,就那种关系这种感觉,我在看新月的这个时候,我有这样的一个疑问,不知道大家看这种内心独白跟这种平面的空间,地图式的空间之间有什么样的一种感受。


雨山: 我也可以分享一下,首先是就是我觉得她整个叙述,就是这个内心独白是非常的完整和有一致性的,比如说上一次看的是回到老房子,中间会剪辑进去的有过去爸爸妈妈结婚,和朋友在一起那些片段。我比较喜欢看纪录片,我觉得用这样子地图和以前的一些只言片语的或者说一些材料的方式,对我来说很自然的,我不会觉得说有什么很奇怪,我觉得新月的电影里面最有趣的对我来说是更久远的记忆反而有影像,更近的记忆是没有影像的,不觉得很有趣吗?


一般是更久远的比如说那就是爸爸妈妈那么早以前的那时候是没有的,然后更近的这个北漂的应该是会有更多的素材资料。就是理论上一般情况下别的片子因该是那种情况,但是你的片子很有意思,这次分享的和上次分享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绪,上次特别是那些歌,包括你爸爸妈妈那时候唱歌和你去麻风病康复村和那些朋友一起唱歌,是非常有感染力的那种情绪,到这一段来,反而它没有影像,并且带出来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情绪,但这两者通过你的叙述非常好的联系在了一起,我觉得这一点就是很特别的,我觉得,反而让我觉得,这段没有影像还挺好的,它就形成了一个很强烈的反差。


章梦奇: 刚刚雨山讲的是挺有意思的观察,我想回应一下海光说的,家乡的来信我还没看,但是我大概明白你说的意思,我自己感觉,当时我有一点印象,我跟新月还有哈比,我们在去看这个新月的文字的时候去想怎么来把她的文字的这个部分,尤其是,她在电视台的工作和那条红线,怎么把这样的我们都能够共感到的现实,那种跨越不过去的东西和北京地理位置本身带来的各种条条框框,几环几环带来的意识形态的领域,或者说有一种地图政治的感觉。


因为北京是一个很特别的,它这个几环真是代表了你的某种身份的象征,你每天从这个五环外要坐车转来转去转到这个最中心的那一环里面去,你好不容易跨越到了各种时间和地理位置之后,但真正的那个条框,在一个你根本就不知道的地方,就是那些群众来电的内容,希望能够从这个年轻人的声音里面获得帮助的这些人的困境。你怎么都无能为力,因为它好像有很多层的那种,一层一层一层一层一层的,你无法跨越的一种距离感。我自己当时就觉得是用地图,可能是特别好的一个方式,可能别的城市不一定有这个效果,北京特别有这个效果,我的感觉。


李海光: 我还想再接着说一点,接着刚刚雨山说的那一个,我没有注意到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发现,然后也会让我想到,比如说在香特阿克曼她拍的那一些,以前人跟空间的关系,因为我一直觉得新月的片子身上有一种,尤其从从那种图像的变化有一种很时代性的东西,就到后面变成那一个桌面的这一块就是很典型,有一点像人慢慢,尤其在北京,人都是数据点,可能是那个没有图像的,人的声音事实上是发不出来的,所以我是觉得新月点开那一段地图之后,点开就在那一张密密麻麻一张网上,你随便点开一个都有大量的那种堵塞的内心独白的那种感觉,这个是我想补充的。


袁喆: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一下新月,我刚才看新月跟妈妈的信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对母女是非常特别的,在我对自己的朋友我周围这个小的领域看来,可能没有母女会这么对话,所以我觉得是你和妈妈之间是一个特别独特的关系,当然也是重新建立的,能建立一个对等的关系去聊天什么的。但是我觉得有一个问题是,我在看了那些信之后再去看你的片子,你的片子的重量就会很重,然后就想问为什么我记得好像是没有提到这个信件中的内容对吧,我就想说问一下,你有考虑过使用这些内容吗?不使用的话,原因是什么?


李新月: 在这个片子里的话,像番茄和草场地关系的部分,就只有一点点,她参与到草场地,我在这个群体中寻找,然后她也在这个群体中有她的寻找,因为这个片子可能还是围绕着我的塑造与被塑造,还没有进入到母女之间关系的变化这方面,所以就没有把这部分加很多进去,在番茄的片子《我想对你说(一)》里面,她把这一部分变成了文字放在了她的片子里,就是把微信聊天重现录屏下来,因为她的片子里是关于她对她的童年,对她的记忆的一个回溯,加上母女之间的对话成长的这么一条线,所以就没有在我的片子里放这一段。


吴文光: 袁喆的这个问题是非常有意思,母女对话,我们以前在邮件组都读过,现在通过线上的方式再让它现场实现,你发现不单单是母女度过、母女共进和母女的一种精神上的追求,她们在度过人生的这些时间以后,25岁的女儿和50岁的母亲,她们之间的某种精神上的对话,或者她们站在哈尔滨之外的一个什么高度里面,她们有这样的对话,我想已经进入到对人性和心灵的洞穿的地方,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段落,但是为什么没有在影像里面实现?


以后你要再做这章已经翻过去了,我们总会再失去一些东西,我们影像里面觉得,我们好像这段没法表达出来,北漂的时候我们可以用桌面电影的方式,那这一段母女的对话,文字对话,它也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的表现出来,看到她们母女的生活,共度的过程中间,她们上升到一个什么样的维度,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实例。


我想袁喆的提问,她并没有说这是因为一个什么样的一种顾忌而没有说出来,可能也不像新月说的,好像还没有到那一步,实际上,就我们在生活中出现的一些,表述的那些东西,我们可能有所忽略,眼睛被屏蔽了,看不到。我们现在看了这一段是非常重要的一章,我想我们都会有这样的一些忽略和被遮蔽的时候。今天我们在谈新月的长篇的时候,就在讲到她们的生活中发生了很多东西,没有办法在这样的一个多小时的片子里边,或者你做出三个小时,五个小时,八个小时的片子里边可能也难以尽数的囊括在里边,但是写作可以实现,比如说这一段母女的对话,在未来新月的那一章里边,她在哈尔滨的现实里边,母女这一段文字的对话,在写作里边可以实现。


写作和影像互为补充和互为的各自的一种轨道,它们有各自的舒展的空间,它们有互相在刺激,但是它们又各自为体,毕竟影像就是影像,写作就是写作。我们现在的理解写作的话,它能容纳更多的细节,更广阔的背景。所以,我想影像和写作会有这样的一种珠联璧合的作用在里面。


今天就到这吧,时间差不多了。非常高兴,我们这个周六有这样的一个意外,前半场是这样的,后半场是这样的。我想着下面的周六会慢慢可以带我们更多的东西。你们都happy吗今天?那就在这里跟大家就再会了。非常开心,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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