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影展2024 | 现场文字版⑥ |《No Data Plan/离线列车》映后交流
时间:2024年5月4日
正文:八千余字
编辑:郭旭宏
作者 Miko REVEREZA/米可·瑞维雷萨
影像工作者,以菲律宾马尼拉为主要活动基地。作为在美国成长的无证移民,他的特殊经历也展现在作品之中。他的影片曾在卢卡诺影展、鹿特丹影展、山形国际纪录片影展、纽约影展等各地国际影展放映。并获选为2018年《Flimmaker Magazine》25名独立电影新秀之一、入选2019年罗伯·佛莱赫堤电影研讨会,并且取得博雅大学电影硕士学位。
主持人 章梦奇
生于1987,湖北随州殷店人,纪录片+剧场创作者。从 2010年加入民间记忆计划,在老家“47公里”村子持 续创作。其“自画像”系列纪录片作品曾获得DMZ国 际纪录片国际最佳影片奖;釜山国际电影节最佳纪录 片奖;西班牙Punto de Vista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山 形国际纪录片国际优秀奖等。
翻译:高昂 王凯 Andy
抄录志愿者 朱钰喆
1999年生人,天真的半吊子人类学学生,跌跌撞撞摸索中的纪录片创作者。
日常化为叙述
章梦奇(主持):这位是Miko,是今天晚上这部影片的导演。Miko人在墨西哥,他那边现在是早上7:45,起了大早跟大家一起交流。我和Miko在山形遇到好几次,从他最开始拍短片到这一部长片(离线列车/No Data Plan),再到去年的新片《Nowhere Near》(展示影片的帽子周边)。今天这部影片我已经看第二次了,但看完还是非常触动,就好像和他一起进行了一次很特别的旅行。Miko你可以和大家问好,简单介绍一下你拍这部影片的背景吗?
Miko(作者): 大家好,很期待接下来和大家的对话。再次谢谢梦奇的邀请,很开心能在这里又一次跟你见面,也谢谢你带着我的《Nowhere Near》的帽子,你给我的烟我也还在抽(展示烟盒)。这个影片的拍摄其实是出于一点意外,它叫《No Data Plan》(离线列车)是因为在那趟旅途中我的手机没有网络——美国的移民警察对移民有一定监视,所以我的手机上没有网络。同时我需要跨过整个国家从洛杉矶去纽约,所以我决定坐火车去,因为我没有能让我坐飞机的身份文件。
我上火车的时候想,没事的,火车上应该有无线网络(Wi-Fi),但我很惊讶发现火车上没有无线网,所以我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事情可以做。好在我带了相机,我就开始拍摄我看到的非常日常的东西——窗户,人们,座位。随着这趟旅程的逐渐深入,我的凝视(gaze)开始变得无聊,所以它逐渐变得更深入,超越了表面直观的观看,我也在寻找更多新的东西来拍摄。一开始时我并没有想要拍摄一部影片,就只是将我日记式的拍摄实践作为一种日常活动,最后我积累了这些素材。在这个旅程中大家也看见了,和边境警察的那些互动对我来说真的很可怕。但总之,这是对我非常重要的一次旅程,所以我决定把它变成一部影片,它也成为了我的第一部长片。
章梦奇(主持):其实我自己在看的时候也有想很多问题,我马上会想到自己坐长途列车的经验,当然和这个完全不一样,故事所折射的问题也非常不同。我其实有一个好奇的问题,这趟列车到底坐了多长时间?
Miko(作者):三天,从洛杉矶到纽约。
章梦奇(主持):所以你在火车上拍摄了多少素材?因为这个故事从影像上看起来是一个很简单的在火车上的旅程,但是同时你使用了非常多不同层面的故事和叙事,把它叠加在一起,造成了一个内心层次很丰富的这样的一个旅程。所以你实际上在三天的火车上拍了多长的素材?
Miko(作者):我不太确定,不是特别多,可能就是两张SD卡,120G左右,4-5小时左右的素材。
影像融合写作
章梦奇(主持):我知道除了拍摄,你也写作。今天的观众一方面是之前我跟你介绍过的草场地的创作者,还有一部分是参加了「写作影像工作坊」想要创作的人,还有一部分是来参加母亲影展的观众。其实我也很好奇关于你的写作的这个部分,因为从这部影片可以看得出来,你的写作、文笔,你怎样去叙事。可不可以介绍一下关于你的影像和文笔之间的关系和这部分的经验和背景?
Miko(作者): 大约在那个时候,我开始更多地发展我的写作。在《离线列车》之后我写了更多的东西,并且找到了一种更清晰的(文字和影像的)关系,比如在我的新电影《Nowhere Near》中可以看到。但在这部电影中,我仍在努力寻找我作为作家的声音(voice)。我的这些笔记,写的诗歌,或者我不确定究竟是什么的写作,我在试图回忆这些文字是怎么来的。这些文字是在我拍这部电影的同时写下的,它们不是为了被放进这部电影而写。
我认为当我在创作时,即使它们都是碎片式的,它们多少也能融合在一起。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在那段时间写的东西,可能我也写了一些跟列车有关的,它们都是我那时在想的东西。比如关于我母亲和她的外遇,以及我们在美国的处境,这些都是在火车上长途旅行时产生的想法。当你进行长途旅行时,思绪会飘向不同的地方,比如历史、关于家庭及其所处情况的分析等等。所以自然而然,我当时拍摄的影像和我在那时写的文字就融合在一起了。
章梦奇(主持):现在我们把问答的时间交给观众。我看到有观众问,想听听导演关于声音的设计。
高昂(翻译):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因为当我看这部影片的时候,里面有很多种不同的声音,我们听到了你妈妈的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还有用文字展现的故事。在火车上,我们还听到了歌声和对话声,这些声音有很多不同的层次。我想问一下,你在设计这些声音时是否有特别的考虑?
Miko(作者):和我当时的写作类似,我也做了一些录音。其中一个是我祖母讲述我父亲如何离开菲律宾的事情,以及她对此事的难过,还有我们家族内部的阶级变动和在菲律宾的一块土地。还有一些其他的声音,比如我在旅程之后尝试复刻一些在列车上会发生的对话,关于陌生人的一些非常随机的事情。
我到纽约之后就读巴德学院(Bard College)研究生,我问一位同事:「你能告诉我昨晚做了什么梦吗?」她告诉我她的梦,我觉得和这部影片非常契合——那种不想继续这种末日景象的压力,感觉与美国的状态非常相关。然后我问她:「你能告诉我你记得的一部电影中的一个场景吗?但不要告诉我那部电影是什么。」然后她给出了一个美丽的描述:一个人躺着,世界从他们的眼前经过,类似于这样。你可以在他们入睡或躺下时从他们的眼中看到这个世界。我都不知道这部影片关于什么,但我觉得这就是一种关于在火车上的感受的描述,所以我非常喜欢这种感觉。还有另外一个声音是我在描述我自己在火车上做的一个梦,梦到回到菲律宾,在菲律宾机场到达的场景。
声音作为叙述铺垫
章梦奇(主持): 我在看的时候也想到了一个关于风景和声音的关系。我并不太懂那个理论,但是我大概知道有一个日本导演叫足立正生(Adachi Masao),他拍了一个影片,是关于一个连环杀人凶手这样的年轻人的影片,但是他拍的这部影片是关于他所生活的环境。其实我在看Miko影片时,我就始终在感受Miko所带来的他的生活的环境和处境,因为这个环境跟我几次去美国所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一个社会环境。这里面有非常特别的、粗砺的、摩擦的生活的感受。
我也想到有很多外国人来到中国拍关于铁路,或者关于任何这样粗砺感的影片。我可能没有想好这个问题,就是我想关于不管是影像所传递出来的一个人的处境,还是关于声音里面你可以听到一个在说rap的小男孩的声音,你可以听到不同的人,他们在他们的生活里面发出来的那种美式的声音等等,都可以非常鲜明看到他们所处的环境和生活境遇。所以这些东西在Miko的影片里都变成了他叙述故事的元素,对我来说这也非常像一种写作。
Miko(作者):是的,我最近刚看了足立正生的《AKA Serial Killer》 (AKA 连环杀手)。可能五六个月之前,我看到了类似的画面,哇,真不敢相信,我也做了同样的事情。我知道那是一个构建故事的计划,不是根据情节,而是根据拍摄地点,然后在这些画面上加上旁白。我有个朋友Luis Arenas,他也是个电影人,当我做这部影片的时候他开我玩笑说你的整部电影都是辅助镜头(B Roll)。辅助镜头通常都是指额外的素材,你用来做剪切的素材。
比如这里有关于事情发生的主要镜头(A Roll),可能是有人在说话或者跟随某个行动,辅助镜头(B Roll)就是用来剪切或者放在中间连接的镜头,比如苏打水、或者窗外的景象。所以我朋友开玩笑说甚至是辅助镜头的辅助镜头(C Roll或者D Roll)。但当我终于看到了足立正生的《AKA Serial Killer》,我感到非常,不是说被鼓励,而是一种在愿景(vision)中的团结一致(solidarity),就像说「啊,我在做的事情确实是讲得通的。」
乘坐这趟火车旅行很有趣,因为在风景中可以看到很多东西,它可以是美丽如画的,但然后就变得无聊了。这里有如画的风景、光线、乡村,与火车内部和乘客似乎在经历他们自己的艰难旅行的现实的有趣对比。我想对于在美国乘火车旅行的人来说,他们选择火车有他们的原因,也有他们不能飞行的原因。这不像日本或欧洲国家那样先进的火车,这是一个非常老旧和低效的系统。所以我认为大多数乘坐火车的人都和我有些类似,不能坐飞机,或者因某种原因选择乘坐火车。
我最近在山形国际电影节遇到了足立正生,当我遇到他的时候他用手把我的头夹住,就像在欺负我,哈哈!他说他真的很喜欢我的电影,在山形之后我想看更多他的电影,特别是他关于巴勒斯坦的行动。我觉得我和他之间的团结(solidarity)更加深厚了,这些都是我正在整理的事情,希望能在未来再次见到他。
天天/tcdx: 我有一个比较简单的问题,导演说他因为不能坐飞机,所以这趟旅程全部是在火车上。但是我好像在影片里有看到一些飞机降落的镜头,想问导演这个影片里所用的素材是不是有这趟旅程之外、其他时间拍的一些素材?顺便再问一下这些素材的时间顺序上跟这个旅程的到达顺序是一致的吗,还是有调整过?
Miko(作者):影片里关于飞机的素材是我从一个去了菲律宾的朋友那里借用的,他有他从菲律宾降落时候的素材。因为我在列车上的梦是关于这个的,我那时已经很久没有去过菲律宾了,所以我向他借用了这段素材。我剪辑这个片子非常快,几乎就在火车旅行之后马上开始,我想保持这种动力的步调。我当时在研究生学位课程中,这就成了我那个夏天的工作。我用两个月剪好了它,夏末把它提交给了一些电影节,所以整个过程非常快速。
天天/tcdx:旅程的顺序和影片的顺序是不是一致的?另外我还想说一个非常巧合的事情,可能稍微有点题外话,就是我正好一个月前也在马尼拉机场转机,但是因为我们当时转机的时间比较短,所以就不让我们出机场,不让我们到马尼拉的城市里去走走。所以我就像是他的梦境里一样被困在了机场,大概可能有6小时左右吧。我也拍了一些降落马尼拉之前的素材,我觉得看到跟中国、或者是看到一些很不一样的大地上的风景也会让我有很多的联想。
Miko(作者):顺序基本上是一样的,这就是为什么编辑这部电影非常容易,因为它就是合理地让一个镜头接着一个镜头。有些镜头我不用,有些在同一个地点拍的镜头我进行一些小的顺序的调整,或者切换一些镜头,但大体上,它是从出发到到达的这种时间顺序。
洛洛:Miko你好,我觉得我们去年在山形是见过面吗?我记得你。但是去年在山形的时候,我错过了你的电影。今天我看这个电影,很震撼。有一种说法是公路电影,我觉得这个电影是一个铁路电影,在坐这个火车上你所有的记忆,你联想到你从菲律宾到美国来,好像这个火车是一个历史的穿梭,我这样去理解。刚才有人问到光影的问题,我也注意到光影,比如说光线照在一个角落上,它会形成一个不同的形状,然后那个光影就过去了。在这个影片里,好像是一种岁月的痕迹,或者说岁月的影子。它有阴有晴,我会这样去想象它。
另外还有声音。在影片里出现了好多声音,有Miko的独白声,有列车员餐车用餐的声音,还有妈妈的声音、乘客的声音,这些声音最开始好像我还能辨别,到后来我就觉得不太能够辨别出来。我突然有一个想象,这些声音好像是列车上的,因为刚才你也说到这些坐火车的人,他们那种生活的状态好像是有相同的,在一种处境里面,所以我觉得这些声音好像是这个群体他们的声音。
Miko(作者):谢谢,很高兴见到你。我想补充关于声音设计,在拍摄完成后,我在录音棚里创作了更多的火车声音,来让它更加逼真。实际上火车的声音大部分是空调声,所以我后来收集了更多的空调声音,以便让它能够被非常接近或者非常远地听到,不同类型的空调声音对我来说非常有趣。还有金属撞击的声音,那种金属的质感,我也进行了大量的拟声处理。我尝试在声音设计中非常有创意地使用不同的元素,来让机器的声音更加生动。我也喜欢公路电影这种类型,我觉得这种拍摄方式很有趣,因为它激活了双眼、以及感知环境和路过景物的方式,当你穿过时总是会感觉到新奇。
光影与时间的素材
洛洛:我看到Miko用了大量的他在火车上拍铁轨的镜头,比如火车远离山洞,然后逐渐看不到,还有周围的风景,宽阔的狭窄的。影片里用了很多这样的镜头,我想问Miko用这样的画面的用意是什么?
Miko(作者):其实并没有一个特定的意图,我只是必须进行这次旅行,因为我不能坐飞机。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如果我坐飞机,这部电影就不会存在。所以这部电影存在是因为我当时在美国的移民情况,它存在是因为这是移民们在美国内部的旅行方式,这个旅行速度是缓慢而且乏味的,有很多的等待。但我在拍摄前并没有一个预谋,比如我要拍这样的画面,或者是我要得到那样的画面,更多是对当下的感知,对光影的迷恋,然后四处张望,保持警觉。我只是让事物来到我面前。
Audrey:Miko你好,很高兴看到你的影片。实际上我有非常相似的经历,我坐火车从芝加哥到纽约,在这个旅程中我看到的也是与我们平常认为的美国,比如洛杉矶或纽约非常不一样的风景。这趟旅行让我意识到美国也有许多不同的景观,取决于你身处何地。对你来说,这是一次内省之旅,同时你没有网络,不能与其他朋友保持联系。对我个人而言,因为我在火车上睡觉,我对于时间的感知在这个过程中应该是不太一样。所以我想知道,你在这段旅程中是如何感知时间的呢?
Miko(作者):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我在火车上也睡过去很多次,这很有趣。因为一般来说在火车上、飞机上睡觉,或者其他旅行时睡觉是一个有点困难的事情。你基本上总是处在一个半睡眠的状态,不会有长时间的睡眠,而且在一些奇怪的时间段,比如中午或晚上短暂地睡一会,并且同时你还在跨越不同时区。所以捕捉那些你通常在睡觉的时刻是很有趣的,一些昏昏欲睡的梦幻感。有时我在火车上醒着,可能是凌晨两三点,然后再睡一会,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五点,太阳快要升起来了。捕捉这些瞬间很有趣。
同时我的座位很不舒服,所以我其实选择了在不同的地方睡觉,比如餐车,我会在那里睡觉,因为那里有更多空间。但这很有趣,因为火车上没有网络,然后你在一个移动的环境中醒来,第一个冲动就是拿出相机开始拍摄。醒来的第一瞬间,很多次都是这样。所以我觉得我在整个旅程中对时间的感知是很混乱的,至少一天中的时间是非常混乱的。至于我在这趟火车上待了多久,对我来说感觉是非常长的一段时间,一段漫长的从洛杉矶到纽约的旅程。
不过从那时起我也逐渐习惯了,事实上我宁愿坐三天的火车,也不愿意在机场坐着等15小时的中转时间,或者中转两三次。我宁愿坐在一个地方,我知道它终究会带我到目的地。不过我确实在芝加哥中转过,刚刚Andrey说前坐了从芝加哥到纽约的火车,那段其实是电影的最后一部分。
不稳定的世界面向
阿芳:Miko你好,很高兴能见到你。我对你的影片中关于一个女仆的叙述很感兴趣,可能是你姥姥的回忆?有一个带着小孩的单亲妈妈,去了一个富裕家庭做女仆,但没有报酬,大家都认为她是家庭成员之一这样。然后在你的影片最后你写到,我不知道是关于你的母亲还是其他人,她得到了一个护理的职位。我觉得这描绘了很多现在的菲律宾女性,她们会去国外做佣人或者护工。所以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得到关于这个故事的录音,以及你为什么将这个讲述和你的素材结合起来?还有你可以分享一下你对现在很多菲律宾女性在国外做护理行业的工作有什么样的看法吗?
Miko(作者):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是我的祖母告诉我她小时候的故事。在她的家乡省份,她来自一个贵族家庭,她的祖父是西班牙任命的这个小镇的总督。在那个时候,西班牙还在殖民统治菲律宾,他们会任命一些菲律宾人,赋予他们一些权力,不过还是在西班牙人的控制之下。
所以我的祖母来自这个省份中拥有权力的家庭之一,她会谈到这种和契约仆人之间的关系,比如这个单亲母亲和她的孩子生活在他们家里作为无薪的仆人,不过这是过去的情况。现在这种情况有不同的形式,比如你说的劳工和人口贩卖,甚至是在护理行业中,甚至是在菲律宾家庭内部,把她们从菲律宾带到国外,比如来美国跟他们住在一起生活,有时候她们不会得到报酬。
有一篇《纽约时报》上大概十年前发布的有趣的文章,关于这个作者在伊斯坦布尔的护工。是的,你完全正确,我把和祖母这段关于她和她仆人的故事的对话放在影片里,因为它和我们在美国的处境相关。我想她告诉我,在菲律宾他们来自这种贵族阶级,她说这是为了小小炫耀一下,让我知道我也来自这个阶级。但现实是,一旦我们移居美国,我们的生活非常艰难。而且由于我们的移民状况,这一点并不明显。
事实上我的母亲最终不得不担任那个护理员的职位,我认为对于我祖母来说,这是一个非常低的位置。所以这是一个有趣的阶层流动,讲述了菲律宾社会的阶级观念,以及我的移民家庭如何从这种阶级中来,但在美国从事这些工作。在火车上旅行也很有趣,就像是一种工人阶级的交通方式,我想到我祖母的故事,想到我母亲担任的非常工人阶级的工作。这种转变,或者说西班牙统治或贵族制的瓦解,经过一百多年的时间,瓦解到我们现在在美国的生活状态。
章梦奇(主持):谢谢Miko的回答,还有阿芳的提问。这非常有意思,我觉得Miko的影片其实是一个非常棒的例子来帮我们看我们从自己的故事和经历出发,从自己家庭的故事开启,可以蔓延出非常深邃和很大辐射面的叙事。你可以说它非常的私人,你也可以说它基本上是非常全球的叙事的一种代表。
Miko(作者):是的,我很同意。谢谢梦奇。我觉得任何人的故事都可以是国际化的故事,都是和这个世界相关的,从最小的你能拍成影片的事情出发,那就是我们是如何抵达现在所在的地方的。我们日常消费或遇到的事物,它们经过了全球运输和旅行的过程。我在拍摄这部火车电影时,跨越国家的这次旅行中,也很有趣的一点是我遇到了很多通过火车运输的货物——我的火车旁边有一个接一个的集装箱,里面装满了许多正在运输的商品。
这个影片是个人的,与我的个人空间和家庭相关,但它也涉及到我们的移民历史,涉及到被讲述给我的、大约一百年前的故事,涉及到移民到美国的故事。我觉得它讲述了一个之前没有被更多曝光的美国一面,一个关于美国的少数族裔的不稳定和危险的故事。所以我认为也许不仅仅是菲律宾的社会论述(discourse)或国际论述,而是与对美国的社会批判密切相关。
自那以后我拍了其他的电影,我已经离开了美国,实际上是被流放了,不能再回到美国了。我在电影的结尾提到我离开美国的计划,因为我在那里感到不自由。我认为是这次火车旅行的一部分引导我意识到这一点。到旅程结束时,我决定离开美国。所以在这个电影中记录下这些对我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个人记录。
章梦奇(主持):希望我们可以看到Miko的下一部影片,在《离线列车》(No Data Plan)之后他又拍了两部,一部是在墨西哥拍的,一部是回到马尼拉拍的,都是非常打动人的影片。我们非常感谢能够邀请到Miko和他的影片,即使我们在一个非常不稳定的世界,这个世界正在发生各种各样你想象不到的事情,我们一直在不停地行走和移动,包括在刚刚这个影片里我们也谈到了那么多大的议题,社会议题、国家的问题、国际的问题。
但同时在这部影片的最后,在一个非常不稳定的状态下,我们看到了Miko在阅读他的母亲给他发来的这些照片,始终围绕着城市的边缘行走,给他拍下了这些模糊的、移动的(moving)照片。在那一刻我觉得他抓住了最真切、最稳定的东西,就是和母亲的情感。我认为这个是最棒的,也是为什么我想要跟大家在这个电影节里分享Miko和他的作品的原因。
Miko(作者):谢谢。我们这个影展和放映是关于动态影像(moving image),我喜欢动态影像和我们作为人在移动(moving)这之间的联系。
高昂(翻译):我还有一点想补充的。我觉得作者有一双特别能够发现美的眼睛,那些光影的捕捉都特别神奇。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一个镜头是站在火车最后面拍的,火车马上就要进入到隧道里面,我们就看着隧道的那个洞口慢慢地消失。我觉得他在那个地方可能就要剪掉了,但是没有,然后我们就一直等到火车出了隧道,有两层门的那种感觉。我就觉得,天,怎么这么有耐心。然后我之后看这个片子就成了一个猜谜游戏,看到一个比较平常的镜头我会想,再等等,等等就会有神奇的事情发生。这真的很难以置信。
王凯(翻译):我觉得我能感觉到一种很丝滑的那种呼吸的感觉。我觉得他非常的巧妙,即使没有看到这些人,但是可以感觉到他们在那里面,他们属于一个什么状态。我觉得特别像一个影像的冥想。
Miko(作者):谢谢,我喜欢你说的「影像的冥想」。
章梦奇(主持):再次谢谢Miko,也谢谢高昂、王凯、Andy翻译,他们也是电影人,或者是在学电影的学生。Andy,你是在学电影吗?
Andy(翻译):是的,我在研究中国独立电影。我也非常能理解Miko的影片,因为我在香港学习,这里有很多菲律宾佣人,所以我很能理解这种在危险的多元文化中的移民和流散的感受。谢谢Miko。
章梦奇(主持):谢谢,希望明年我们还可以邀请Miko再来分享《Nowhere Near》这部影片。
Miko(作者):当然,任何时候我都很乐意。谢谢。
章梦奇(主持):祝你有好的一天!Miko我们马上又要在TIDF(台湾国际纪录片影展)见了。
Miko(作者):是的,任何朋友如果要去TIDF的话,也希望能在那里见到你们。谢谢梦奇,再见。大家晚安!
映后交流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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