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态之19】
葬 我
文/王明学
我是谁？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从前的我是我？二十来岁时叫胡晓，五十岁开外时叫胡涂，现在的我不是我了，做什么都力不从心，头昏脑胀，四肢无力，仰面躺在皮沙发上，肥厚的肚腹如山，胸部、腰部、大腿的赘肉不住地颤抖。这哪点像我？真不是我，不如葬掉！
那个我拼搏20多年，闯过黑白两道，忍受无数奚落、委屈、耻辱，终于爬上显赫成功位置，总莫名其妙地惊吓、狂怒、发抖。恍惚间，曾把五位数的钞票当三位数发给下属。下属以为是试探其忠诚和老实，堆着笑不敢要。他发怒地瞪着眼睛吼，多拿钱刺手？给你们就必须拿到，下属只得千恩万谢地收下。
他和情妹作爱时瞪着眼大叫死去老婆的名字，情妹在他脖子上狠咬一口，弯起腿一蹬，他滚到床边。他拍着额头惊诧地问，你说什么，我刚才说了什么？情妹机灵地道，你说给我那张五位数支票排头字由二改成八。我说了吗？那个我努力地搜索记忆，情妹一下搂着他，在他腮帮上亲了一口，说大丈夫说话要算数，并从包里把支票拿出来改……
此刻我躺在床上，额头沁满汗珠，大口喘粗气。想，我年轻二十多岁就好了，身材魁梧，骨架硬朗，周身贴着富有弹性的肌肉，走到哪里都精神饱满，活力阳光。我翻身起床从柜里找出一本本影集，从那本封面已经破旧发黄的草绿色影集里，看到了年轻的我。那时才叫我，后来连名字也改叫胡涂了，激励自己的座右铭 ——难得糊涂不如胡涂。翻到那个我初到公司上班的几张照片，心里说，傻小子，傻得可爱，傻得精神，傻得别具一格：公司规定早上九点钟上班，你八点钟就到了，抹门窗，擦地面，泡茶水……搞得矮胖胖的清洁女工多次向你叽咕，是不是要抢我饭碗嘛！那次你发现分公司经理的不轨行为，巧妙地不动声色地向总公司反映，从此敲开了仕途晋升的大门……想到这些我手舞足蹈起来，柜子上一个方形盒子清响着落地。勾联想起一个神医告诉的秘笈，要想回到年轻，吃下药片后就必须想年轻时最得意的事，反复想，狠狠想，而且要像年轻时一样不但敢想，而且敢做，只要敢字当头，敢想敢干，心灵就会年轻，心灵年轻了人就年轻了。
我凝神闭气地呆了会，果敢地拿出盒里的回春药吞下一粒，没多久，全身发热，嘴干舌燥，神经兴奋，眼前冒出一朵朵金花，我抑制住扭动的腰腿，一拳打掉柜上的一个玻璃瓶，疯狂地大笑起来：我年轻了，我有力气了。我又吞下一颗回春药，顿时全身每一根血管汹涌澎湃，身体变薄变轻，慢慢地升腾起来，我顽强地对自己说，必须保持年轻状态，用全部精力搜寻最得意的事情，是……是揭发部门经理的不轨行为，任途的大门不就是从那一刻打开的吗？我抓住这点死劲想，狠狠想，并立即付诸于行动，想现在应该揭发谁呢？……是那个胡涂官僚，对，就是他,他好话说尽坏事做绝，于是我翻身起床，拿起笔和纸写了一页又页。当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检举揭发材料送到总公司监察办公室。
第二天早上卸下负担的我，精神饱满起来，像二十多年前到公司上班一样，见人点点头，脸上挂着随和的笑容，同事、朋友见此大惊失色，议论纷纷。当天下午两个干部模样的人来到办公室把我带走了。目睹当时情况的人知道走时我非常气愤，说我根本不叫胡涂，不知道那个坏家伙，我检举揭发腐败分子有错吗？
谁说错了？昨晚上总公司监察办公室收到检举材料，组织人落实，首先要找胡晓是谁？实名举报的胡晓就是我呀，你不信，世界上谁个会自己埋葬自己？
20241218
作者简介：王明学，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重庆杂文学会会员、南岸区作协理事。在《重庆文学》《人民铁道》等省市报刊杂志上发表两百余篇文学作品。出版和发表《小站风云》等三部长篇小说，其中长篇小说《火车司机和他的儿子》获2016年重庆市文艺创作资助奖，此作品制电子书，在懒人畅听、喜马拉雅等平台播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