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微烛
文/冯天敏
今日大雪，天寒地冻，想起多年前一件小事。
那年，也是数九腊月，寒夜如冰，地处大巴山深处的这个城市冷得不停地哆嗦。春运季节，快过年了吧，白天广场外面熙熙攘攘的客流已被寒风吹得看不见几个人影，候车厅还是挤得满满的，在此滞留乘车的，大都是因生计而奔波，临近年关才赶回家的旅人。候车厅窗外匆匆而行的人影，在昏暗的路灯下，大多像大巴山的灯影牛肉一样，干冷的没有一点血肉感觉。已是子夜时分，在春运值班室的我感到有点饿了，想回家吃点夜宵，于是从温暖的值班室推门出来，室外凛冽的寒风夹着雨雪扑面而来，我裹紧大衣低头顺着候车厅的墙角行走，突然我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一个趔趄。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人倦缩在雪地墙角。
在火车站这个地方，经常有乞丐到处流浪，晚上就天当铺盖地当床随便在什么地方睡觉，见得多了也就熟视无睹了。我想这个丐化儿这么冷的天睡在这里，真是不要命了，当我正要走开时，一声沙哑衰弱的声音：“师傅......”留住了我的脚步。我低头仔细看这个睡在墙脚的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满头雨雪下是一张灰白疲惫的面孔，两只无神的眼睛尽力想睁开来看我。“师傅，我饿”衰弱的声音继续叫着我。我凭直觉的蹲在了这个人身边，“你是哪儿的？“我是开江的。”
那个人看见我蹲下了，眼睛里有了一丝希望，于是我从这个人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知道了他为什么在风雪夜滞留在这里，原来他一个人到广州去打工，在赶乘火车睡觉时，行李和钱包被小偷全拿走了，车过襄樊查票时，因没有票在襄樊被赶下了车。一个人无钱又无票乘车，就一路乞讨从襄樊风雪交加走了几天几夜路到了这里，想进候车室，没有票不准进去，又饿又累实在走不动了，就倒在这风雪夜里了。
我一想，这么冷的天，这个人到天亮肯定没有命了。我马上将他搀扶起来，对他说，你这样子到天亮命都没有了，来，跟我到招待所。我将他搀扶到招待所，叫服务员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端了一杯开水让他喝下去，又给了他50元钱，告诉他赶快去吃点饭，然后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明天赶车回家去，那人千恩万谢要我留个姓名，我说不必了，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难处呢。
在招待所安排好了那个落难的陌生人，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和欣慰。刚要出去，突然又想起什么，赶紧回到招待所，问那仍然在埋头喝开水的人说，你的身份证呢？还好，他的身份证揣在怀里没有丢。我说，你家在哪里？在开江。我一想这几天开江方向的车最打挤，基本上是没有票的，像他这个样子明天肯定是排队买不到票的。我说，把你的身份证拿来，我去给你买张票，那个人有点迟疑。招待所服务员说，这是我们的领导，你放心吧，我瞪了服务员一眼说，那快给人家安个房间吧，房费我来付。然后对那个人说，你赶快进房间去暖和一下吃点东西，等着我回来。服务员也懂事，看我在帮那个人，以为是我亲戚什么的，就拿出一盒方便面对那人说，你快上房间洗个热水澡，我给你泡个方便面。洗完澡就吃。那人刚喝完一大盅开水，也初步缓过劲来，不停对我和服务员说谢谢。
我拿着那人的身份证仔细看了看，姓罗xx,81年的，跟我儿子一年的，想起我儿子正在大学读书，现在大概正在温暖被窝里做梦吧。不禁感到有些唏嘘。
到了票房，敲开门进去，已经是午夜，几个当班职工正闲着，看我进来说，领导查岗啊。我说查什么岗喔，还有没有开江方向的票？那些职工说哪里还有喔，几天前就卖完了，我对一个领班模样职工说，查一查还没有机动票，或者旅客的退票，领班也还聪明，看我这么晚来买票肯定是亲戚朋友的关系，就打开电脑一查，竟然还有开江方向的几张机动票。
领班说，冯主任，机动票要领导批准才卖的喔，我说这大半夜的，领导辛苦了不眯一下眼睛，你快点给我打出来，我明天给领导讲一下就行了。、
好吧，冯老师说了算，领班也懂事。打出票说50元，我说好的，付了钱，拿了票，拍了拍那领班肩膀说，去年你结婚还是我主持的，怎么样，今年升级没有啊？升了，男娃还是女娃，男娃，我说建设银行喔，加把油喔，那几个职工一听都笑起来。
我拿着买出来的车票回到招待所，那人刚洗完澡正在狼吞虎咽地吃方便面，我将票递给他说，明天早上7点的车，抓紧睡一会，不要睡过头了，我又对服务员说，记住明天早上6点就叫醒他。那人紧抓着我的手说，领导谢谢你，我没有钱给你怎么办喔。给我留个地址吧，我回家后寄还给你。我说，这点小事留什么地址喔，快抓紧去睡觉不要误了车。
我挣脱那人的手，又一头扎进雨雪中往家属区去。当我走到我家住的家属楼下时，雨雪更大了，但我透过手中的电筒灯光在夜雾中划出的一道昏黄的光柱，看到家中窗户透出的温暖的灯光，我知道那是妻子还没有睡，在家中候着我吃夜宵，心中有一股热流在涌动。
刚走到楼口，我朦朦胧胧看见地上有什么东西，走进一看，在手电筒的光亮下，雨丝中的地下整整齐齐摆着两张钞票，我仔细一看，崭新的钞票50元一张共两张，在雨地下静静地躺着。
我脑袋哄然一下，想起我刚才给那人住宿和卖票的钱刚好是100元。
我抬头看了看风雪弥漫的夜空，弯腰捡起两张湿漉漉的钞票，你说我捡的这100元钱明天是不是要交个警察叔叔？还是……
2009年2月3日达州初稿 2024年12月6日修改重庆南岸
作者简介：冯天敏，四川巴中人氏，曾供职于铁路达州车务段。热爱生活，热爱自然，敬畏自然，热爱我的爱人和朋友，还热爱文学。数十年党群部门工作，撰文养家，笔耕养性。曾有拙文数百篇，散见于各类报刊，著有散文集《邂逅一棵树》。重庆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铁路作协会员，曾任《重庆铁路文学》副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