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崔德良
打春这天早上,我同往常一样,打开鸭笼门,二百只母鸭一窝蜂挤出笼门,跑出了外围笼里,朝着我嘎嘎乱叫,等着我再把它们放出外围。
今天,准备把鸭子赶到村东南的南冲塘放。南冲塘有三百多亩水面,塘里分布着深水区和浅水区,塘滩河汊。浅水区长满了荷叶漂、鸭舌草、黑鱼草、虾草、浮萍草、水葫芦、香蒲、芦苇、藕莲,它们同族成片生长,在这些水草里,游动躲藏着很多小鱼小虾螺蛳小蚌,还有多种水虫、蜻蛙,鸭子最喜欢在这种水域里戏耍捕食。南冲塘紧连接着旁边一条长年流水的大河,大河河汊纵横,连贯四周大大小小的池塘小溪,这里可算是天然的放鸭场。鸭子只要放入南冲塘,一天不管它们,它们也不会乱跑丢失。饿了鸭子们吞食嫩草,捕捉小鱼小虾螺蚌水虫,吃饱了它们就蹬在塘滩上。有时鸭子们在南冲塘蹬腻了,也会游去大河,然后入到小池塘去觅食游荡最后还会返回到南冲塘里。
正当我准备抽外围门放鸭时,不经意向内笼里瞟了一眼,一下看到一窝窝、一块块白花花的东面,有的让稻草隐隐约约的覆盖,有的裸露,我一惊喜脱口而出:“老鸭生蛋了。乖乖,一下生了这么多。”我赶快从家拿来大竹篮,小心翼翼的将一个个鸭蛋捡进大竹篮,整整六十个。从鸭子开窝这天起,三天后二百只鸭子全都开窝了。从此,每天天还没亮,孩子们和母亲起早争着进笼收鸭蛋。
由于我家的鸭子放养的水域好,保证了天天鸭子散放自由,能吃上充足的自然新鲜食物,夜间回笼又增喂自家土地种出的麦稻玉米豆类饼屑等绿色自配混合饲料,因此,鸭子产蛋早而大,蛋壳坚固均匀、细密、鲜亮光滑,无一点屎泥污染,三天收了满满二大竹篮鸭蛋。为了确保鸭蛋的新鲜度,我就把这二篮鸭蛋挑上集市卖。
上溪镇禽蛋市场离我家九公里,头一回卖鸭蛋,我选用了四尺长毛竹扁担挑鸭蛋。这样方便一双手分别抓握牢二竹篮鸭蛋、挑在肩上走起路来使篮子保持稳定不受晃动,确保鸭蛋不易碰破颠烂。尽管这样,我还是如临大敌,格外小心,每迈一步都迈的不大不小,不高不低,速度不紧不慢,每一步似精确计算好了,恰到好处,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高低不平的地面,肩膀压得肿痛麻木也不敢放下担子歇肩,担心挑子落地触碰地面受到震动,撞破了鸭蛋。也不敢换肩,害怕换肩时动作大了颠烂鸭蛋。实再忍受不了,我才叉开双脚站稳,双手牢牢托起扁担,咬紧牙轻轻将扁担从左肩膀上摩移到右肩膀上,决不让竹篮里的鸭蛋受到一丝损坏。
到了上溪镇,正赶逢大集人山人海,我找个空地方站稳,然后用左右手分别握紧二篮鸭蛋提起轻慢放在地上,把毛竹扁担用绳拴上二头,斜挎在身上背后,腾出双手拎着二篮鸭蛋,躲闪开人群绕走没有人的地方,到了禽蛋市场,市场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蛋篮,有卖鸡蛋鹅蛋鸽子蛋鹌鹑蛋和其它鸟蛋的。我拎着二篮鸭蛋,吃力地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放鸭蛋,只好将二篮鸭蛋挤放在别人卖蛋篮的狭小空间里。
当我把篮子一放下未站稳脚跟,来了位四五十岁大婶,蹲下双手分别扶着我这二篮鸭蛋,歪头问:鸭蛋多少钱一个?”“大婶我刚到头一次卖,还不知道市场上多少钱一个鸭蛋。”我的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卖鸭蛋大妈搭腔:我刚卖出七角钱一个鸭蛋。”我偏头瞟了一眼大妈篮里的鸭蛋,没有我家的鸭蛋大,蛋壳上沾满了鸭屎泥巴,我说:“这位大妈卖七角钱一个,同她家一个价吧。”大婶把薄嘴唇一撇又暼了那大妈一眼篮里的鸭蛋,一声不吭地低头不停地在我的二篮鸭蛋中翻来看去,很长时间也不提买还是不买。就在这时,哗啦一下涌上来一群人围上了二篮鸭蛋不断地问价,我爽快答:“七角一个。”这群人一下蹲下来纷纷把鸭蛋往各自的小篮里抓,这时又围上来另一群人等着买鸭蛋。不料,这位大婶突然二手捂着二篮鸭蛋,慌张而又急促的说:“卖鸭蛋的,我七角五一个全买了。你怎么又卖给别人?”
“各位,对不起,请都放下,这位大婶早来了,她七角五一个全买了。”纵然我这么说,买鸭蛋的人,似乎没有听见我说的一样,根本不理不睬,仍然一个劲的朝自己的篮中拿鸭蛋,并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地说:“买你的鸭蛋又不是不给钱,她给七角五一个,我们也一分不少给,也给七角五。”这位大婶一听火了,拎起二篮鸭蛋“卖鸭蛋的我给八角一个,一分不少,全买了,但你的鸭蛋缺一个不要。”我大声说:“都给我把鸭蛋放下,我只卖给这大婶,其他人一个不卖。”经我这么一说,一个个把鸭蛋退回了竹篮里。哗一下像潮水般退去。
当人们悻悻而去时,大婶问:“卖鸭蛋的,你一共多少个鸭蛋?”“大概六百吧,大婶数多少算多少。”“你这么多鸭蛋,我一下买不了。大贵了,要不然降点价我才全买。”“降多少?”“七角一个。”“大婶你先说过七角五一个全买了,刚才那么多人买,你又说你先来得,当作那么多人的面你说给八角全买了,少一个也不买。我把买得人都轰走了,现在你又却说多了,贵了买不了这么多,又要降价,降得这么低。不然我早卖给那群人了,你这不是活坑人吗?”“唉,卖鸭蛋的,别老娘给你脸你不要脸,你说谁坑你?明明是你的鸭蛋贵了,那群人才不买,是我强迫他们不买你的鸭蛋吗?是我从他们手中夺下你的鸭蛋吗?你今天要给我说清楚,说话可要懂点分寸,不然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在上溪镇地面上,还从来见到像你这样敢跟老娘这么说话叫板的。在上溪镇上我说你东西值多少就值多少。从来未遇上像你这样跟我讨价还价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看来你爹妈从未带你出过门,这回看你是个乡巴佬老娘绕了你。七角卖不卖?”“给一元也不卖给你。”“好,咱们倒骑毛驴走着的瞧,看看你硬还是我硬。我叫你的鸭蛋别想在上溪镇上卖掉。”说过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大婶一走开,就又上来一大群人把我的二篮鸭蛋围了几层,抢着问价。“七角五分”,人们一听我报的价二话没说,一个个蹲下来抢占位置,各自紧张的抓鸭蛋放进自己的篮里,正当我准备同一部分买鸭蛋人数鸭蛋结算,那大婶又不知何时从什么地方幽灵似的从人群里冒了出来。只见她挤在人群中间不停的用脚尖踢买鸭蛋人们的脚跟和腿,同时又拿胳膊拐碰别人,并不断朝这群买鸭蛋人挤眉弄眼,接着大声说:“你们还抢着买,这鸭蛋可是圈养纯添加剂蛋鸭准用饲料喂出的饲料蛋,不是土鸭蛋,还冒充土鸭蛋价。这样的鸭蛋六角钱一个我也不要,纯杂交鸭蛋。”买鸭蛋的人群一听大婶这话,齐唰唰都把鸭蛋放进了我的竹篮,纷纷转过脸对着这位大婶疑惑的问道:“你认识鸭蛋好坏?你没来之前,可卖鸭蛋说他的鸭蛋是当地土鸭蛋,全天散放。”不料大婶反问说:“他说得鬼才信,谁不会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谁也不会说自己卖得东西不好。不信你们跟我去看看人家那边几筐鸭蛋对比对比就知道我说得对还是不对。”人群中有人连连点头。大婶说过用手抹去满嘴角的白沫挤出人群,这群人随其而去。
这位大婶用其同样的方式手段戳走了好几拨来买我鸭蛋的人。大阳己正中天,我的二篮鸭蛋一个也没卖出去,我一气之下拎起了满满二篮鸭蛋回家不卖了。准备回家把鸭子杀光卖尽,从不再养蛋鸭了。
离开禽蛋市场一段距离我又停下来,站在原地思前想后,当我想到这二百只鸭母经过了一年的精心放养,喂去了好多成本,至今还欠下鸭苗钱,喂去的粮食,小时喂的饲料费,疫苗预防药物费,治疗费。这些钱都是赊人家末给的钱,赊欠时候,跟人家都说好了,鸭子开窝卖了蛋一定还钱。再一,星期天孩子回家要生活费,家里也没有余钱,这些钱都等着卖鸭蛋,可到现在一个鸭蛋没卖挑回家怎么办?想到这些,我把鸭蛋又拎回禽蛋市场,
太阳已偏西,禽蛋市场上卖、蛋的人和买蛋的人寥寥无几。我换了一个位置,篮子还没落下,那大婶又不知从什么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又再次站在我的面前,笑眯眯地问道:“卖鸭蛋的鸭蛋六角一个,这回我全买了,决不食言。”一听我气不打一处来,火撺三丈,头也不抬一口拒绝:“我把二篮鸭蛋砸了也不卖给你。”大婶这回不但不气不火,还不紧不慢和风细雨地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市上没人了,六角五不卖我看你能卖给谁?挑回家自己吃吧。”说过一扭身扬长而去。
这时我的肚子咕咕叫,眼冒金花,看着满满二篮鸭蛋,心乱如麻,呆呆发愣,不知所向,懊丧极了。但还是报着一丝希望,等等看有没有人来买,报着卖了一个少一个的想法。我又卖了一会,眼看市场上人稀板凳稠,撩棍也打不到人,我失望了,脑子昏沉挑起鸭蛋准备回家,就在这时迎面朝我走来二人,一个大概六十岁出头,另一个三十岁左右,只见这二人向禽蛋市场四下张望,同我擦肩而过时忽然看见了我挑得满满二篮鸭蛋,岁大的人一把扶着我的鸭蛋篮子急忙问道:“鸭蛋买得还是卖得?”“卖得,”我随口这么一答。“停下,让我看看。”当我慢慢地弯腰轻轻放下二篮鸭蛋,“多少钱一个?”我赶忙回答:“七角。”这时我不敢报价高,一心想把鸭蛋给卖掉。只见岁数大的人对岁数小的人笑笑说:“你看一下这鸭蛋怎么样?”岁数小的人说:“漂亮。”“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岁数大的人一边说,一边从篮里拿出一个鸭蛋递在岁数小的人手中:“你仔细再看看。”岁数小的人接过鸭蛋:“这鸭蛋壳细密坚固,光泽鲜亮,我们就需要这样的鸭蛋。”“嗯!的确很好。”接着岁数大的人转回身:“卖鸭蛋的,我没猜错的话,你家的鸭子是成天散放在水口好的河塘里。”“没错,确实这样。”“能让我打开一个看看吗?”“可以,”我诚心同意。岁数大的人,把手里拿得那个鸭蛋啪一下在毛竹扁担上打开,倒在一张厚白纸上,蛋清清澈透明,紧紧地将黄里现红的蛋黄裹着,蛋黄圆润饱满而亮,宛若一颗镶嵌在蛋清里的璀璨宝石。从蛋壳中垂下得蛋清沉涎二尺来长,如一根银丝,从蛋壳中连接起打下在纸上的鸭蛋随风飘来悠去而不断。岁数大的人,见此情景更加兴高采烈,欣然说道:“你家的鸭子天天都吃到鱼虾,螺蛳、嫩草水类食物,并且整天放入水中让它自由、活动。晚上回笼还增喂稻麦、玉米黄豆类饼屑。”我一惊:“师傅你简直神了,像看见一样,您怎么知道的?”岁数大的人一笑:“从鸭蛋上可以看出来。我一辈子都跟蛋鸭打交道,从十二岁就开始放蛋鸭,一直放到六十二岁,放不动了才不放,在看鸭蛋上我可算上内行。鸭蛋的好坏,饲料添加剂蛋,杂交鸭蛋,正宗土鸭蛋我一眼就可认出。卖鸭蛋的给你八角钱一个全买下。我深知放鸭不容易,最为辛苦。不过以后你家的鸭蛋能不能尽量全卖给我们?”我连连点头:“放心,别人给我再多钱我也不卖一个。”听我这么说,岁数大的人回过头朝岁数小的人又看了看,岁数小的人点下头说:“就这么定了。”
我们把二篮鸭蛋过了数,结了账付了钱,我转身要走,岁数小的人,突然朝我喊道:“请停一下,我一愣:“怎么了?是不是错了?”“没有,没有,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联系地址,望你也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我们以后便于联系。以后你就不要把鸭蛋挑来集上,每个星期天我会开车上你家讨。放心如果市场鸭蛋行情高了,我会按市场价付你,如你不放心,我给你一千块钱作为定金。”说过掏出一千块钱和名片递给我,过后二人各拎一篮鸭蛋兴奋地转身走了。
回家的路上,阳光明媚,春风怡人,路二旁的油菜花,如黄金闪烁,随风起舞,空气里弥漫着花的芬芳,我迎着扑面春风,沐浴着春日里的阳光,挺起胸脯,迈开双腿,顺着大道,阔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