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勇康:寻找乐园(续9)

文摘   2024-12-27 10:03   重庆  


寻找乐园


文/夏勇康


十四

      

教授的话激发起我要去拯救狗狗的决心,当即表示要去找狗狗,可这位常把不字挂在嘴边的“不不教授”拦住我说:“不,不用再找了,现在去找,它也未必还在桥下。”

      

“还是得去找找,让它回归家庭。”我说:“即使它现在变成了一只狼,我也是可以把它驯化回来的。”

      

“不不……不是这样的……”教授提高了嗓门:“我是说,狗有狗命……它有它的生存之道……”

      

我不反感教授在禁渔期去钓鱼,他之所以违反律令,很可能是想采用这种方式来疏通筋骨,调动体内沉睡已久的叛逆细胞,借以达成活动精神的目标。我受不了的是一只乖乖狗怎么可以变成野种,还那么疯狂的去咬鱼钩,听了教授一连串的“不不不”我有些“反胃”,连喝咖啡的心情也打消了。我放下手里的杯子对他说:“我得走了。”教授理解的摇摇头,眼神充满友善地说:“相信我,放生吧!它既然要选择出走,你就不用操心了……不不不,我想说的是活着就好。”说话时他有一种深情,眼神中放射出哲人的光辉,似乎还有泪水在眼框里打转转。

      

不知道教授曾经都经历过了些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我也觉得感同身受,仿佛是在听阿德勒讲课题分离学说。我由衷赞叹这个被法兰西教育熏陶过的腔调,不由得不听从他的劝告,事实上我也放弃了寻找,同时也放弃的是再喝咖啡了。

      

后来,我与教授的关系也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以前见了面我们都会不自觉地停下来聊两句。而听了他的劝告后,我们俩似乎就没有话可说了,总是欲言又止的点点头。那感觉像是情敌,彼此都曾做过一桩熟悉而陌生的蠢事,由于不小心,还在体内留下过伤痕。

      

现如今,神秘的颗粒摊在桌面上,忽又望见教授家的阳台,我决定去他家登门拜访。离开时,电脑弹出一个信息,估计是贾明亮传来的视频样稿,准备点开看看,但他又打过电话来说:“行啦……你看看效果吧……”同时问:“你从哪里弄来的素材呢?……”

    

我把灵感来源如实告诉了他,并询问他的桌面上有不有类似状况出现,他忍不住笑了。边笑边说:“什么呢!……太荒唐了,你的脑子是进水了还是累坏了?……不会是产生了什么幻觉吧?”他补充说:“较果还不错,弄的时候我脑子里有‘三星堆’的铜器在旋转,好像海面与陆地可以互相切换,正在漂洋过海呢!”

      

“那就对的……”

      

看来这贾明亮不是“假明亮”,应该是“真明亮”,我们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碰撞出灵感的火花。——听他嘲笑说我产生过什么幻觉,我也眨眨眼,努力去挤怼那种幻觉。可没有什么幻觉。眼前的汽车行人在移动,房屋树木依旧,山顶上方挂着的云朵正在游走,天空逐渐暗淡下去。傍晚时分,太阳落山了,一切正在归于寂静。

      

我相信贾明亮的眼光,匆忙地看了样稿,说了声:“明天再修整”就离开了电脑,朝贾教授家走去。

      

教授房前有一个小花园,我推开没有上锁的门,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女人迎了出来。她盯着我,背光中气色不错,衣着时髦,比实际年龄小一些。身后有股凉气悄悄地从房门的缝隙里飘出来,那凉气经过她丰韵犹存的身子,散发出一丝淡淡的花香。我断定是香水味。

       

她问:“找谁?”

      

“贾教授。”

       

“哦!……老贾……”她退回一步,转过身去叫了一声。

      

从门缝看见教授从书房里出来,肩上披着一件羊毛衫。他问“什么事?”当他看清是我时,又说:“哦,好久不见,进来坐吧。”

      

“不坐了,”我站在门外对这位“不不教授”说:“贾教授,打扰您一下,家里出现了不明物,非请您去看看不可了。”

      

他顿时瞪大了眼睛说:“有这事?”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停止了转动,不知是兴奋还是疑惑,问我:“什么时候出现的?”

     

“快去看看吧!”我生怕那东西消失了,催促着他:“就在我的电脑桌面上呢。”

      

教授看看望着他的女人,放下手里的书,穿上羊毛衫,抓起茶几上的放大镜,说声“走”就把门拉开了。那女人不知道他要上哪里去,连忙问:“我去吗?”

      

教授站在门外说:“不用了,就在小区里。”

      

我与教授出了小院,身后传来女人的嘱咐声:“早去早回哦。”

      

教授神情抖擞,走得快,跟站在房里换了个人似的,仿佛是要去奔赴战场。我连忙跟上,他刚出电梯就三步并着二步地往前赶,指着我邻居家的门问道:“是这里吗?”

       

“这边。”我指着门推开并示意说:“你看那。”

       

他站在桌前,先看了看,沉思着问:“这是不明物吗?”口气中带有讽刺。

      

“就是……问题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天色幽幽,我按开了电灯,教授全然没有理会,拿起手电筒去查看,然后又用放大镜贴拢去瞄。他低下头,电筒和镜子在桌面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那样子像个考古的专家,问:“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可我说不清楚,只好含混着说:“有一两个小时了吧?当时……我很有可能是睡着了。”

      

“意思是指这些东西出现的时候,你并没有看见吗?”

      

“应该是。”

      

“噢!”

      

教授也糊涂了,不明就里地摇摇头,他转过身来嘀咕道:“怎么会这样?……不会是窗外飘进来的吧?家里有老鼠蟑螂没有?……”

      

“没有,我家里从来没见过蟑螂,有纱窗,耗子进不来。”

      

“哦,哪就奇怪了。”

      

看得出来,教授虽然博学,见多识广,这次也乱了心智。由于学究气重,他对什么事情都很认真,我感觉他呼吸提速,脸色变白了,完全撇下了平时的严谨作风。他甚至直接上手去触碰,用指甲去刮。然而,他的手上一点颗粒也没有粘上。可能是急了,又叫我倒来一杯水,拧起就淋,可那垃圾似的颗粒灰渣顽固不化,跟玻璃似的不吸收不融解,水便沿着桌子往下淌。

      

我用布去抹掉水,教授问:“你知道文峰塔闹蝗虫的事情吗?”

      

我心虚的摇摇头,模糊地打着哈哈:“哦……哦哦……听说过。”

      

他又去拉开窗户,东张西望一番。然后虔诚的仰面朝天,好像这些不明的颗粒隐藏在天空的某一个星星后面,又或者是要祈求老天爷来帮助一样。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那窗户本来就是开着的,他只是扩大了一些,当他察觉到这一点时,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此一举。

      

“如果一直抹不掉,就得留神了,可上报社科院生物研究中心,请专家们来作作鉴定了。”他自言自语地说:“会不会与文峰塔闹蝗虫有关联呢?”

      

这句话道士也说过,我无语,生怕惊到桌面上的不明物。想到文峰塔事件还没有厘清关系,当下又冒出这档子事来,而人家现在就把这件事与那件事情联系起来看待了。我想,要是专案组请贾教授出面当顾问,破获这个案子不是就容易多了吗?……怪事多多……如果真是暴露出与峰塔事件有关联,别人会如何看待我呢?——菲儿来过,跟瞎子似的什么也没有看见,她站在一边看着我与教授的对话,听得一头雾水。

      

教授恋恋不舍地观察了好一会儿,还是一无所获,最终他决定走了。对我说:“这个东西怪怪的,注意它的变化。”同时也没有忘记恭维菲儿说:“夫人真漂亮。”

      

菲儿尴尬地笑笑。

      

可我是个“马大哈”,还常打瞌睡,怎么能够去注意到一个莫名其妙的事情呢?——贾教授刚一离开,菲儿就告诉我说:“这个人是芳芳三姨妈的男朋友。”

     

“……哦哦……怪不得……”我若无其事地回应道,眼睛一直不敢离开桌面。

      

说巧不巧,电恼屏幕上的亮光扯闪起来,闪光落在桌面上,那些西日尔曼意第绪语突然清晰起来。盯着看,跟同经过特殊处理后的密码一样,竟然是中文里的草书。龙飞凤舞。

      

我顾不上去追问菲儿什么,连忙又去把教授叫回来,边走边呼喊:“教授……教授……”

      

听到我的叫声,邻居们都觉得奇怪,从门窗中探出头来看稀奇,教授在电梯间里问:“什么情况?”

     

“变了,变了,又有新的情况出现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吼叫起来。

      

“变成什么了?”他不解地问。

      

然而,当教授回到桌子前后,还是没有看出有什么异常,他又是看又是摸,凝视良久后一脸懵逼。……我又叫菲儿来,令人惊讶的是她也没有看到什么,跟盲人似的视而不见。他们的表现让我回过神来,由此判断,天底下也许只有我才能看见它们。冥冥之中,这像是一封专门写给我的信件。

      

“你看见什么了?”教授问。

      

“有变化”,我隐瞒着撒了一个小谎说:“还没有看见具体是什么?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但我想我是会知道的……”

      

不知是贾教授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还是觉得受到了蒙骗,他说了一句“你白说了”,就走了。

      

等他们一离开,我就迫不及待地低下头去看了个究竟。没错,那确实是信,写得不仅礼貌周全,还在向我揭示某些关系的秘密。看来,教授的话就要一语成谶了。(我看见了如下文字)


先生,您好!

      

您还记得那一个黄昏时分吗?……日薄西山,月亮快要升起之时,一枚飞翔的蚊子丢掉了同伴,也迷失了方向……它飞啊飞啊地飞……飞在无边无际的空中……受尽饥饿疲劳和病痛的折磨,最终,它精疲力竭地来到了您的府上,请求援助(投宿)。

      

蚊子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一头撞在您的门上,是您的仁慈收留了它,帮助它度过了难关,慷慨的满足了它的要求。

      

那是一个普通傍晚,却又是一个特殊的时刻。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起那只奄奄一息的蚊子?是您帮助并关照它渡过了难关,虽有些误会,可您还是亲切地管它叫“天使。”

      

我叫菁子,是“天使”的后代,茫茫人海中我们一直在寻找您。

      

在我所属的族群里,“天使”是一位伟大的祖先,与人类的尧舜禹、亚伯拉罕们齐名。它不仅擅长飞行,还能征善战。遗憾的是它早已经魂归尘土。岁月匆匆,时至今日,轮到我们这里都难以记起隔着多少代了。蚊子们爱戴景仰它,跟你们爱戴景仰的炎帝黄帝们一样,我们为它立碑塑像,永远铭记历史以及它的丰功伟绩。我们将祖祖辈辈地供奉香火于“天使”的墓碑前。

      

当初,在我们生存的世界里,群雄逐鹿,天下大乱,战事不断。在这个过程中,“天使”已经步入耄耋之年,它已经没有力量再去征战沙场、大展宏图了。它在临终前的最大愿望是前往拜访先生,了却知恩图报的心愿。苦于不能成行,它留下遗言告诫后辈们,曾经遇见过您这样一位无私高贵的恩人,不但搭救过它,还尽力照顾过它。它唯恐不能报答您于万一。那时候,这个硬汉流下了眼泪,并要求晚辈们跪下,以祖宗的名义起誓,务必找到先生,竭尽全力去报答您的救命之恩。在它看来,没有您的支持与帮助,我们的血脉早就不复存在了,更不会有如今的开疆拓土,兴旺发达。

      

有“天使”的教诲与嘱托,那以后,子嗣们心存感激,天天祷告,虔诚之心在基因里酝酿出了报恩的种子。如今,种子生根发芽,无论哪一代,不是在寻找您就是在寻访您的路上,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一崇高的神圣使命。可是,不知是由于思想僵化还是方法不对,多少代的努力都以失败告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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