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伯格的移情焦点心理治疗(TFP),是一种每周两次的改良版精神分析治疗,常被用来治疗边缘性人格障碍。
这个方法的解释和传统精神分析的解释有何不同呢?
传统精神分析法关注来访所说内容的模糊、矛盾或被省略的部分,探索的是来访防御背后的冲突是什么,目的是促进来访说出被压抑的内容。
移情焦点治疗的重点是对分裂的不稳定的矛盾的感受进行探索,而不是已经稳定的被压抑的心理内容。也就是说,首先处理矛盾的感觉。当来访的防御从“分裂”被“压抑”取代,再开始关注传统精神分析所关注的被压抑的内容。因为边缘型来访的特点是分裂和情绪化。情绪调节功能障碍引发了他们的分裂,分裂又反过来干扰了情绪的整合,结果是恶性循环,TFP的目标是先中断这种恶性循环,增加积极感受,减少分裂。(Levy等人,2006年)
在早期,分析师完全可以专注于对分裂的解释,直到后期再针对传统主题进行解释。有时,需要很多次咨询才能完成一轮解释;有时,一次咨询中可以解释好几轮。我们要引导来访注意到自己在咨询室中的不稳定性和矛盾的地方:比如他们一会儿把咨询师体验为好的,一会儿则体验为坏的。只有当患者对自己的这种矛盾的感受产生了足够的好奇心之后,我们才会提出假设。
边缘型来访对咨询师的感觉,往往是大大扭曲且强烈的,非常“实”(concrete),这种“实”,就是我们说的他们分不清自己心里想的和外面发生的,界限很模糊。当他们的想法越来越“实”时,他们的想法可能从一开始的“我认为你会伤害我,所以我怕你”,变成了“我看到你想伤害我”,最后变成“你真的在伤害我”。
有时候,来访的情绪很强烈,比如他们总是害怕或愤怒,却不知道为什么。来访者很难跟自己的感觉保持距离,所以在咨询室里,强烈的情绪会在咨询室里泛滥,让咨询师和来访者都挺困惑、挺焦虑的。移情也更多的是通过行动化或反移情表现出来,而不是通过语言表达出来(Clarkin,Yeomans和Kernberg 2006)。
这种情况下,来访者听不懂我们的解释,我们如果解释他们的底层焦虑和防御,他们会觉得我们说什么都是在批评他们,或者在攻击他们(👉Joseph 移情的整体情境(1985);Steiner以病人还是以心理咨询师为中心的诠释(1993)。所以,我们得用更基础的干预方法,先帮助他们认清自己的感受,再让他们学会符号化地处理和反思自己的感受。
边缘型的来访心中有很多强烈的感觉,但他们意识不到,所以他们会被这些感觉压得喘不过气来;只有当他们意识到这些感觉后,才不会那么难受。换句话说,我们并不认为边缘型患者在符号化处理感觉方面是完全无能的,只不过当情绪高潮来袭时,他们的处理能力很容易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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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我们认为在治疗边缘型人格障碍的来访时,一开始应该帮他们弄清楚心里的些复杂的感觉和想法弄清楚,这样他们就不会那么焦虑和激动了。前期主要是稳定和加强他们本来已有的能力,而不是去发展他们完全不具备的能力。随着治疗的进行,再去帮助他们发展新的心理能力。
我们的方法是,促进病人把分裂、投射、否认和压抑的东西整合起来(参考Betty Joseph 1975; Steiner以咨询师为中心的诠释(1993)。我们的治疗模型认为,要实现新的心理能力,需要对防御背后的无意识焦虑进行解释,这样才能让病人有更深入的理解。
我们的治疗方法基于标准的分析技术,但根据边缘型人格障碍的特殊需求做了一些调整。比如:(1)我们和病人商量治疗协议和设定必要的界限,来建立治疗框架;(2)我们关注病人咨询之外的生活,但每次咨询都集中在当下;(3)我们修改了标准的精神分析方法,更强调早期的解释和干预;(4)我们始终观察病人是如何理解我们的干预的。
我们把咨询看作是一系列的干预措施,每一步都在推动病人的心理向着整合和接纳感受而前进。有时候,病人会对某个干预做出预期的反应,至少暂时达到更高的整合水平;有时候,他们会因为焦虑和退行而要求我们回到更早期的阶段。
接下来我们用多个临床案例来说明我们的技术具体怎么做:
第1阶段:识别主导的客体关系
通常当客体关系开始露头时,病人往往情绪强烈而充盈(就像N女士,她只是觉得自己生气是有道理的)。这种情况会让病人和分析师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心里慌慌的。这时候,客体关系仍然是模糊的,说得不够清楚,甚至跟病人的主要感受完全脱节。就算是能被识别出,自我和客体的角色也可能是换来换去,快的很。或者,病人可能会明确认同一个角色,同时又不自觉地扮演另一个角色。
分析师这时候得挺住,不要被困惑和焦虑打倒,也别急着对病人的情绪、行为或者投射做出反应。相反,分析师得先看看自己反移情里的感受,包括那些想要逃避的感受,然后思考这些和病人的行为感受之间有什么联系。对客体关系做出假设。等咨询师对病人的情绪和行为的假设有了一些眉目,分析师就不会那么容易被病人的投射牵着鼻子走了。
解释的第一步,就是咨询师把病人对咨询师的感觉用语言说出来。在极少数的极端情况下,描述来访人对分析师的感受,可以被扩展到病人对自己的感受,但通常不会。
这个阶段和👉约翰·斯坦纳(John Steiner:以病人还是以心理咨询师为中心的诠释1993)说的“以分析师为中心”的解释是一个道理,也跟比昂的alpha功能(1962a)和涵容概念(1958、1967)有关。为什么叫“以分析师为中心”呢?因为重点是把病人那些充满情绪的感觉变成语言,而不是去质疑病人的感觉,或者让他们觉得有别的解释,更不会让他们被自己的感受困扰。和Steiner的观点一样,我们认为描述和解释病人对咨询师的感受,给了病人的情绪一种认知上的容纳。
总的来说,解释的第一步就是帮病人搞清楚他们内心的感受。首先,分析师得在脑子里把那些混乱的、被忽略的或者表达不清的内心感受,变成具体客体关系。其次,就是要尽可能清楚地识别、描述和解释这些处在主导位置的客体关系。这个过程不仅给了病人的感受的认知包容,也让病人感受到了被理解(Steiner 1993)和分析师真诚的努力去理解(Schafer 1997)。
N女士在上次治疗后,直接缺席了接下来的预约,也没打电话说一声。分析师等了一个半小时,最后打电话过去。结果是N女士的妈妈接的,说她女儿正躺在床上,一边吃一边看电视呢。
N女士跟她妈说,如果咨询师打电话来,就说是她不舒服,不想接电话。咨询师听到这个,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感觉有点沮丧,也有点无助,还有点火大,自己被轻视了。她担心N女士可能要退出治疗,她不希望这样。
到了下一次,N女士倒是提前到了。分析师提起她上次没来,也没打电话取消的事。一问之下,N女士承认她就是喜欢掌控一切,想干啥就干啥,分析师不能逼她接电话或者来治疗,也不能对她指手画脚。然后N女士又提到分析师开始治疗“晚了”的问题。原来,N女士以为他们的咨询是4点开始的,实际上通常她们都是4点15分才开始。当她发现分析师4点15分才叫她进房间时,她觉得这是分析师故意让她等,报复她上次没来。她觉得分析师是在显摆谁才是老大,掌控一切。
分析师解释了关于开始时间的误会。然后她说,N女士那天没来治疗,躺在床上吃东西看电视的时候,就是在享受掌控一切的感觉——现在终于轮到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她完全不在乎分析师的需求。同时,N女士以为这会惹恼分析师,觉得分析师让她等是在报复,就像之前的自己一样。N女士也承认,分析师没按时出门接待她的时候,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分析师注意到N女士在听,于是指出他们刚才展示的关系——N女士自私、掌控一切,分析师感到怨恨,通过让她等来报复——对他们来说很熟悉。分析师提出,如果N女士仔细想想,这似乎跟上一次咨询讨论的妈妈和猫的关系一样,只是这回的角色对调了。
分析师还提醒N女士,她们讨论过日程安排的事——N女士觉得分析师控制欲强、自私,不关心她的需求,通过缺席或迟到来重新掌控局面。分析师也提到了N女士的母亲把猫赶出去的事,跟目前情况类似——N女士觉得母亲自私、残忍、掌控一切,她很生气,想要反抗。分析师感觉N女士脑子里好像有两个人的互动——一个强大、控制欲强、自私,还有点残忍,另一个无力、被贬低、愤怒、反抗。分析师心里记下了这些,但觉得现在评论还为时尚早。
咨询师继续说,大部分时间好像都是咨询师显得强大、掌控一切,N女士则愤怒、反抗。但通过缺席,躺在床上,N女士已经体验了角色互换——她掌控了局面,自私地做她想做的事,她预计咨询师会感到无力,会生气,会想要报复。咨询师指出,N女士多次经历了这种关系模式:“角色可以互换,但模式保持不变。”
点评:患者通常会有意识地认同客体关系的其中一半,同时体验处在另一角色中的感受。但对于边缘型人格障碍的患者来说挺不稳定的;自己和客体的角色会快速交替。而且,当客体关系被患者和治疗师认同时,可以在患者的行为和言语中看出互补的关系模式,它与患者的主要体验是脱节的,经常首先在反移情中被注意到。在这个阶段,自己和他人的角色分得不清楚,容易互换,反映了来访分裂的机制,特别是投射性认同,对临床状况有很大影响。
在解释的第二阶段,需要指出患者给治疗师和自己分配的角色,以及这些角色是如何互换的。这种角色转换可能在一次治疗中、或跨越几次治疗。我们要帮助患者意识到她与关系中的每一边的认同是流动和不稳定的。通过引导患者注意到这种角色转换,分析师将治疗推向了一个新阶段,不仅仅是直接澄清或描述了患者的感受,而且现在还引入了一个与患者当前感受不完全相符的新视角。
当分析师指出角色转换时,她是在邀请患者超越即刻的体验,开始形成她经验中脱节部分的认知。同时,分析师通过指出患者可以认同的关系模式,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暗示了患者内心有一个有组织的世界,可以成为探究的对象。
在解释的第一阶段,分析师不会去质疑患者对关系的具体感受。但是到了第二阶段,通过关注角色的转换,给N女士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让她能退一步来看看自己。患者在焦虑时,往往失去了这种能力,即保持跳出来的视角。所以治疗的目标就是帮助患者在面对冲突时,也能保持这种视角。
第二阶段对于患者来说是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内化分析师的观察能力,鼓励他们去观察自己。这其实是在告诉他们,可以区分治疗中的瞬间感受和外部视角之间的区别,同时意识到他们对客体关系两边的认同和投射。虽然患者的感受还是分裂的,情绪化也很严重,但我们还是支持他们发展出一种三角化的思考能力--这种在客体关系的两极之间反思的能力,是我们认为从心理化能力发展出来的基本前提。
第3阶段:识别分裂和解离
N女士开始参加职业培训课程,学习计算机技能。这很令人沮丧,她觉得这很羞辱,但她坚持下来。在治疗中,她变得不那么易怒。现在治疗进行了三个月,分析师有一种感觉,N女士的情况明显好转,但她似乎不想公开承认这一点给分析师。相反,她在咨询中专注于治疗之外的挫折和羞辱,以及接受治疗是多么困难和不便。
分析师指出,N女士和治疗师建立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关系,一种是敌对关系,另一种是理想化关系。在敌对关系中,N女士觉得分析师只关心咨询框架,不关心她来咨询的困难、沮丧甚至让她感到的羞辱,N女士的角色是愤怒和怀疑,并抱怨分析师。另一种关系涉及到的是,N女士尽管感觉着各种困难,为什么还在坚持治疗?N女士把分析师看作是能够神奇地帮助她改善生活的人。分析师和N女士一起探索了这两种分离的感受。
通常,这个阶段的干预针对的是这样一种分裂,一边是挫折的、仇恨的、偏执的、充满攻击性的客体关系,一边是令人满足的、安全和理想化的依恋相关的理想化客体关系。
点评:第三阶段的干预是指出两种矛盾的客体关系,解决患者的分裂。分析师的关注点不是什么动机激活了来访的防御(也就是防御背后的冲突),而是邀请患者去观察他们对分析师的关系感受的两极化和矛盾性。这种干预,在经典自我心理学也是对抗患者防御的一种手段。
第三阶段建立在关注角色转换的干预之上,既依赖于患者,也进一步支持患者退后一步观察自己,欣赏自己的感受的能力。同时关注患者的分裂的临床表现,激发患者对自己行为和感受的好奇心。虽然这个阶段可能会引起焦虑,但它也支持患者的现实测试和自我反思能力,为解释过程的下一阶段打下基础。
第4阶段:挖掘背后的心理冲突
分析师说她一直在思考为什么N女士觉得保留关于治疗、分析师以及她自己的积极感觉这个秘密很重要。分析师问N女士是否想听听她对这件事的想法。N女士点头同意。分析师接着说,N女士可能是在保护这个关系,不让别人知道她觉得分析师对她有帮助,因为她担心一旦说出来,分析师就不再是她的朋友了。N女士可能觉得如果承认分析师有帮助,那她就变得强大了,但这样一来,分析师也可能会变得自私,然后变成她的敌人。所以,N女士就把这个秘密藏起来,这样她就能维持和分析师的联系,保护这个关系。
在后面的会话中,分析师又提出,N女士可能也在和自己内心的敌人战斗,这个内心的控制狂想要破坏她通过治疗获得的可能性。分析师和N女士一起探索了N女士拒绝帮助和积极反抗的各种焦虑,比如害怕来自一个嫉妒、残忍和侵略性的父母形象的攻击,害怕如果她依赖分析师,会失去一个有帮助的父母形象,还有对想要战胜她非常成功的哥哥的潜意识内疚。
点评:到了解释的后期,分析师就要探索患者的感受的深层意义了,特别是防御机制背后的动机和焦虑。这种解释方式跟传统的解释方法很相似,都是围绕探索防御背后的动机和冲突来组织的。
我们之前也说过,在治疗边缘型人格障碍的患者时,如果一开始就使用传统的解释方法,可能会让患者觉得被攻击,对他们的情绪容纳不够。所以我们觉得,我们提到的早期解释水平对患者来说很有帮助。
当患者能够进行自我观察,反思内在体验,并至少短暂地考虑这些感受的象征性时,就可以更深入地解释在移情中被激活的焦虑。跟Steiner的观点一样,我们认为这种高级解释阶段是治疗过程的必要组成部分。即使早期干预能取得重大进展,处理那些驱动分裂基础防御操作和压抑防御操作的焦虑,对于患者内心世界的逐步整合也非常重要。
在我们的模型中,通过反复分析患者的冲突和焦虑,这些焦虑干扰心理整合,导致投射性和分裂基础防御的逐渐放弃和身份巩固。这里,我们对解释过程的技巧和功能的理解与Steiner和贝蒂约瑟夫—> #Betty Joseph文献集的描述相吻合。最后,从解释分裂防御的焦虑自然过渡到解释患者压抑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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