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ula Heimann曾告诫学生:“从一开始就记住,分析的目的就是让来访达到不需要咨询师的程度”。督导的目的,也是为了让咨询师不再需要督导师。新手咨询师,容易深陷对督导者的权威和假想的智慧的崇拜中,这会限制他们从最重要的时刻——和来访在一起的时刻,学习。考虑到咨询对即时性的要求很高,培养与内部督导师的内部对话,可以更及时的帮助我们。我有一个学生经常说:“在咨询时,我问自己,如果你在场(督导师,我)你会说些什么。” 这就是“内部督导师”的概念,他与“被内化的督导师”还不同:两者都很重要,前者融合了学生自己的想法和经验,参加过的所有研讨会、课程和督导,以及许多节咨询。后者只是外部督导师说过的话的体现。一个合格的咨询师,如果想独立处理来访,特别是在巨大的咨询压力中,他们不能光依靠直觉,还需要建立一个心理“岛”,在其中反思当时的咨询。类似于我们建议来访要有观察性自我,咨询师也同样需要(Sterba, 1934)。心理岛帮助治疗师既能被吸引到咨询动态中(理解移情),同时有足够的超然来监控咨询里的变化(防止被情感淹没而丧失功能),这是一种对自我的双重使用。我经常使用的一种自我监控的技术是,鼓励咨询师试验性的与来访认同。具体说,就是从来访的角度感觉咨询师的话,寻找这些感觉与预期的感觉有何不同。这有助于咨询师提高表达的精准性。作为督导师,我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把这两句话和咨询师讲了一遍:“让我当一会儿来访吧。如果我是来访,我说,我觉得没人理解我。这里的“没人”也包括了你。你的回答好像你没有听清楚我的话,或者压根不相信我说的。你说“你觉得我不懂你吗?”听起来好像你期待我的答案是“不是这样的”。因此,我会感觉你不愿意接受我认为你不理解我。如果我觉得我可以直接对你发火儿,我可能会这样说:“别以为你聪明到什么都懂了。”或者,我也可能通过同意你来假装安抚你。“当然,我并不想把你包括在内。我知道你真的善解人意。但是我爸爸经常让我觉得和他很疏远,就好像我永远也无法让他明白我的感受,即使我大喊大叫。他总是那么确信自己是对的。”来访对这个问题的回答看上去是防御性的,他试图安抚我的学生,他把我的学生没有听到的弦外之音(他的真实感觉),置换到了另一个人物(父亲)身上。看起来,来访认为咨询师似乎不愿意被人以消极的眼光看待,即,他不理解别人。这个问题的回声现在是与父亲的关系 (Langs, 1978),就好像来访在说:我不知道如何联系你。要我喊你才会听到吗?”我特别想让学生从这个细节学到的是,一个来访是多么容易因为我们的一句话,而把他们的负面情绪转走,不敢展现出消极移情。一个来访一直在谈论最近看的一个电视节目:一个人告诉精神科医生,他有一把危险的刀,他害怕自己会杀人。精神科医生似乎没有把这当回事,而这个人后来真的去杀了人。之后,来访不断询问咨询师,如果他真的杀了人,他会在法庭上说些什么。这名咨询师把注意力集中在保密问题上,说:“我觉得你很担心向我倾诉是否真的安全,或者我是否会把你告诉我的事情透露给其他人?”我觉得他说的这句话是误导的,因此我评论道:“我觉得,你在讨论保密问题,而不是本次咨询开场中来访提到的暴力问题。节目中那个人的暴力想法,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最后他采取了行动。如果你站在来访的立场上重新听他的话,你可能会注意到,他在问的是他的暴力是否被认真对待了。来访需要被认真对待,否则,未来可能真的就要在现实中出现暴力行为了。与来访的暴力幻想相比,保密显然在这里是次要的。”再一次,我们看到咨询师偏离了当前更困难的事——暴力问题。咨询师对关注点的选择和避重就轻,可能会让来访觉得,他的咨询师也害怕这种暴力,咨询师在最需要解决的问题上退缩了。此时,任何来访都会感到不安全。一位男来访一直焦虑向他的女咨询师表达自己的感受,尤其是在哭泣时。他说:“男人哭是很娘炮的,不是吗?我一直非常小心,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哭泣。”我注意到拒绝这个词,并不是由来访提出的,而是由咨询师提出的。因此,我评论道:“这里有两件事需要注意:一,来访用了反问句,即,他似乎不需要回答;二是你的实际反应。如果你是来访,你会对这两点有什么感觉?如果是我,我能听到反问句像是默认男人哭是“娘炮”。来访希望的是,不一定每个人都认为男人的哭泣是“娘娘腔”。但是你没有回答他。排斥是从何而来?我在来访的话中没有听到这一点。因此,他可能会误解你在暗示他,如果他哭了,你可能会拒绝他。👇业内首款《督导师必读文献》👇
我用这个例子来提醒咨询师注意,在咨询中谁引入了什么,以及来访会怎么理解咨询师带来的东西,是否揭示了咨询师的无意识——来访对咨询师的“解读”/“误解”。如果我们只认为来访对咨询师的反应只是移情,忽略了我们的话对来访的影响,那么有些个案会变得令人困惑和误入歧途。一位来访曾经在一所学校上学,那里的老师曾经把自慰说成是“自虐”,他于是一直用这个词说自己的自慰。咨询师说,在一个咨询中,她也一直在使用来访自己的话来形容自慰。当我听到你说“自虐”时,我听到了两件你可能没有从来访的角度考虑的事情。首先,我听到你在委婉地说,你也对此尴尬。来访用委婉的方式来谈论自慰是因为他难以启齿,但是如果他觉得你也认为自慰很难启齿的话,这将无法帮助他更有能力谈论自慰。我还听到你在说,好像你也认为自慰是一件坏事,具有虐待性。我想强调的一点是,来访发现另外一种新观点对他们的治疗是很重要的。如果你用自己的词语更直接,或者如果你小心地表明你对自慰的看法与来访不同,这将有助于打开治疗空间,在这个空间中让来访可以考虑其他观点。你可以用“你认为是自虐的行为”这样的表达,来指代自慰。这会开启分析空间,展现出这是来访自己认为的感觉(而你不是),他受到了他人的影响的。我想这里说明的是,咨询师看待事物的方式,与来访的方式之间总是需要有足够的区别。正是这种差异,才建立了分析空间,让人们在其中能够进行与过去不同的思考。如果咨询师表现出与来访的病理观点相同,而随后又质疑来访的观点,这就会让人非常困惑。一位女来访一直在等待她的男咨询师。当来访按门铃时,咨询师并没有立即出现,尽管来访是准时到达咨询室的。第二天,来访谈到一个同事坚持要她“准时”赴约。咨询师很自然地把这件事和前一天联系起来,他说:“我想你指的是,昨天两点整,我没有给你开门。”让我们从来访的角度思考一下。如果我对你说:“我知道,我没有在两点整给你开门”,你是不是可能觉得自己就为了这几分钟大惊小怪而感到被我指责。这个感觉就像是把指责的矛头指向了来访。相比之下,如果我说:“你提到了守时的问题,这让我想起了昨天我没能准时开始你的咨询。”那就会有完全不同的含义。我要毫不含糊地承认,守时是我的责任,而我没有做到这一点,更别提我还迟到了几分钟。这样,来访会更清楚地感受到她对我不守时的感受是正确且应当的,而不是她大惊小怪了。咨询师说,当时来访回答:“嗯,只有几分钟……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这句话进一步印证了我们的推测,听起来来访好像觉得她对咨询师的看法是不重要的。她自己也不该在乎。如果这样的话,未来来访也许会认同攻击者——那个不屑一顾的咨询师。这个例子说明,从细节中找准更重要的主题的价值。不要让准时的问题变成来访是否对时间长短吹毛求疵。
我还想让咨询师认识到,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被他转移走了。来访是有权大惊小怪的,特别是她说过她的前任咨询师是那么不可靠。这个新咨询师也要让她失望吗?至少在这次咨询中,来访的焦虑被咨询师抛到了一边,被认为不重要。来访被剥夺了探索消极移情的自由,这关系到她在治疗中的安全感。另一名女来访,之前曾尝试过治疗,但失败了。据说那次失败的一个原因是咨询师经常取消治疗。现在,咨询师也临时取消了咨询。来访反应很糟糕,在取消后的下一次咨询中,她多次提到感到不安全。她一直说,她觉得老板想让她离开;老公一直在拒绝她;她迟到了,因为在她必须换车的公共汽车站,公共汽车司机没有给她上车的机会就开走了。咨询师说:“我觉得你可能是在告诉我,你感觉我们的治疗不太安全。”我想,你的来访已经很清楚地告诉过你,她和你在一起没有安全感了。我们这次又听到,老板想让她离开;老公在排斥她;有人不想让她上车,让她不能继续旅程。这个来访已经不得不换了一个治疗师。想到第二个咨询师还是可能让她遇到麻烦,她很可能会极度焦虑。她可能会对你的治疗感到危机。因此,她更需要知道的是,你真的了解这对她意味着什么吗?这甚至可能意味着她不得不再换一个咨询师。当我试验性的认同这位来访时,你用的“也许”这个词反而让我觉得,你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这对我来说是一场多么严重的危机。另外,“感觉不太安全”,听起来好像你也在尽量减少我感受到的不安全感。在我的教学中,我用了很多这种细节训练。一般来说,咨询师不习惯把话说满。但是有时候,咨询师确实需要更坚定地说。比如,对于这个处于危机中的来访,她需要清楚地意识到,咨询师是否真得了解了现在的危机。仅仅站在远处柔柔地评论,显然是不够的。相反的问题也可能存在——比如下面这个案例,咨询师表现得过于肯定。一个来访描述了他和妻子的争吵,争吵之后妻子就走了。男咨询师说:“你一定觉得被拒绝了。”来访说:“我想是吧。嗯,我觉得我妻子只是不明白争吵是怎么回事”。我在这里担心两件事。首先,你说来访一定有被排斥的感觉。为什么他一定会有这种感觉?我觉得你太过肯定了。我们需要时刻记住,我们如果不是站在来访的立场上思考,几乎注定会产生误解。因为,我们往往很容易说的是,我们自己处于某种情况下我们的感受,而不是来访的感受。在试验性的对来访认同中,我们需要利用我们对来访的所有了解,尝试探索他(而不是我们)在那种情况下的感受。如果我们考虑一下这个病人的基本信息,他一直在激怒他的妻子离开,以便留在家里和他的出轨女友一起生活。他还喜欢把错误归咎于他的妻子。因此除了感到被拒绝,他更可能感受到各种各样的其他感受。比方说,他可能感到了胜利。因为我们并不知道这位来访的感受是什么,所以我们也许能够帮助他反思自己的情感。我们只需要说:“我不清楚你对她的离开有什么感觉。”这就足够了。如果来访愿意,他可以澄清。事实上,我们确实听到来访在说,他觉得他的妻子只是不理解他。这可能也是来访无意识觉得你没有理解他。像往常一样,我在教技巧。不过,我用了许多复数的“我们”。我尽量不使用“我”和“你”,就好像我在告诉咨询师他应该做什么一样,这很容易让咨询师觉得是一种破坏,甚至是迫害。这个例子也很好的说明了,“不知道”的价值。它是鼓励来访反思,而不是陈述来访的无意识。我们经常处于不能确定的位置,因此有必要与来访共同探索,这也让我们的工作风格较少对抗,对许多来访来说是非常合适的。不要问一些可能被视为侵入性和控制性的问题。
一个来访作为被督作为候选人期间的培训个案,已经接受了两年的治疗。来访现在正在谈论停止治疗。咨询师说:“我认为你在回避变得更健康,因为你害怕我们在治疗中面对的东西。如果你逃避,你会发现你是无法摆脱它的,你最终会后悔过早结束。”我感到不满,原因有很多。首先,“回避变得健康”是行话。我们能不能找到别的方法来说,这样我们就不会把问题理智化了?第二,我们还不知道这个病人为什么要离开。可能是因为她担心自己是培训个案,当培训结束后,她这个低费来访就不再受欢迎了。(她在治疗早期就知道了她的咨询师是一名受训候选人。)第三,你还没有检验你的假设之前,你就确凿的认为这是来访在逃离的表现。你的话听起来像是一种威胁,如果来访离开,将会有可怕的后果。我认为这里有一些重要的教训。有些学生确实会使用术语,让咨询变得理智化。此外,我们需要注意到,什么时候是一个未经检验的假设,这在解释中很容易发生。我们有必要保持开放的思想,一件事可能有多种原因,受到多因素影响,而不仅仅是一个因素的影响。此外,解读的时机不合适,会被感受为威胁,而不仅仅是警告和提醒。病人会被解释严重困扰,我认为,这些有时是被忽视的。督导师的角色应该是支持被督成为一名咨询师。这意味着,相信被督有成为咨询师的潜力并培养它。如果连督导师自己都不相信这种潜力,那么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要么是选择的来访有问题,要么是选择的被督有问题,要么就是选择的督导师有问题!👇观摩肯伯格督导,机会难得👇
过于强势的督导师,会严重破坏被督自己的思考,助长被督对他的过度依赖,使被督沦为来访与督导师之间的传话信使,就好像督导师才是来访真正的咨询师一样。被督会认为,不应该浪费掉督导师的宝贵见解。于是,他有可能对某一个个案寻求过多的督导。来访很可能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不同的手在掌舵。当我在学生的个案中听到了太多我自己的想法时,我知道,我不应该仅仅质疑学生缺少独立性,还必须检查我自己的督导方式。是不是我在督导中太主动了,太发号施令了,太教条了?我是不是对学生自己给出的解释过于挑剔了?我是否给我的学生留下了足够的空间来发展他自己的思维?当实习生的临床工作出现问题时,人们总是忍不住去质疑其他的督导师或咨询师。因此,我认为,在批评学生或其他“应该”更好地帮助学生的人之前,我们应该首先检查自己做了什么。如果一个母亲觉得自己得不到足够的支持,她会把孩子的哭泣体验为是对她自己当一个合格母亲的能力的攻击。在压力下,有的母亲会报复。同样的,我们的学生也会因为来访的失败而受到威胁,因为他们要依赖来访证明自己是合格的咨询师。如果学生在此刻还受到督导师的指责,那么会引发更进一步的动态。如果来访投诉给候选人(被督)的培训机构,候选人会感觉相当有问题。即使学生们小心翼翼地不去报复,至少在培训期间是这样,但这种报复心也会在以后无意识地浮出水面。许多候选人在完成培训计划后不久,就停止了治疗上学期间的来访,我对此感到奇怪。另一个可能是,当学生感到自己的培训毕业受到来访的威胁,可能会安抚来访,目的是防止这个个案在不适合的时间过早脱落。这会导致有些患者使用操纵甚至诱惑的方式继续接受治疗。我觉得这些问题很少被讨论。我认为,督导师应该尽可能地传达出一种共同承担责任的想法,这是至关重要的。这些困难往往表明需要更有效的督导支持,或者在培训分析中需要更多的工作,因为它们可能表明学生的某些不足。学生可能会感到负担过重,这会危及其资格。因此,我希望看到更多的证据表明,对于任何失败的培训案例,督导师和培训分析师都要检查自己的问题。我一直鼓励学生到咨询中学习,学会试验性的认同来访,看看来访会怎么想,有哪些不同的选择以及每种选择对来访的影响。在督导中,分享自己内部督导师的想法,这个内部督导师将在外部督导后,持续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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