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昂大师经典之作:来访对连结的攻击

文摘   2024-07-29 21:27   北京  
文献 | W. R. Bion,Attacks on linking

比昂51岁开始接受克莱因督导,前后八年,所以他的很多概念直接吸收了克莱因流派的内容。比如,本文中的攻击性,投射性认同,分裂,部分客体等概念,均带有克莱因的影子。
(你有没有遇到过,当做了诠释,来访会打岔、愤怒、或者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比昂认为这是来访对建立连结的攻击。)
我谈的所有连结的原型都是原始乳房或阴茎。我将首先描述临床案例,然后进行理论讨论。我讨论的不是对诠释的阻抗,而是扩展我在论文(👉《人格的精神病与非精神病部分的区分》下条大师好文)中所提到的对诠释本身的攻击。
6个临床案例
(一)
我向来访做出一个诠释。来访想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可是尽管只是几句话,他却出现非常明显的口吃,花了长达一分半钟的时间才说完。他发出类似于喘气的声音,穿插着汩汩的声音,仿佛被浸在水里。我让他注意这些声音,他也认为这些声音很奇特。
语言是连结我们的纽带,来访在用结巴来攻击这个连结。
(二)
来访抱怨睡不着觉。他恐惧地说:“这样下去可不行。”断断续续的语言给人一种印象,好像如果再不多睡会儿,就会发生大灾难,比如他会疯掉。我说他害怕睡着后会做梦。他说不是,是因为他“懦弱(wet,这个词语也有“湿”的含义)”。我说,他指的是他藐视软弱多愁善感的人,他不同意。我对这名来访的了解,我觉得他的纠正是对的,这个词好像表达了他的嫉妒和憎恨,(湿)也让他自由联想到对客体撒尿来表达攻击性。
于是我说,除了表面上的恐惧,他害怕睡觉还因为睡觉对他来说意味着他的思想本身在渗出。他进一步的联想到,我的好解释总是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分解,变成精神上的尿液,然后不受控制地排出。睡着了就像是一种无法修理好的没有思想的状态。他说:“我现在干了。”我说,你觉得自己清醒了,有脑子思考了,但这种良好状态只在勉强被维持。
来访认为睡眠等同于投射性认同,是对咨询师的攻击,不受他的控制,他的心极度碎片化,并以攻击性的粒子流的形式流出。
来访对睡眠产生了双重焦虑;既害怕自己睡着以后没有思想了,又害怕自己通过投射性认同瓦解掉咨询师的好解释。
(编者按:简而言之,患者的恐惧不是投射性认同本身,而是这种投射对连结所带来的破坏性影响。这种恐惧超越了是否入睡,而是关于入睡后产生的破坏力)
这个例子还可以帮助我们解释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做梦。精神病来访不做梦,或者说至少不报告任何梦,直到分析的晚期。这段无梦期类似于“看不见的视幻觉”,因为梦太碎片化了,以至于看不见任何东西。而当来访能在梦中看见东西的时候,他们认为这些固体东西和无梦期的看不见的东西的关系,就粪便与尿液的关系。来访认为梦中的东西是固体,而梦的内容则是微小的、看不见的碎片的连续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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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当我解释道,他觉得自己曾经并且现在仍在目睹两个人在做爱,来访好像遭受了一拳猛击。我说不出来他究竟哪里被打了,甚至现在回想起来也不清楚。如果这一击来自我的解释,那么它是外源的,但我总感觉它是来自来访的内部;来访经常感觉到体内有刺伤感。
他坐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空中。我说他好像在看什么。他回答说他看不见他看着的东西。我解释:他觉得他“看到”了一个看不见的东西。我觉得来访体验到的是一种不可见的视幻觉。
我的解释给来访的感觉仿佛是父母性交;这个画面被碎片化,并立即以微小的粒子喷射出来,它们是一些看不见的元素。来访通过这种破坏性,来立刻表达出自己的嫉妒,从而避免了对父母产生的嫉妒。这是一种含蓄的对感情生活的憎恨。
(四)
在治疗的头20分钟里,来访说了三句孤立的话,在我看来毫无意义。然后他说,他遇到一个很善解人意的女孩,这句话立刻引起他一阵剧烈的抽搐,他假装不理会。和刚才说到的内部刺伤感一样。我试图引起他对这一行为的注意,但他无视我,就像无视之前的击打一样。然后他说房间里仿佛充满了蓝色的雾。过了一会儿,他说雾消失了,但他很难过。我说,他觉得被我理解了是一种愉快的体验,但这个愉快感立刻被摧毁和喷射出去了。
我提醒他,最近他曾用“蓝色”描述过一段性谩骂的对话。如果我的诠释正确(后来也被证明是正确的),那意味着被理解的感受被分裂了,转化成了性虐待的微粒,然后被喷射出来飘在空中,形成了蓝色烟雾。到目前为止,我觉得这个解释与他的感觉非常接近。烟雾的消失是因为这些东西被来访重新内摄并转化为抑郁。
在这个案例中,我对来访的理解(善解人意的女孩)是我们之间的联系,具有创造性。可是来访对这种连结充满仇恨,把它破坏了,也使我们丧失了创造力。
(五)
这次的谈话以陈述三四个事实开始,比如天气很热,他乘坐的火车很拥挤,今天是星期三;光这些就用了30分钟。他接着说他担心自己疯了,他好像在努力与现实感保持联系。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根本不理解他。我说,他觉得我很坏,不接受他想灌输给我的东西。我是故意这么诠释的,因为他之前说过,他觉得我在驱逐他想寄放在我身上的感觉。
他的反应是,他觉得房间里有两片概率云(probability clouds)。我解释道,他需要知道我是真的坏,还是他内心想象的某种坏。这种反复出现的选择焦虑是因为,他担心自己出于嫉妒和憎恨咨询师的理解能力,会把原本吸收进来的好的、理解他的客体摧毁并赶出——对客体实施迫害。到底我拒绝理解他是一个现实还是幻觉,这一点很重要。
咨询师的理解力是我们之间的一种连接,被来访攻击。但有趣的是,来访认为投射性认同是他的交流方式,而我正在破坏这种交流方式,他觉得我的破坏是继发于他对我的嫉妒攻击,所以他依然无法摆脱自责和内疚感。
两个概率云我在当时仍然无法解释,但随后我明白了来访最初想把事物分成善与恶两个部分,可是最终发现这两个部分都幸存了下来并且如此相似,因为它们每个都包含了善与恶。
后来我发现,这些概率云的组成成分是来访分裂和排出的自己的判断力,这和我在论文《人各种的精神病与非精神病部分的区分》)(将收录在大师好文)中描述的奇怪客体很相似。这些被喷射出来的微粒让他害怕,他觉得那些陌生的判断力——概率云——证明我很可能是坏的。他怀疑概率云是迫害性的和敌对的,他怀疑它们是否对他具有指导意义。它们有可能给他提供一个正确的评估,也可能故意给他一个错误的评估,比如把事实当作幻觉,或反之;或者会引起我们从精神病角度所说的幻觉。在这里,概率云本身具有乳房的特质,让人觉得神秘而令人生畏。
(六)
来访有一半的咨询是在沉默中度过的。然后他宣布一块铁皮掉到了地板上。接着他沉默地做了一系列抽搐的动作,好像身体受到了攻击。我说他无法与我建立联系,因为他害怕自己内心正发生的一些事。他证实了这一点,说他觉得自己被杀了。他又说他也不知道要是没有咨询他该怎么办,因为咨询让他变得更好。
我说,他非常羡慕我们俩,因为我们俩在一起能让他感觉好一些,所以他把我们俩看作是一块死铁和一块死地板,走到一起不是为了给他生命,而是为了杀他。
他变得非常焦虑,说他活不了了。我说,是因为他要么死,要么活,而他太嫉妒我们俩了所以不得不停止这个对他好的咨询。他的焦虑明显减轻了,但余下的时间他只陈述了一些孤立事实,看起来似乎又在为了保持与外部现实的联系,以便否认他的幻想。
我没有解释一个他熟悉的且对理解这个案例很重要的点,那就是患者将自己和我替换为父母,借此逃避对自己父母的嫉妒(换句话说,患者不能直接嫉妒父母,而是将这种情感转移到了嫉妒他-我的身上,以此来掩盖对父母的嫉妒。)我没对这个他熟悉的点做解释 (也许我应该说,经验教会了我,有时我以为来访对我们正在处理的情况很熟悉,结果却发现,尽管我们做过一些工作,但他却已经忘记了。) 
来访的这种逃避失败了,因为嫉妒和仇恨现在转向针对他和我了。我们这对有创造力的两个人,被来访认为在分享着情感体验,而他十分嫉妒我们;他认为他被排斥在外,所以他很痛苦。在许多情况下,来访对情感是憎恨的,我们可以简单推论到他对生活本身也是憎恨的。这种憎恨导致了对建立连接的凶残攻击。
这个例子和前面的例子都说明,患者形成了一种敌意的迫害性的客体,或者是一群客体,它们具有迫害性,具有一种原始的,甚至是凶残的超我的性质。
上述例子的共同主题都是“对连接的破坏性攻击”。
好奇心
我在1957年的国际大会上提出,如果我们把咨询所揭示出的东西看作一场古老的灾难,而不是古老文明的话,弗洛伊德将精神分析比作考古的比喻就很形象了。我们在咨询中面对的不是我们能从容研究的静态东西,而是一场始终保持着活力的灾难,无法平息的灾难。咨询如果卡在每个方向都没有进展,那么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我们丢失了好奇心,并因此丢失了学习能力。
对一些来访者而言,在早期肤浅解决问题的时期,他们思考的总是“是什么?”而不是“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为什么”已经由于他们的内疚感而被分裂掉了。所以他们无法问问题,问题的解决依赖于对因果关系的认识,可是连问题都还没被说出来,就更别提解决了。这也就造成了这样一种情况,来访仿佛没有什么问题,他们的关注点放在了这个功能或那个功能是什么,他能意识到功能是什么,但无法意识到目前他所看到的只是整个功能的一部分(部分客体)。他们永远不会问为什么来访或咨询师在那,或者为什么要说某事,做某事或感觉某事,也没有任何原因去尝试改变精神状态. . . .可是,如果没有“怎样做?”或“为什么?”,“是什么”这个问题也永远无法被回答,进一步的困难也会出现。这就是所谓的好奇心的丢失吧。
部分客体不仅仅是解剖学上的概念,虽然患者会使用一些具体的图像来思考,但是部分客体关系是与功能有关的,与生理学有关,不仅仅是与乳房本身有关,而是与喂养、毒害、爱、恨有关。这能帮助我们看到一种动态(为什么)而不是静态(是什么)的灾难。
发育阻滞
一旦好奇心被拒绝,正常发展变得不可能。病人似乎对因果关系没有认识,只是抱怨痛苦的心理状态,同时坚持于那些注定让他们痛苦的行为。因此,当适当的材料出现时,我们必须向病人展示他对自己的感受是多么不感兴趣。点明他的好奇心的缺乏,可以促进产生好奇心,和对“为什么”的初步关注,这将带来一些行为的改变,否则患者只能是延续自己痛苦的行为。

拒绝正常程度的投射性认同

我之所以用“链接”这个词,因为我希望讨论来访与功能的关系,而不是与客体的关系;我关心的不仅仅是乳房、阴茎或语言性的诠释,而是它们所提供的连接功能。

梅兰妮·克莱因在她的经典论文《关于某些分裂机制的笔记》(见大师好文)中谈到,过度使用分裂和投射性认同,可能造成一个人精神非常不安。她还谈到好客体首先是母亲的乳房,它是“正常发育的先决条件”。我假设存在所谓的正常程度的投,我不定义这个正常界限是多少,以及与内摄性认同的关系,当然它们都是一个人正常发展的基础。
我有一种关于来访的印象,很难解释,因为它表现得不明显,也没有让人信服的证据支持。来访坚持认为投射性认同是一种他从未充分利用过的机制;分析给他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来使用这种机制,但是某种东西阻止了他们使用。比如第一个例子里,口吃,第四个例子,聪明的女孩变成了蓝色烟雾,就好像有些东西让来访觉得,他想放在我身上的他自己的一部分人格被我拒绝接受了。
当来访努力摆脱对死亡的恐惧时,他觉得恐惧感对他来说太强大了,他把恐惧分离出来,放到我身上。很明显,如果这些恐惧被我允许放在我这里休息足够长的时间,它们就会被我的灵魂修改,然后可以安全地重新被内摄回到来访内心。可是如果我很快把这些他投射而来的东西驱逐出去,他的恐惧感就没有被改变,反而更加让他痛苦。来访的情绪越来越强烈,因为他觉得我拒绝接受他的一部分人格因此,他用越来越绝望和暴力的方式强迫我接受。
如果孤立地看,他的行为像一种古老的攻击性。但我想说的是,它的产生是因为来访感受到了我恶意的防御,于是做出攻击。就像是这个来访者有一个尽职尽责地照料他情绪反应的母亲,但其中也掺杂着:“我不知道这个孩子有什么病”的不耐烦。
我认为,一个母亲为了理解孩子想要什么,应该把婴儿的哭声不仅看作是要求她在场,还应该把孩子对快要死去的恐惧吸收入内心并体会。孩子正通过投射性认同的机制,把恐惧分裂出来投射到母亲身上,一个善解人意的母亲应该能体会到恐惧感,处理它,但与此同时外表仍然保持平静。
有个来访的母亲无法忍受这种感受,她的反应要么是拒绝,要么是焦虑(母亲内摄了婴儿的焦虑感)。我认为,后一种反应肯定少见;拒绝是最常见主要的。
在分析中,可能遇到一种复杂的情况。患者感觉他正在被给予一个以前一直被剥夺的机会(使用投射性认同机制),所以他的被剥夺感会变得十分敏感,当被剥夺的时候怨恨感也会更深。患者对机会感激,但是一旦分析师变成那个不理解他的人,不允许他使用他认为仅有的能被理解的沟通方式,他就会对分析师产生强烈的恨意。患者与分析师的链接,就像婴儿与乳房之间的链接,都是投射性认同,一旦这个链接的破坏来自外部分析师或乳房,结果是患者会过度投射,并导致成长过程恶化。
正如我在论文《人格的精神病与非精神病部分的区分》(见下条大师好文)中描述的,婴儿的先天性格也是一个主要的环境因素。如果母亲表现出我所说的那种不接受,婴儿攻击的严重性就会增强,如果母亲表现出能够内摄婴儿的感受并保持平衡,攻击的严重性就会减弱,但不会消失(9);问题依旧存在,因为母亲虽然体会了婴儿的感受,但是精神病性的婴儿对母亲这种能保持舒适的心理状态的能力充满了憎恨和嫉妒。这显然是从一个来访的嘴里说出来的,他坚持要我和他一起体会,但当他觉得我可以这样做而不崩溃时,他充满了仇恨。
另一方面,链接是咨询师能内摄来访的投射的能力。因此,对链接的攻击就等同于对咨询师的攻击,就像是对母亲平静内心的攻击。内摄的能力被病人的嫉妒和仇恨转化为贪婪;同样的,内心的平静变成了恶意的漠不关心。对此,分析中来访会表现为付诸行动(破坏咨询师内心的平静,因为他是如此的嫉妒),违规行为和自杀威胁。
总结
对连结的攻击起源于两方面。一方面,来访天生的过度破坏性、仇恨和嫉妒倾向;另一方面是环境,在最差的情况下,环境拒绝来访使用分裂和投射性认同。这些是从生命一开始就有的。
激发来访者的探索欲和好奇心,需要通过投射性认同。很多时候一个人觉得感觉太过于强烈,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这时投射性认同就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可以借助一个更强大的人来涵容这些东西,来研究他的感受。如果母亲拒绝作为婴儿情感的储藏库,或者病人因仇恨和嫉妒不允许母亲发挥这一功能,拒绝使用这一机制,将导致连接被破坏,好奇心和探索的机会严重失衡,导致严重的发展停滞。
此外,由于拒绝了婴儿处理自己过于强烈情感的主要办法,情感生活本身就变得无法忍受,无法进行下去。于是,一个人对所有的情感情绪都憎恨,包括仇恨本身,以及会激发任何情感的外部现实。最终,一个人从憎恨情感到憎恨生活本身,只有一步之遥。
正如我在论文《人格的精神病与非精神病部分的区分》(见下条大师好文)中所说,当死本能占主导地位时,来访会倾向于过度投射,投射出所有感觉。
超我
超我的早期形成其实也受此影响:
如果客体不能内摄吸收婴儿的投射,则显得对婴儿的好奇心充满敌意(因为婴儿时借助投射到外部来进行探索自己的)
如果客体能内摄,婴儿又会嫉羡和憎恨客体,会把客体看作贪婪的毁灭性的客体,换句话说这个客体的目的是要毁掉婴儿投射的东西,所以才大量内摄婴儿的投射。这一点从病人的一个念头里可以看出来,病人认为分析师通过诠释让病人发疯。
结果便是,客体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严厉且会破坏自我的超我。
结论
本文主要讨论的是一种心理状态,这个状态是,病人有一个内在客体,这个客体反对并破坏所有可能的联系,从最原始的正常程度的投射性认同,到最复杂的语言交流和艺术形式。
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下,来访厌恶情感感受;认为它太强烈,无法被自己不成熟的心理结构涵容。并且认为与客体的链接会赋予这个非我客体某种现实感,进而对来访的原始自恋有害。
对连结功能的攻击,导致来访人格中的精神病性的部分凸显出来,出现了看似逻辑化、几乎是数学化,但从未有情感上的合理联系。留下来的连结是变态的、残忍的和无结果的。
延展阅读👉比昂:《人格的精神病与非精神病部分的区分》(见下条大师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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