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按】华东师大美国研究中心2022年自设项目启动，涵盖中美关系、中美人文交流、中美科技关系，中美大众文化比较、本年度美国获奖小说研究等多个方面。现推送阶段性研究成果，敬请关注。美国对华技术“精准脱钩”、关键供应链转移的进展及其影响（下篇）
本文旨在介绍当前美国对华技术“精准脱钩”和关键供应链转移政策，第一阶段主要介绍四方面内容，上篇介绍了“全面脱钩”到“精准脱钩”的方针转移、拜登政府“供应链韧性”举措，下篇聚焦芯片法案分析和中国所面临的挑战和机遇。2022年8月9日，拜登签署《2022年芯片和科学法案》，旨在促进本土芯片产业发展，助力高新科技领域研发。其中“美国芯片基金”为美国本土的半导体制造和相关领域发展提供高达527亿美元的巨额财政拨款。同时出台投资税收优惠措施，最高抵免25%，价值估计240亿美元，并计划在航空航天和基础理工研发的关键技术领域投资高达1699亿美元，强化美国本土半导体产业生产优势，进一步推行美国国家信息安全战略方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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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半导体产业一直处于全球高科技领域前沿，引领国际资本和科技高端人才发展。随着全球化迅速发展，美国半导体企业只关注于研发、设计高端精细领域，而将建厂、封装、测试等耗资较大、人力需求密集的价值末端产业链定位在海外市场。但是随着近几年全球半导体需求加剧，美国半导体整体行业在全球市场定位中不断后移，从1990年的37%下降到2020的12%，对境外市场例如中国、日本、韩国和台湾等地区的供应链依赖性加剧，从而使其早期的科技核心地位受到威胁。为了加速本土供应链开发，缓解供应链危机，自从2020年以来，美国政府相继出台系列措施来重振产业复兴，企图通过多边管制模式遏制在华半导体企业发展（如图6）。其中一条被称为“护栏条款”（Guardrails Provision）的法规明确指出，收益企业在接受资助之日起10年内，不得在中国等国家开展协议约定的任何重大事项，包括实质性扩大与中国等受关注国家半导体制造能力相关的重大交易行为。第10263条明确提出，除非美国政府基于项目紧急性给予中国企业特殊许可，否则禁止中国企业参与美国网络制造项目，尤其是中国外资实体企业。作为法案的制定者，美国对限制芯片的规模具有绝对的话语权，对华技术出口管制的芯片范围不断扩大，从14nm到28nm。“芯片法案”签署前后，本土的制造龙头企业如美光、高通等纷纷开始加大本土投资规模。美光计划在2030年前投资400亿美元，立志将美国市场份额从2%提升到10%，而高通计划从纽约工厂采购42亿美元的半导体芯片。一系列的举措助力美国本土半导体企业以及境外市场迅速崛起。但是这无疑加强技术壁垒，中国企业短期内发展受阻，半导体国产化进程中断。早前具有价格优势的中国“产业链布局”逐渐土崩瓦解，由早期的研发与制造中心逐渐沦为以售后和服务为主的终端低级市场。美国发起的“芯片遏制”是以其强大的芯片制造垄断性地位为基础，面对“卡脖子”等手段，打铁还需自身硬，中国应重视自主研发技术提升和科技产业链布局，促进自身芯片国产化进程，减少对美国主导的科技体系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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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 来自于《从中国半导体企业的关注点看美国芯片法案的影响和应对》美国政府试图动用政府力量强行改变半导体领域的国际格局，对台积电、三星、海力士等在中国大陆地区已经具有成熟的芯片产业形成巨大压力。目前出台一系列排他性科技遏制机制，旨在保障美国科研和技术水准的同时，也开始借助于地缘性战争战略，试图以产业补贴和市场准入作为筹码，拉拢韩国、日本和台湾形成“芯片四方联盟”就各项技术转移和未来合作达成协议（如图7）。与此同时台积电、三星等企业将技术转移至美国时，必然会受到美国本土供应链的自主权威胁，而最大的受益者无疑是美国本土企业如英特尔和高通等。条文中提出的“任何受关注国家”则赋予美国制裁范围话语权，会导致同盟国企业经营者面临诸多不稳定因素。政治化因素无疑将早期的基于市场规律自由贸易之下的全球化、合作化、分工化多维模式推向区域化、竞争化、单边化模式的深渊，不利于全球芯片产业的未来布局。短时间内芯片产业转移涉及的人力、物力、物流、能源等众多成本不可小觑，目前的美国芯片法案所提供的500多亿美元资金仅能维持少数的半导体产业工厂建设，无法支撑整体产业链转移。据参议院议员迪克·德宾和罗伯·波特曼称：“全球芯片荒”使美国经济在2021年遭受了2400亿的经济损失，伊利诺伊州的汽车工厂被迫关闭，纷纷裁员。因此全球半导体行业“强行脱钩”损害美国本土半导体企业的利益，在供应链本土化的过程中付出巨大的经济和技术代价。一直以来依靠自由市场形成的半导体产业的国际竞争格局，以及高度绑定的价值链体系并非一朝一夕就可轻易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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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 图片来自于《从中国半导体企业的关注点看美国芯片法案的影响和应对》
中国面临的挑战和机遇
自贸易战以来，从“全面脱钩”到“精准脱钩”政策的精确化转向，国际供应链转移加速，以及“印太联盟”的建立，都给中国当前的经济发展和供应链布局带来巨大挑战，尤其体现在两国贸易往来之中。美国实施高关税政策，遏制中国高新科技企业发展，严令禁止为华为等企业提供芯片，两国双向投资减少，风险资本增高。其中专利密集型行业在美国对华加征25%关税的500亿美元商品中总占比达到80%，集中在计算机及电子产品、电气设备和机械这三大行业占比高达75%。如（图8） 所示，按照广泛经济类别( Broad Economic Categories，BEC) 标准对美国对华加征25%关税的500 亿美元商品进一步分类显示，被加征关税的商品以资本品与配件产品为主，两者占比达73%。其中约有74%的资本品与64%的零件配件由在华外资企业生产研发。在产品高复杂度、专利高密集度的行业中，较高门槛的关税无疑会打击外资与中国经济往来的信心。服务于美国供应链的资本品和中间产品是美国实施关税制裁的主要对象，且跨国公司所受波及范围更广，受到影响因素也更为突出。这无疑导致中美之间贸易竞争加剧，国际关系日益紧张。BEC 标准下美国对华加征25关税的500亿美元商品的分类情况 单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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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 图示来源 逆全球化下中美经济脱钩风险的领域与应对策略
拜登政府出台的“精准脱钩”和“供应链韧性战略”带来的产业转移无疑会改变以往的全球制造业和供应链产业布局，中低端制造业迁出中国向东南亚等地区转移，促进当地加大外商投资规模的同时，促进当地就业发展。与此同时，在新冠疫情多点爆发之下，中国就业市场动荡，遭受制造业上下游集体连锁反应，这无疑对中国实体经济造成巨大损害。高科技产业对华投资渠道受阻，高科技学习的渠道和路径被切断，中国产业升级缺乏全球产业链和供应链的支持，无法享受高科技带来的全球福利。面临对内和对外的双重压力，中国早期“世界工厂”的地位受到威胁，之前搭乘全球化顺风车的经济便利也会随之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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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中美技术实力对比下，在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发展的关键领域如集成电路及专用设备，信息通讯和操作系统以及工业软件等领域，美国仍然占据整体性主导优势。中国的集成电路领域仍然在高速发展，但是同质化严重，核心设备以及零件依赖性强。信息通讯领域尽管5G具有专利优势，但是精密零部件仍然受制于美日韩等企业，自主可控能力有待加强。网络安全数据近年来频繁引发中美争端，信息泄露引发的争议同样暴露出中国在网络与数据安全维护技术的不足，尤其是近日引发热议的“西工大黑客”事件让人警醒。在航天航空领域中，美国在航天运输、卫星导航、载人航天航空精密材料等领域仍然处于绝对优势，中国尽管一直发展独立的技术和装备不断赶超，但仍然与其存在着差距。美国的航空发动机的霸主地位同样难以撼动，民用航空产业中，中国当前仍然高度依赖从美国购买整机或者核心零件，自主可控性较弱。面临着美国沉淀深厚发展长久的技术领域，尽管中国在多个领域发展迅速，但是在上述等细分领域仍然存在着较大劣势，这就导致我们在技术上“跟跑”美国，无疑时时会面临“卡脖子”的风险。随着技术脱钩的进一步蔓延，中国实体企业经营举步维艰，华为等大型科技企业艰难求生，中国企业的研发、经营等纷纷受限。加大高额关税限制，精准打击中国企业，对外出口受阻，中美经贸正常往来遭受重击。供应链转移以及印太战略阻碍中国早期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顺利开展。建立印太济同盟”，威胁中美关系良性发展，加大两国地缘性政治对抗风险。![]()
当前新冠疫情反复肆虐，作为“两大经济体”中美两国都面临着发展国内经济与促进全球繁荣的双重目标。未来中国可以在更多技术领域不断缩小与美国的差距，力求在新兴以及高科技领域实现自主可控。中国目前已经逐步拥有较为完整的制造业门类，目前正加大从外循环向内循环的国内经济转移模式。凭借高度完善的产业配套能力以及早期完备的生产链和供应链，中国市场对于高产品复杂度行业的跨国公司仍然具有较强的投资吸引力，尤其是长三角、珠三角等已经形成显著的产业集聚地区，已经成为电子产品等科技行业供应链上吸引投资的重要环节，有助于在华跨国企业延缓转移进程，同时促进中国供应链环节的多元化良性发展。与此同时中国深化一带一路建设理念，增强与其他国家在经济和政治上的依赖，求同存异。![]()
1.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2-09-13/china-biotech-rout-shows-growing-pain-from-us-decoupling-drive2.https://foreignpolicy.com/2022/01/11/us-china-economic-decoupling-trump-biden/3.https://hbr.org/2021/05/the-strategic-challenges-of-decoupling-4.https://tmrmedia.com.sg/vietnam-surpassed-china-to-become-the-main-manufacturer-of-nike-sports-shoes/5.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0/10/National-Strategy-for-CET.pdf6.6.The Coronavirus Effect on Global Economic Sentiment ( December 2021 ) ，”McKinsey ＆7.Company，December 21，2021，https: / /www. mckinsey. com/business － functions/strategy －and － corporate － finance /our － insights/the － coronavirus － effect － on － global － economic －sentiment;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 《疫情期间的经济复苏》，《世界经济展望》，2021 年 10 月；https: / /www. imf. org //Publications/WEO/Issues/2021 /10 /12 /world － economic －outlook － october － 2021.8.丁彦皓，美国芯片法案的利益算计与对中国的影响.9.贺晓青，周鹏远一文读懂美国制造业回流的现状、原因、影响及对策——科尔尼发布《美国制造业回流指数》.10.李巍,王丽. "拜登政府"供应链韧性"战略探析." 当代美国评论 2(2022):26.11. 李巍，精准化脱钩？“拜登经济学”将如何影响中美关系.12.刘新宇，从中国半导体企业的关注点看美国《芯片法案》的影响和应对,金杜研究院.13.渠慎宁，杨丹辉. 逆全球化下中美经济脱钩风险的领域与应对策略，《财经问题研究》2021年07期.14.王达,李征. 全球疫情冲击背景下美国对华“脱钩”战略与应对[J]. 东北亚论坛,2020,29(05):47-62+127.15.张薇薇：从“全面脱钩”到“精准脱钩”：拜登对华竞争策略转变”（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国际战略研究所副研究员）.16.郑永年：未来美国对华政策将精准脱钩与精准挂钩并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