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5.
在一枚更剧烈的太阳下,散发微弱光芒的地球会被称为月亮,而原本是月亮的那块浮石则将完全隐没。
546.
天文即是公正,即是时空。公正即是一方得到完全的满足同时另一方毫无怨言。被替代与遮盖是错误的说法,一切都只在重构。但发生在一个有感知的人的身上的痛苦是那样真实,几乎能够以假乱真,欲图撞破或是走完这虚假的一程只会坠入死巷,只有一个人的傲慢能吹散痛苦,就像吹散水面上的灰尘。
547.
正是因为傲慢,我才一次次脱落,从洋流、山峦与书页中。我只关注无法被嗅获、捕捉与识别的呼号。呼号,呼号,呼号!因为存在于五感之外的呼号是唯一的无辜。我对那些假模假式的殉道者非常了解,我很像他们,只是他们总有清晰的目的而我有的只是几个音节的清晨、一小把黑夜的灰烬。我游荡而并非朝圣。
548.
人们始终在谈论自己不曾经历也不曾书写过的事情。真实是以根计的,每一个单字中都有一根白色的草,一根发灰的灯芯,灵魂的大地如此黑暗,人们只怨恨太阳。可那真实之根是自毁性的,就像蜜蜂的螫针,宁愿在堕落中恐惧而不愿丧失性命,剩下的只有无“人”之人,交易在一点点进行,代价已成约定。
549.
纸与手经由一支笔连接,它划动,几乎只在原地。这过程发生在桌面,而桌面在一盏灯下,灯在桌上,桌在纸下,笔与手在纸上,这几样事物存在于一个房间,而房间在笔的书写中、在纸上......书写与水、火的历史同样久远,同样神秘、无序、毫无进展。同样立体、透明。
550.
字词借由书写,垂直上升化作句子、段落,成为气候之书,一如蝉完整地穿越气流与土壤,从泥下抵达天空。
551.
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之间的事物,可供好几代人书写。
552.
旋即,一个人变成了一堆词语,在嘴与眼之间传递,谈论就是以这种方式污染了自身。当人们沉默时,我在;当他们开口,我曾在。
553.
你选择成为一枚高悬并且真空的果实么?一枚橘红的、无盐的海?这样的果实坠地后会变作什么?充满了死亡大海的陆地会变作什么?我想象着一片土地,遍布太阳的残骸。
554.
最大的死海是人,人奔涌——毫无方向,聚集——毫无方向。书籍的地质承托着这些死水,直到每一滴水都化作广袤却毫无必要的荒漠——失去傲慢、激情,失去对立。
555.
比照宇宙漫长的时间线,我们的祖先、父母、后代......敌友,万年间的每一个人都可算作是在同一时间死亡的。
556.
放弃我们的是生命,而死亡宽容地陪伴我们至今。毫无察觉地,我们躺卧及行走在各式各样的死亡之上,我们的欢笑与哀泣不值一提。
557.
春天时候的你是什么样的,现在呢?所有带启示的话语正在一点点地替代下你,你开始温暖、神奇地闪烁而你只能如此,缄默无语,回到你最初的位置。是的,那里有每一样造物的椅子。
当你开口却仅仅是如雾气般呼气,仅仅是被水面与林间拖长了身体,你还将用什么方式表达自己?当你既不傲慢亦不判断,既无激情亦无羞耻,你还将用何种姿态来完成自己的行动?
当你既无智慧亦无耐性?冰凌正撑大你血液中的每一个细胞,使心脏变得透明,秋天的你与春天时相比已大相径庭,在冬天,你是谁?
558.
一本书拆毁一个关于人的定义,同时扩展出一个可容纳新精神的虚空。
559.
数不清的页面使人们远离书、与书隔绝,最终放弃并且遗忘了书。
560.
诗毫无益处。诗的道路只有苦楚,路面的每一粒沙都是盐,由大量泪水析出。朝后望去你会发现这条路如此漫长,转过头来却几乎没有前方。诗是数亿代人的盐,痛楚之盐,诗是走过、碾碎前人的盐,再为这条道路填补上自身的盐。为筑路而修筑与为写而写,都不啻为一种轻慢、一种淫邪。过去,我走向诗,如今我继续向它走去。
561.
当我说死亡我说的是需要无限的生命才能促成的一次自我最终的死亡。说的是生命的最高。
562.
任何权威、任何机构都无法垄断人的呼啸。
任何深渊、丛林、波涛与风暴都无法阻止诗。
563.
仅有书写能使双眼长久维持住对纸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