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系列/She Creates是Artnet新闻中文网在2024年底推出的短期“胶囊式合集”,通过华裔女性艺术家的创作与自述,展现她们如何在本土与全球语境中重新定义艺术与自我表达。
我们聚焦艺术与个人的深度交融,探索她们如何以细腻的感知和强大的生命力,突破边界、连接世界,呈现艺术背后独特的女性力量与情感。
1990 年出生的艺术家李爽从柏林和日内瓦回到上海。此次,她将Prada荣宅制成一栋关于自己的“自传之屋”。这可能将不同于任何一次荣宅内的观看体验。“月球的距离”展览现场,Prada 荣宅,上海,2024.11.6-2025.1.12步入建筑内部,雍容而沉静的房间原本被实木所包裹,此时却部分被金属网格给部分覆盖。这对身处其中的观众形成了一种关于视觉记忆的挑战。这是李爽设置的“滤网”,或者,用她的话说,是“一个glitch(故障)”。11月5日,《月球的距离》在这里开幕,名字取自意大利小说家伊塔洛·卡尔维诺(Italo Calvino)的同名短篇小说。一个月前,李爽还身处柏林的工作室,在视频采访中,她中对我讲述了《月球的距离》的故事。史前时期有着不同于今日的地月引力,在某个轨道点上,月球与地球的距离极为接近。地球人会架上梯子,攀上月球收集“月乳”。而某个夜晚,引力突变,地球与月球的距离越来越远。混乱中,一些人永远被留在了月球上。故事如同平行得呼应了李爽自己的经历。李爽,摄影师:Mathilde Agius艺术家还给这个“自传”留下了一封类似于摩斯密码的信。在一个似吊灯又似风铃的装置中,闪烁的灯光互相传递着信息,语焉不详,亟待观者自行解读。2020年,李爽前往柏林画廊准备个展。展览结束后,她奔赴日内瓦的瑞士基金会,开始驻留。突如其来的疫情与接下来的封锁,让一个普通的出差,经过一系列的辗转,变成了如今的常驻。如果说疫情前,创作并非是一件必要的事情,“疫情后,感觉作品是我去process(处理)的一个方式。每天发生的事情都很快,许多都是在人类历史上没有见过的事情,随之则是大家的无措,”李爽说,“我当时有对于语言一种沟通无效的挫败感。”“月球的距离”展览现场,Prada 荣宅,上海,2024.11.6-2025.1.12因为计划外的滞留,最开始袭来的是焦虑感。李爽曾几度认为“下个月就可以回国”,但结果是在未知中的频繁搬家和解决签证,也像所有人一样,在网络上与家人沟通。展览中的“信件”便是一封由李爽写给母亲却已经丢失的信件。李爽是一个中国“四五线的小城镇”长大的独生子女,在记忆中,家乡小到“连购物中心都没有”。她将后来自己对录像或非物质媒介的偏爱归结到成长经历上,这样的经历让她“想逃离自己直接的‘周遭’,也想逃离自己的身体。”采访过程中,最为频繁提及的关键词是“肉身”。“月球的距离”展览现场,Prada 荣宅,上海,2024.11.6-2025.1.12在疫情中,李爽体会着沟通的困境。面对遥远的国内新闻,与亲友的沟通让她切身感受到无力。“这是一种隔靴搔痒的感受。似乎有一些忘记语言,我甚至感觉两边的语言都开始退化。在展厅四楼,两座大型装置从天花板垂落,在幽暗光影中,两座装置的对话好像“闪烁其词”。像是经历了不同的乐章,时而情绪饱满,似狂风骤雨,时而走入平静舒缓,时而似用钢琴喃喃自语,似乎暗含着徒劳沟通的挫败感。李爽将疫情期间与母亲的聊天记录转换成拼音,拼音继而转换成电报代码,放入了这件《末日爱人》中,扁平屏幕时代的人,尤其是在经历了隔离之后,似乎都可以将亲身所感与之对应。语言极其所承载的意义似乎永远在消散,唯有信号能够得以残存。
“月球的距离”展览现场,Prada 荣宅,上海,2024.11.6-2025.1.12“我想在作品中对抗语言在沟通中的无效性。可能在空间中,你能看到沟通的发生,但是你无从知道其中的内容——但可能其实这些也不重要,”李爽对我说。在展览筹备过程中,另一个曾经纳入考虑的展览主题是“Mother Issue”。李爽形容自己来自一个典型的东亚式家庭,隐忍成为代际间沟通的主色调,疫情加剧了沟通的复杂性,自己与父母的微信上常常充满着情绪与误读。声音与自述是李爽作品中很重要的部分。跟四楼两座无声对话的“水晶灯”呼应的,是二楼舞厅中设置的录像作品。《似曾相识》(Déjà Vu,2022)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记录下了20名装扮成“李爽”形象的表演者代替她本人在上海参加的一场展览开幕式。一座沉寂的小镇中,人们忘记和混淆了词汇,渐渐得表达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到最后一张开嘴,竟然一个声音页发不了。录像交替着一个鸭子的视角——她给日内瓦一个动物救援中心的鸭子带上了GoPro摄像机。李爽,《似曾相识》,2022年,视频-彩色,时长:15分55秒,由艺术家和Peres Projects提供但交流的努力从未被放弃,配着艺术家的声音作品。《也带着一箱徒劳》是艺术家给作品赋予的名字,现实、幽默又无奈。这里的装置与此前的吊灯类似,不过成一个内漩状被放置在镜面上。李爽将疫情期间与母亲的聊天记录转换成拼音,拼音继而转换成电报代码,扁平屏幕时代的人似乎都可以将亲身所感与之对应。“月球的距离”展览现场,Prada 荣宅,上海,2024.11.6-2025.1.12同层有两个背靠背的时钟(《被偷走的时间》),一边是上海时间——这是2020年搭飞机离开上海的时间。当你步入背后的房间,与上海时钟“背靠背”的是“日内瓦时间”:这已经来到了三年后,疫情和旅行限制解除,时钟定格在李爽搭乘航班离开日内瓦的时间。“这是我个人的疫情的终结。至于这三年带来的余波,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才能平息,”李爽说,“(疫情)已经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轨迹,包括我。”“月球的距离”展览现场,Prada 荣宅,上海,2024.11.6-2025.1.12她在屏幕另一头回忆起疫情期间搬入Kadist驻地的感受。建筑的中间有一个中央庭院,安装着一圈声控的灯。在一个夜晚,李爽手提着全部“行李家当”,刚一步入其中,“整个庭院就为我点亮,我看到地上自己的影子,这个时刻让我觉得我还是不可能逃脱自己的身体。”她说,自此她开始与肉身和解。李爽近几年创作的作品,是其之前在纽约时的关注方向和专业(Media Studies)的延续。在各类研究中,不变的是传播的基础结构以及屏幕或者电子交流的物质。“我在作品中可能会做一些有关于从肉身出发的研究,之后也能把肉身放回去。”树脂是李爽近来尤其常用的媒介。她将各种材料,包括织物、串珠、乙烯基印刷品、电线、电缆和现成物品,将瞬间和私密都封存进半透明的树脂中。这样最后的成品有着近似于厚重屏幕的外观,也像是屏幕与背后之间的裂缝与故障(crack and glitch)。在作品《镣铐》(Shackles,2024)中,她用树脂封存了网布上的摄影作品,作品右上方的心形塑料钥匙和星形贴纸让人联想起童年,下方的电缆则暗示了新媒体和电子游戏的存在;在《屠王者》(Kingslayer,2024)中则封存了大量的珍珠。厚厚的树脂象征着在消费类电子产品中被压缩的一个空间。李爽,《镣铐》,2024年,由艺术家、Peres Projects和天线空间提供李爽许多的作品亦在探讨粉丝文化(fandom)。选择这个切入口,是源于李爽也受到粉丝文化非常大的影响。从15、16岁的青春期伊始,她就是美国摇滚乐队My Chemical Romance的狂热粉丝,也曾创作粉丝同人艺术作品(fan art)。粉丝文化对这位艺术家而言,就像是一种屏幕的形成和变异。从最早大众文化中的贬义概念,到现在媒体景观呈扁平化的情况下,粉丝文化形成了一种很有趣的现象。李爽引述了艺术史和艺术文化研究学者Catherine Grant和Kate Random Love合著的一本名为《Fandom as Methodology》的书中的一句话——“‘粉丝’是唯一一种具有真正哲学意义的‘爱’,是一种能够让我们摆脱感性共性的激情。”除了继续粉丝文化的研究之外,李爽亦想探究当下网络信息的割裂性。“我的作品都是从科技或者是屏幕出发,但本质是想要对抗它(算法与屏幕),研究怎样去对抗一些技术带来的无力感。”*李爽个展《月球的距离》将在上海PRADA荣宅展至2025年1月12日。联系Artnet中国:xinxi@art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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