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A青策计划十年调查(下):转变赛道的ta们

文摘   2024-09-29 21:32   江西  



在 中国当前致力于助力青年策展人发展的项目中,由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PSA)的“青年策展人计划”(Emerging Curators Project,后简称“青策计划”)几乎是在业内具备最广泛影响力的项目之一。以公开招募(open call)为形式,它旨在“寻找未被发现的新鲜策展人,扶持在该领域研究和探索的冒险者,为华裔青年策展力量提供实践理想的平台、进入公共视野的途径和良性的成长环境”。相较于其他一些主题性更加明确(如将艺术与科技结合)的策展人扶持与竞赛项目,青策计划更强调考察策展本身的思维深度,以及策展实践打破任何固有边界的先锋特质。

“青策计划2021”开幕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1。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供图

自2014年创立以来,青策计划至今已进行十届,期间共有近千位青年策展人递交过提案,并且产生了50多位获选者。时值青策计划2024的获选策展方案正在PSA的7楼展厅展出之时,Artnet中国联合PSA发起了一项对往年获选者的大访问,我们想知道,过往参加青策计划的经历对于他们自身(以及他们后续的职业发展进程)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此处特别鸣谢PSA媒体部主管Gin为此专题提供的大力协助。)
如同策展人贾芷涵在访问的回答中所提及的,对于当前的策展人来说,由于相对有限的职业需求,他们必须主动地、更有智慧地创造机会、思考“何为策展”——的确,纵观青策计划十年来的获选者名单,我们也能发现,不少人在此前就已有着非常跨学科的背景,在此后也走向了多元化的职业路径。由此,青策计划更像是一个将人们聚集并碰撞出灵感火花的交点,大家带着各自的兴趣、经历与好奇走来、合作、实施并展开,最后带着这次碰撞的新思考各自又延展向不同的方向。
回想PSA在青策计划2024的招募文章中提出的:“若策展不是表达的唯一方式,展览也不是策划的唯一结果,那么,为什么选择做展览,为什么需要成为策展人?”对于这个问题的探索仍在继续,它既指向每位曾参与过这个计划的策展人们,也指向每位关心或尝试思考这一问题的你我——希望这样的一份调查,能为屏幕那一端对策展行业有所好奇,或甚至跃跃欲试、准备以此作为职业选择的你提供一些侧面的参考。




*在这个专题中,我们将受访者的回答整理为上下两篇。上篇主要聚焦如今仍然以策展人作为主要职业的获选者,而下篇中的获选者们则从各自当年的青策计划出发,逐渐走向了多种不同的职业方向。通过这样多重向度的呈现,我们希望提供给你更多的思考空间。
可点此回顾上篇 ⬇️
PSA青策计划十年调查(上):留在“策展赛道”的ta们
本篇的受访者为:


陈陈陈,生于1987年,现居杭州。青策计划2015获选策展人,现为艺术家

毛晨雨,生于1976年,现居上海。青策计划2016获选策展人,现为艺术家


芬雷,生于1983年,现居杭州、武汉、台州。青策计划2016获选策展人,现为“方志小说”策划人


秦可纯,生于1994年,现居纽约和北京。青策计划2021获选策展人,现为《te magazine》主编



Q:首先,想请大家从自己当年参与青策计划的具体项目开始聊起。
毛晨雨:2016的“谷神变”。那是芬雷、周净和我三人合作的策划项目。一张1930年代苏区政府在福建发行的借谷券(债券),来到2016年上海外滩索要回它的承兑空间。展览以借谷券为灵媒,探讨了城乡关系中流动中的诸多线索。

“青策计划2016”终评答辩现场,从左至右:毛晨雨、周净、芬雷,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16。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供图

芬雷:当时是我第一次参与策展,不在PSA而是在外滩,那一年正好是第11届上海双年展,我们的展览也被列入了双年展的城市项目。“谷神变”从一张“借谷券”模拟了一个城乡流动的墟市:被借走谷物去了哪儿、变成了什么,以及可能提示着怎样的城乡关系。

由芬雷、周净、毛晨雨策划的“谷神变”展览现场,上海斯沃琪和平饭店艺术中心,2016

秦可纯:我是2021年参与的青策计划,与贾芷涵联合策划了展览“未有名目的言说”,将文本生成和社会性别话题联系起来,通过反思写作这一行为去考量女性个体在历史,在当下社会中的能动性。另外,我们通过展览发散出不同的根茎,举办了四场线上活动,其中有关于女性写作的读书会,探讨身体、性别和语言的艺术家对谈,以及关于阴性写作和阴性翻译的学术演讲。

“青策计划2021”展览“未有名目的言说”(策展人:贾芷涵、秦可纯)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1。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供图

Q:目前在进行哪些工作或项目?能否聊聊青策计划对你们之后所产生的影响?它与你们现在所做的工作或项目是否有所关联?
陈陈陈:也算是有关联吧。我现在开了一家艺术+科技的公司,叫轴厂(www.oxyz3.xyz),我们做的项目一方面是有策展工作包含在里面,也有艺术创作的部分,只是现在更注重技术发展和商业化的部分。在今年三月,我带着公司的小伙伴做了《太空白蛇传》的多媒体演出,并作为特别演出参与了上海双年展的闭幕,重回了PSA。
当时参与青策计划对我而言最大的鼓励是,作为艺术家如果没有展览参加,就要自己去争取在最好的展览场地做展览的机会——我们要做一个事情,如果没有机会,就自己去创造机会。

“青策计划2015”获选策展人与PSA学术委员会评委于“青策计划2015”开幕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15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供图


毛晨雨:目前我主要在制作两部长篇电影,其中一部是《苏麻离青》,探讨物与流动性和重塑性,主题部分同名展览项目在青策返场的项目中与印帅合作呈现过。(注:2022年,PSA曾邀请青策计划的历届获选策展人重新集结,以反映当时大家感兴趣的话题和研究方向。在这个名为“青策计划2022 群策群力!”的项目中,毛晨雨与印帅合作策划了“苏麻离青:游牧的兀鲁思”。)

“青策计划2022 群策群力!”第一组“苏麻离青:游牧的兀鲁思”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2。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供图

青策计划对我而言意义特别重大,它相当于一个高强度的实训项目,从竞标答辩到展览落地,得到了很多老师智慧层面的教学式贡献,让我能从传统电影制作快速转入当代艺术。毫无疑问,青策让我快速地适应了当代艺术展览的一些实际操作。2016年我参加完青策计划后,有幸以艺术家身份参与当年的上海双年展,布展工作成为了创作部分。经过这段“强化训练”,我的工作界面也适时调整到当代艺术范畴,视野和工作方式都得到了重塑,受益颇深,持续至今。

“青策计划2016”展览“谷神变”(策展人:毛晨雨、周净、芬雷)布展现场,上海斯沃琪和平饭店艺术中心,2015。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供图

芬雷:青策之后,我开始比较多策划一些艺术计划,对我来说,是有转折意义的。可以说产生了比较大的影响:其一,接触策展之后,发现很多事务都跟策展有关,策展并非一份工作而是一种思考方式,这种思考方式值得和社会上正在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其二,因为不太想做那种专业的“白盒子”策展,也就意味着很难靠策展本身去赚钱,需要尝试将艺术和策划放到社会上去,重新想办法,花时间摸索。


应该说,青策之后,我的工作没有脱离“谷神变”,只是换了方式和方法,比如我目前在做的“方志小说”——这是一个驻地计划,邀约和招募艺术家、写作者、设计师、建筑师,也包括人类学社会学的研究者,去到不同的城镇乡村,到现在已经做了七年。它有点像是游牧的方式,走访不同的人群、工艺、产业,将艺术带入地方尝试别的转化,去接触城乡的具体事物。再比如参与复杂问题研究所(CompleX)——将艺术带入企业,放到应用场景中去探索跨学科协作。
秦可纯:去年,我们成立了出版社te editions,以“纸上策展”的方式出版年刊和艺术家书。参与青策计划的时候,我正好在编辑《te magazine》第一期,深感物理空间和纸张这两种媒介在呈现上的差异。通过青策计划,我了解到艺术家如何为自己的想法创造出更好的表现方式,以及身体感受力在每一步实际操作中所发挥的作用。出版物的前期工作主要在于编辑,并不需要空间想象能力,不过在后期的选纸、打样和看印中,我感觉自己也变成一位创作者。

《te magazine》的看印过程。秦可纯供图

我认为通常展览的呈现是结果大于过程,而书是推导过程的载体,如果观众阅读出版物也能成为整个项目的一部分,这是最理想的。所以我们有意在这个项目中加入“阅读”的痕迹和空间——比如作品旁放着艺术家阅读的书;现场还有一处阅读角,放着展览相关的书籍;我们还邀请艺术家组合“女巫来了”举办了三场线上阅读会,从几十本女性作家的书籍中展开更多叙事。

“青策计划2021”展览“未有名目的言说”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1。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供图

我很庆幸自己在为数极少的几次策展中有过跟PSA合作的经验,让我对展览所具备的公共性有了更多考虑,这也导致我对策展这个事想得更加谨慎和复杂。而无论是实体展览还是出版物,我都觉得应该深耕地去创造,由问题意识驱动。
Q:当时在参加青策计划时是否遇到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或获益良多的帮助?
芬雷:2016年那一届,我有幸被选为去法国考察当代艺术的海外研修生,同行的是龙奕瑭。青策之后,我们合作了很多艺术计划,他也深度参与了“方志小说”以及接下来“工作栈”的工作。甚至“方志小说”的想法都来自于法国之行,有感于里昂、马赛、图卢兹等地的实践经验,途中我们聊了很多,回国后就发起了这个计划。
Q:大家下一步的计划或即将开展的项目有哪些?
陈陈陈:首先,公司要继续做,要继续养活公司,完成公司的良性成长。其次希望自己可以平衡好创业和创作,在这两种生活中做到互相滋养。然后想要投资参与更多其他小型创意团队,形成一个创意创作的小联盟。最后是要把自己的科幻漫画做完,出版。


毛晨雨:我一直在寻求“谷神变”项目的后续展览可能,个人的稻电影项目20年多的实践,2016年青策项目开始的关于城乡礼物关系的互动视角,在这些年有了更多的伸展。而目前工作是与青年策展人的展览合作项目,以及稻电影持续的电影项目。
芬雷:从今年开始,“方志小说”将以“工作栈”的形式落脚在一些城市、县镇和乡村,做长期的打算,也算一种艺术参与的在地社区吧。
秦可纯:我会继续出版物的实践。也因为青策计划结识了一些朋友,我仍和参展艺术家们合作着。因为她/他们对文字的感受很敏感、细腻,所以我经常邀请她/他们写作和翻译。像陈哲、常羽辰和袁中天在最新一期《te magazine》中都有撰文,徐思行和梦岚翻译过文章。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在海外为阚辛出版她的第一本摄影书。

《te magazine》参与2024纽约艺术书展(New York Art Book Fair)。秦可纯供图

Q:对当下青年策展人所处的环境或领域内的生态有什么看法?
陈陈陈:我想说,经济下行的环境里,策展人要减少爹味,要更加扎根到具体的工作里去吧,那种坐而论道式的知识输出,已经抵御不住消费降级的大氛围了,人们不如前些年那么在意你强加在别人身上的上层建筑。
另外,展览这个媒介需要变革,不必要守着展期墙,守着射灯了,去别的领域大展拳脚都是可以的。《黑神话:悟空》不是一个好展览吗?
毛晨雨:我一直将策展项目当作学习和研究的平台。青年策展人应该对当前复杂的地缘政治关系和文化交流中诸多杂乱扭曲的线索,有独特的解题法。展览扩展的“知识”,总在参与塑造我们可能的未来性。鉴于此,策展是一个关乎知识的研发平台。

“青策计划2016”展览“谷神变”(策展人:毛晨雨、周净、芬雷)布展现场,上海斯沃琪和平饭店艺术中心,2016。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供图


秦可纯:我感觉国内的机构、独立空间在消失,策展机会越来越少。美国的大部分艺术机构和空间有着明确奉行的艺术史观,所以策展人在这些场合策划时就自带了相应的种族意识或者文化认同。
Q:对之后可能参与到青策项目当中来的“后辈们”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陈陈陈:我觉得作为策展人,最重要的是你要和你同龄一批艺术家一起成长。

“青策计划2015”展览“亚自由:贤者时间”(策展人:陈陈陈、林书传)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15。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供图


毛晨雨:我只是一个策展的新手,即便这些年参与了一些项目,我仍然觉得自己是一个新手。每个项目中都有那些作为“新”而到来的体念和知识,这是策展的动能所在。因此,总需是享受的、贡献的、创造的姿态去参与青策项目。
芬雷:策展的过程中,事物被引入了临时情境,从艺术出发,去测量、去提问、去协商、去冒险。一个展览方案,就是一份社会提案。而且不是所有展览都需要实现,有些不实现的展览比实现了的展览更具行动力,哪怕只是影响了一两个人。

编辑丨余雨桐、Gin





联系Artnet中国:xinxi@art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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