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指向女性|托卡尔丘克新作颠覆性致敬《魔山》

文化   2024-09-28 22:31   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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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2年,科赫氏杆菌——导致结核病的致病菌——被罗伯特·科赫发现,这一发现为他赢得了诺贝尔生理/医学奖。这一发现标志着人类抗击结核病的一个重大突破。在19世纪,结核病致死人数占据了欧洲总死亡人数近四分之一。如今我们知道,治疗这种疾病需要复杂的抗生素组合,但在科赫的时代,开放式疗养法广为流行。第一个结核病疗养院由德国医生赫尔曼·布雷默于1859年创立,他提倡高海拔环境、清新的空气、适度的锻炼、大量高脂肪食物摄入以及适量饮酒——所有这些都在医生和护士的严格监护下进行,疗养地点则设立在西里西亚的戈尔贝斯多夫健康度假村。

结核病曾被称为“浪漫的疾病”,许多著名人物因其去世,包括济慈、卡夫卡和奥威尔。而托马斯·曼的《魔山》无疑是有关结核病的经典之作。这部长达750页的教育小说(Bildungsroman),创作于1912年,最终在1924年问世。五年后,托马斯·曼凭借在文学上的成就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小说讲述了年轻的主人公汉斯·卡斯托普在瑞士达沃斯疗养院七年的经历。在那里,他与年长的病人们展开冗长的对话以此探讨西方文明的命运。

而就在《魔山》出版100年后,另一位诺贝尔奖得主奥尔加·托卡尔丘克通过她的作品颠覆性地致敬了曼的这一经典。这位波兰作家于2019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两年前,她2007年的小说《云游》由詹妮弗·克罗夫特翻译成英文,并获得了国际布克奖。自那以后,诺贝尔奖的伯乐级出版商菲茨卡拉尔多陆续出版了她的早期作品集。
托卡尔丘克2009年的小说《糜骨之壤》(又译《犁过死者的骨头》)由安东尼娅·劳埃德·琼斯翻译成英文,这是一部风格独特的生态惊悚小说。而她的928页巨著《雅各布之书》则在波兰首次出版八年后,经过克罗夫特艰辛的翻译,于2022年1月正式面世。尽管托卡尔丘克已然有了三十年的写作生涯,但过去她对于英语世界的读者则是一个陌生面孔,但如今她的知名度逐渐上升。不过这次她的新书则出版得很及时,仅在波兰出版两年后,便由劳埃德·琼斯迅速翻译并在英国出版。

《恶灵胜地》(The Empusium)的主人公是患有轻度结核病的波兰青年米耶奇斯瓦夫·沃伊尼奇。故事发生在1913年,正如《魔山》一样,欧洲正处在战争边缘。小说中的一位真实历史人物索科沃夫斯基教授将沃伊尼奇送往戈尔贝斯多夫接受治疗。和汉斯·卡斯托普一样,沃伊尼奇也是一名工程师学徒,尽管他在疗养院中面对周围的文化精英们常常才智有所不逮,但读者很快对这个充满幻想的年轻人产生了同情和怜悯。他的焦虑与童年记忆也通过托卡尔丘克细腻的描写逐步展现。他有一种“被过分放大的受监视的恐惧感”(原因这里暂且不表)。作为一名失去母亲的孩子,他在父亲严厉的管教下成长,父亲希望将他塑造成“真正的男人”。但某些快乐只能悄悄享受:

“当他远离父亲的纪律约束时,他会把自己的裸露身体裹在一块缎面桌布中,桌布的柔软流苏拂过他的双腿。他幻想着,如果人们能像古希腊人一样,披着这种长袍四处走动,该有多美好。”

古希腊的提及并非偶然。正如曼的小说充满了民间传说和古典神话,《恶灵胜地》也不例外。书名中的“Empusa”(书名为The Empusium)是阿里斯托芬在公元前405年喜剧《青蛙》中提到的一位会变形的女妖。书中的角色赫尔·奥古斯特最终引用了这个典故(赫尔·奥古斯特或许是书中傲慢的年长病人中最讨喜的一位,他们常常争论民主、宗教和欧洲的命运)。在疗养院周围的森林中,烧炭工们制作出粗糙的真人大小的苔藓木偶,被称为“Tuntschi”,这些木偶是木炭工人用来在寂寞的夜晚排解欲望的。小说的叙述视角在沃伊尼奇的第三人称视角和类似于集体的全知视角“我们”之间来回切换:“我们被吸引到地板之间的缝隙中——然后消失在那儿。”

《恶灵胜地》还是一部恐怖小说,充满了经典的恐怖元素。沃伊尼奇不断听到一首数数歌——有时是钟声,有时是孩子们的哼唱,有时是当地号手走调的演奏。这座疗养院还有一个墓地,里面埋葬的全是11月去世的年轻男子。病人中有一名卧底警察。沃伊尼奇最亲密的朋友是一个病重的年轻人提洛,他相信“景观可以杀人……在戈尔贝斯多夫,每年当地的景观都会夺走一个人的生命。”

尽管托卡尔丘克借鉴了《魔山》的许多元素(带有戏谑意味),但她通过独特的文体与风格,赋予了小说全新的生命。她既像拼贴艺术家,又如即兴画师,轻松游走在叙事之中。在这一点上,《恶灵胜地》让人联想到她的《糜骨之壤》,那是一部将滑稽的谋杀悬疑情节与热情洋溢的自然写作以及对威廉·布莱克作品的颂扬完美融合的小说。在劳埃德·琼斯的沉稳译文中,托卡尔丘克的机智和灵动焕发光彩。小说最精彩的段落是那些奇异的、抒情的自然世界狂想曲,通过神秘的全知叙述者,读者观察秋分时的种种影响,当时“黄道带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排列,竟抵消了地球的振动”:
“一根蜘蛛网在黑莓丛间绷紧,停止颤动,仿佛在倾听来自宇宙的波动,水仿佛忘记了它最本质的特性——流动,而在苔藓植物体中安然停留。”
当然,托卡尔丘克的卓越声誉并非仅仅建立在她的怪异风格上。作为一位受人尊敬的道德活动家,她的小说通常包含明确的社会议程。糜骨之壤》曾引发对波兰狩猎法的辩论,而《雅各布之书》被称为“一部反民族主义的小说”。在《恶灵胜地》中,她一贯的女权主义议程成为了焦点。小说的大部分篇幅描写了戈尔贝斯多夫的男性居民们对世界的评论和观点,而托卡尔丘克的角色们则特别痴迷于一个话题:“沃伊尼奇发现,无论他们讨论什么,无论是民主、第五维度、宗教的作用、社会主义、欧洲,还是现代艺术,最终都归结到了女性身上。”

这些男人对女性有各种愚蠢的看法(通常是在喝了“狂热酒”——一种注入当地蘑菇的致幻利口酒后)。“这是真的,女性的大脑确实更小,当客观研究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时,这是无法否认的。”特别令人反感的角色隆金·卢卡斯如是说。起初,这种策略是有效的:想到我曾祖父母那个时代的聪明人可能确实也说过这种胡话,这就很令人沮丧。然而,托卡尔丘克显然是有些过火了。这些男人似乎只会谈论这些话题:游走的子宫、婚内强奸的好处、达尔文关于女性代表了进化的低等阶段的猜测。这些部分的极端化显得特别直白。

不过在书末,作者在注释中提供了对应的解释。“所有关于女性及其在世界中的地位的厌女观点,均来自以下作者的文本……”接下来是一个长长的名单,列举了从托马斯·阿奎那到莎士比亚再到杰克·凯鲁亚克等一些本应更有见识的人。我猜这是个‘措手不及’的时刻——针对那些以为他们是在阅读一些虚构的表达的读者。他们以为这些言论是为了夸张效果而设置的。不过将如此多的性别歧视言论集中到同一系列冗长对话中,在修辞手法上诚然有些笨重。

这本小说只有324页——以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的标准来看,算是篇幅较短的。然而,读起来却显得更长,因为在读完三分之一后,你会感觉小说的节奏明显放缓,内容显得重复且缺乏精细的打磨。这或许是创作风险的一部分:当你尝试随心所欲地展开叙事时,你的精心的涂鸦有可能沦为潦草涂画。幸运的是,所有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线索最终在结尾的章节中汇集起来。那令人毛骨悚然又颇为壮丽的结尾既令人难以忘怀,又带来某种宣泄感和愉悦——只有这样一位难以捉摸、独一无二的作家才能创作出如此古怪的作品。

编译:文穴编辑部
来源:T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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