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生活重返正常”的萨莉·鲁尼:一个拼命向大众靠拢的文学精英

文化   2024-09-30 23:44   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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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一届布克奖和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出炉之际,33岁的萨莉·鲁尼新作上市依旧受到了文化界和大众广泛的关注,甚至势头超过前两项大奖的评选。基本上英语世界的文化媒体在鲁尼的新书出版的一周内发表了相关书评,而且总体而言赞誉多于批评,部分评价更是称其为文学生涯“最佳”。

截至目前,《间奏曲》在“好读”(Goodreads)(类似美国版的豆瓣)上已经收获2700个评价,目前读者评分也达到了4.36分(5分制),其中五星好评更是占比54%。

来自GR页面(下同)

可谓在评价上相对于代表作《正常人》(3.81分,约151万人评价)以及上一本评价相对差的《美丽的世界,你在哪里》(后简称《美丽的世界》)(3.53分,约42万人评价),都要高出一大截。

我们似乎可以预见到萨莉·鲁尼似乎轻而易举地穿越了瓶颈期,并且有望在“昙花一现”的唱衰论调中再次回归到英语文学世界的强力聚光灯之下。

简中版《正常人》也颇受关注(豆瓣)

就在9月29日的书签推送中,《卫报》更是以“鲁尼再次得分”为题,呼应了鲁尼新书所得的赞誉以及读者们对其人其作的关注。读者们会发现曾经试图远离热情粉丝和文化活动的鲁尼,却一次又一次地被读者和记者们推到话筒面前。

在《卫报》编辑露西·奈特描绘中,鲁尼显然对成为媒体炒作的一环并不感兴趣。“她将名声视为一种麻烦”,或者说“充其量,是她真正感兴趣的唯一事情——写作的副产品”。她在接受采访时也曾表示:“出版一部小说是一件压力很大,而且我也不擅长应对的事。”但是由于她隔几年才会出版一本书,所以鲁尼会觉得这依旧还可以接受。

人们会好奇这位30岁出头的都柏林年轻女性是如何成为当代文学顶流的,而这便是这篇文章试图探讨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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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易传播的HE故事

虽说鲁尼的盛名不仅有流畅、简约的文笔,深厚的古典主义主题刻画和人物描写作为内容基底,同样也引发着时代青年对敏感且无法言说的两性间细腻情感的感知与共鸣。但是这并非她成为一种文学乃至文化现象的全部,甚至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很多人以为鲁尼的表达迎合了“千禧年一代”,实际上从情节看,同样有影视改编的《聊天记录》相比于《正常人》而言,在主题和风格上显然更大胆,同样也涉及LGBT人群的心理描写、多角恋以及大年龄差的亲密关系。但是我们应当记住,是鲁尼的《正常人》被改编成电视剧之后,鲁尼这位当时才27岁的年轻作者(同样她也是一位马克思主义者,我们不应该忘了这一点)才在世界范围内引起轰动的。

从《正常人》剧集男演员的一条项链都能开一个照片墙(Ins)账号,凭借100个帖子,坐拥13万粉丝。我们便能看出,萨莉·鲁尼现象背后的一些端倪。

来自照片墙(Ins

将鲁尼“折磨”得够呛的这一盛名下,影视作品光圈下的情感投射似乎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如果抛开那些更为细腻的情绪,我们会发现鲁尼的那本《正常人》的主线剧情,与大卫·尼科尔斯的畅销小说《一天》极其相似,其描写的也是两个彼此依赖的朋友最终坠入爱河的故事。

而安妮·海瑟薇以及吉姆·斯特吉斯扮演的男女主人公更是让影片成为经典的青春爱情电影。

更有读者甚至评价《一天》为萨莉·鲁尼式小说,但是实际上它的出版要远远早于《正常人》乃至鲁尼的首作《聊天记录》。

读者对于《一天》的评价

在传播学教授邹振东看来,更符合当前“主流/大众价值观”的积极的爱情主题内容(Happy Ending),相比于一些消极的内容可能更容易被广大读者接受并进一步传播。萨莉·鲁尼的第二部长篇《正常人》无论是在评价还是在传播效应上都远超首作《聊天记录》的这一现实,似乎也能佐证这一观点。

当然,萨莉·鲁尼现象之所以形成,本质上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作品 ,也归结于她的身份、她的公众表达、她的作品主题以及影视化后的作品风格和演员演绎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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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的马克思主义者

首先她并非来自英国或者美国这两个通常在英语世界有较强发言权的国家,而是来自有着浓重文学气息和革命风潮的爱尔兰,而且还不是首都都柏林,而是人口仅有十几万的梅奥郡(County Mayo)的小镇卡斯巴尔(Castlebar)。90后的爱尔兰小镇女性的身份已然让不少读者萌生好感,相比之下,推崇某位“血统纯正“的来自英伦或北美的学院派老年白人男性就显得吃力得多。

当然萨莉·鲁尼也并非完全天赋型选手,她的教育背景丝毫不差,她曾就读于都柏林大学三一学院,并在2011年拿到学院奖学金,学习了政治学之后又转修美国文学,在2013年还参加过欧洲大学辩论赛且获得最佳辩手(也正是这一经历,使得许多读者得以理解鲁尼在小说中的那种经常出现的批判性的自嘲为何如此频繁且深刻)。

但是我们需要留意是鲁尼小说中的那种很容易让人接受的“攻击性”,这通常见于高超的脱口秀演员表演中。作为一位自称为马克思主义者且真的采取过实际行动来配合国际民间政治行为(拒绝授权以色列翻译出版《美丽的世界》一书)的当红作家,鲁尼并没有在书中呈现太多尖锐的政治观点(虽然讨论很多),相对于另一位马克思主义者上野千鹤子而言(甘愿牺牲自身声誉来利用舆论和热度讨论来扩大女性主义影响力争取女性权益),萨莉·鲁尼似乎过度沉溺于对两性情感的描摹,由此也被打上了“小鸡文学”的标签(这一标签诚然也颇受争议),政治性的讨论在某种意义上成为凸显智力的背景和陪衬。不过从某个侧面上也可以看出,萨莉·鲁尼对性别政治的兴趣不大,而这也恰好避开了一个两极分化的舆论“陷阱”,而且从文本与主题上看,萨莉·鲁尼的所有深入的剖析和“刻薄“似乎都是向内的,而通常也都是朝向女主角自身。

无论是《聊天记录》里的弗朗西丝、《正常人》里的玛丽安,还是《美丽的世界》里的爱丽丝,她们都一直致力于自我批判且乐于理解男性,无论对方是一个社会身份和地位远高于自己的名人(《聊天记录》),一个同学/暗恋对象(《正常人》)还是一个在社会身份和地位上远不如自己的普通人(《美丽的世界》),我们都能发现萨莉·鲁尼在积极地理解对方行为并释放善意,甚至在《美丽的世界》有这样一个桥段,当爱丽丝发现菲利克斯在看一些“男性以极端方式与女性发生关系(女性看起来还比较痛苦)”的视频之后,依旧在之后试图去理解菲利克斯,力争摆脱自身偏见,而小说中也表达了“在我们未能找到更好的路之前,选择眼前的路”的角色态度作为某种解释。

以上倒不是在贬低萨莉·鲁尼,而是想点明萨莉·鲁尼的作品在主题的选择上诚然并非一个激进主义者(对比诺奖得主托卡尔丘克最近译成英文的作品就更明显了),而如果放眼过去,稍微熟悉上世纪下半叶的冷战时期舆论的读者或许就能敏锐的察觉到鲁尼身份的特殊之处——她是一个温和的马克思主义者,一个描写“千禧一代”话题的保守派女性作家,这种兼容性不由让人想起了“熊猫”(为什么它受全世界喜欢,有一种说法是因为它既是白色的,也是黑色的,而且还来自亚洲),而同样这也注定了鲁尼的作品在很大程度上享有广泛的接受度。

相比于同样生于1991年凭借《不安之夜》拿下国际布克奖的荷兰作家玛丽克·卢卡斯·莱纳菲尔德(其有着非二元性别,作品更是充斥着“令人不安”的魔幻色彩)来说,鲁尼简直像是几个世纪之前的简·奥斯丁,尤其是《正常人》,主题带有古典主义色彩,而笔触则时而轻快、俏皮,时而细腻、温柔。正如前文提到的那样,热度最高的《正常人》比热度更低的《聊天记录》在情感问题的处理上更细腻、更纯粹,而涉及的社会性和非主流群体讨论也更少,这恰好也能说明一些问题。而那些将鲁尼的作品称其为“小鸡文学”或者“哭哭女孩”文学,抨击其过于保守的读者反倒会落入“贬低”女性作家的“圈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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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未死VS社交货币

除了有意或无意地避开性别政治之外,萨莉·鲁尼也并非是一个学究式人物。实际上发展较为成熟的英语出版市场同样遭遇着两极分化的情况,一方面是青春奇幻小说、爱情小说以及悬疑恐怖小说等类型小说无论从销量和关注度上远远超过那些在评论界颇受赞誉的作品(畅销榜上哈利波特、饥饿游戏等依旧占据前排),很多当代的布克奖作品乃至诺贝尔得主作品在网站上最多也就几万的评价,而少则只有几百、几十的评价,不由也让那些“布鲁姆”式的精英批评家们有一种危机感(这显然是更为真实且由数据驱动的“影响的焦虑”)。

然而萨莉·鲁尼的出现完美地解决了这一焦虑,作为青年一代的“塞林格”,她的作品显然比斯蒂芬·金更不那么“类型化”,也比J.K.罗琳的《哈利·波特》要“现实”且“成熟”不少。如果布鲁姆依旧在世,或许他也不会把鲁尼当作另一位堪称“经典”的作家,但是比起对“金”和“罗琳”毒舌时的不留情面,可能他会对走红得十分彻底的鲁尼的作品网开一面。

一方面是平实、朴素得就像一本言情小说那么情感描摹细腻且具有代入感的小说,一方面又是凭借精巧笔触以及对青年复杂情感的描摹而在文学界颇受赞誉且被主流媒体热捧的文学新星。再一次,萨莉·鲁尼创作的主题和特质为她在大众读者和专业读者群体中都赢得了好感,作为从《刺蝇》(都柏林知名独立文学刊物)出来的年轻女性作家,她的成名让文学界批评家们欣喜若狂,批评家们迫切地想拿她试图证明文学未死,且依旧可以是现象级的存在;而大众读者也凭借着《正常人》疯狂地赚取着社交货币,谁都可以就玛丽安那弯弯绕绕的爱情故事聊几句,《正常人》让他们瞬间证明了自己的文学品味,由此也极大地满足了本就对自身情感颇为在意的青年一代的自尊心。这场“合谋”最终进一步扩大了萨莉·鲁尼的影响力,而大众读者和批评家们对萨莉·鲁尼的自发性宣传和推广也成了两股势力之间照旧的对话语权争夺赛,这也促使萨莉·鲁尼现象不断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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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人借书的畅销书作家

不过说到最后,值得一提的还有萨莉·鲁尼的姿态。一个反对消费主义的畅销书作家,一个劝读者到图书馆去借书的作者,鲁尼可以轻松摆出反对消费主义的姿态,可以轻松宣告自己在巡游签售这方面做得很糟糕,也可以轻松地说出自己想回归“正常”(若是哪个无名作者说这些话,必然会被嘲笑是自作多情),然而鲁尼的表达却成了她魅力的一部分,谁会不喜欢一个拼命向大众靠拢的精英呢?毕竟鲁尼的编辑可从未因为她的书的销量而担忧过自己的饭碗,而鲁尼也从未因为版税没有几个铜板而生活难以为继。或许就算无人问津,鲁尼也能泰然处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样的话她应该依旧在《刺蝇》那个小办公室里认真地做编辑,不能像现在那样自在地保持着悠闲的创作节奏。

不过这也恰好符合社会的马太效应,只要萨莉·鲁尼依旧保持这一姿态,也依旧受媒体关注,那么她的作品就一直会是性价比最高的奢侈品(拥有强大的社交货币价值,同时可以为文学艺术创作助威)。或许也唯有当时代主流风尚真的发生改变时,她的作品才会真正遭遇滞销困境。

不过,如今她的这些书都已然破了百万销量,光小说版税都足以让她的财富跻身社会顶流,就算真的遭遇滞销,那时候她也早已不需要再考虑经济问题了,实现生产力的彻底解放了。

作者:徐栩

编校:文穴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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