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两年经常听到一个流行词:牛马。
形容的是打工人,和“社畜”是同样的意思。
读钱钟书的《宋诗选注》,发现古人也发出过类似喟叹。
比如北宋的张耒(lei),就有一首诗叫《劳歌》,可以理解为古代版的“打工人之歌”。
他在诗里说,炎炎夏日,街上的打工人还在背运货物,他们衣裳残破,汗如雨下。如此拼命,只为了赚钱养家。这么热的天啊,就算是牛马,主人也把它们拴在阴凉下,生怕它们中暑生病。人啊,真是连牛马都不如!
天工作民良久艰,谁知不如牛马福!
02
对于“工作”这件事,张耒其实也有积极的看法。
另一首诗中,他看到卖饼的少年天不亮就在寒风中叫卖,觉得很励志,还专门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写了一首诗,号召他们向这位卖饼少年学习:
业无高卑志当坚,男儿有求安得闲。
在我读过的关于“工作”的诗歌中,这是最励志的一首。
最后两句更是成为名句,思想光芒堪比稻盛和夫所提倡的“工作就是最好的修行”。
“业无高卑志当坚”和“谁知不如牛马福!”显然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心态。前者积极昂扬,后者沉重沮丧。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差别?
也许,和无数打工人一样,他从当初的意气风发,到后来的无可奈何。
也许,人们对待工作的态度本就复杂,既有积极昂扬的时候,也有消极沮丧的时候。
03
张耒是北宋著名诗人,与黄庭坚、秦观齐名。
《宋史》记载他“仪观甚伟,有雄才,笔力绝健,于骚词尤长。”也就是,仪表堂堂,雄心勃勃,才华横溢。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但张耒是幸运的,他十八岁游学时就遇到了时任陈州教授的苏辙,苏辙喜爱他的才华,用心指导他,还把他推荐给了哥哥苏轼。
苏轼也对张耒的才华大加赞赏,称他的文章和弟弟苏辙相似,“汪洋淡泊,有一唱三叹之声,而其秀杰之气终不可没。”年少的张耒追随苏轼兄弟学习,成为了“苏门四学士”“苏门六君子”之一。
在苏轼兄弟的培养和提携下,张耒二十岁就高中进士,后来更是在旧党得势后一路青云,官至起居舍人(负责记录皇帝言行的官员)。在京城,他和苏轼兄弟、黄庭坚、秦观这些顶级文人诗酒唱酬,度过了人生中最潇洒快乐的一段时光。
如果没有意外,张耒的后半生,就是成为朝廷高官、文坛巨擘,过着名利双收的幸福生活。(他和秦观,都被苏轼视为自己的文坛接班人,苏轼称赞他俩“才识学问,当世第一”。)
然而,在新旧党争的政治风暴中,张耒后来的人生,和其他“苏门”中人一样,被贴上旧党罪臣的标签,被一次次贬谪到天南海北。
当时代抛弃一个人的时候,你做什么都是错的。就连在老师苏轼去世后公开举办祭奠活动,都成为了张耒被弹劾贬官的罪名。
张耒的后半生,用研究者的话来概括,就是“政治的重压、生活的贫困、衰老的侵凌、诗作的悲凉”。他和老师一样,哪怕被贬谪到地方,也依然积极培养人才,读书人争相拜在他门下学习。但张耒并未如老师所期望的那样成为新一代的文坛盟主,这并不完全是一个才华和能力的问题。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时代和环境变了,在高压的政治环境下,“欧门”“苏门”那样有全国影响力的文学社群,已经不允许再出现了。
写下“业无高卑志当坚,男儿有求安得闲。”的张耒,晚年在贫穷困苦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