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多年前，第一次读大冰，是弟弟推荐给我的。
《乖，摸摸头》，有趣的书名，感人的故事，书中一些内容，让我落泪。
我很喜欢这本书，还送过朋友。
后来，大冰成为了互联网上的一个笑话。
起因是他每次卖新书，都会发一组和编辑疯狂砍价的截图。像极了今天直播间里主播向厂家砍价的那种话术。
当时还没有直播带货，读者们还不熟悉这套话术，于是充满了鄙视。大冰忽然就从一个传奇，变成了一个笑话，人们从他的自我简介寻找着笑料，乐此不疲。
读大冰的书，忽然就变成了一种浅薄、没品味的表现。
当然，这也是大多数畅销书作家的命运。红到发紫，紫到发黑。
人们把你当成传奇来崇拜，人们把你当成笑话来践踏。
崇拜与践踏，都令人们感到快乐。
人们似乎不愿意接受一些最简单的常识，那就是卖书和写书，是两回事。写书可以是真诚的、率性的、创新的，卖书却和任何卖货一样，都是销售“话术”的一遍遍重复，都包含了表演性。
任何有卖货经验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但最常见的经验，也阻挡不了一个“偶像”的坍塌。
02
多年后，大冰再次爆红。
直播间里的一些言行，让他成为了网友们心中的神。
比如别人问他要不要直播带货，他说“很多粉丝们追随我二十年，怎么舍得把他们的喜欢塞进小黄车？”
这句话，让无数人高山仰止，心生崇敬。
其实，卖货给粉丝，是一件最正常的事情，就像大冰当年卖书一样。
卖货不应该被鄙夷，不卖货也不等于道德高尚，更没有必要崇拜和赞美。
不过，互联网的逻辑从来如此：总是喜欢把一个人追捧成神话，喜欢把一个人贬低成笑话。唯独不愿意把一个人当成可以平等相待的人。
03
夜里读今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韩江的诗集，看她写自己的青春岁月：
这样的文艺风，让我想起了大冰写的《乖，摸摸头》，想起了里面的人物杂草敏：
可一直以来我都明白，那些年不是我在罩着你，而是你在心疼我。
有些话，年轻的时候羞于启齿，等到张得开嘴时，已是人近中年，且远隔万重山水。
——《乖，摸摸头》
我把自己的读书感受发到了网上，一些网友说我侮辱了韩江。
还有人说，这是大冰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我不能理解，我读书时头脑中忽然冒出的一个想法、一种感受，为什么就会让许多人觉得大逆不道？
这也让我想起多年前，有个朋友看到我家的书架上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跟古龙的《欢乐英雄》摆在一起，生气地说我简直侮辱了海明威。我也不明白：海明威是一代硬汉，他怎么会觉得受到了侮辱？
这些人甚至根本没有读过韩江和海明威，但他们不能接受自己崇拜、仰视的某些高大上的事物，被人平视。
他们只是享受那种仰视“偶像”的虔诚感，当然，他们也同样享受把偶像踩踏成尘埃的快感。
文学阅读有两种视角，一种是单纯享受阅读的快乐，一种是像给梁山好汉排座位一样，永远在比较谁更厉害、谁更高级，谁才是唐代诗歌前三名，谁能进明代散文前十，黄庭坚到底配不配列入宋代诗歌前五名。
老实说，自古以来太多的文学“研究”和评论，就是这种给梁山好汉排座位一样的垃圾。多少人把文学研究当成了给领导安排就餐座位，总在琢磨谁先谁后谁大谁小，还乐此不疲，自以为高明。
阅读文学的意义，是让我们更平等的看待万事万物（包括文学作品本身），更好的理解人和事，而不是装逼和拉高踩低，用一些作家来贬低另一些作家，用一些高大上的书名来贬低其他人的品味。
如果读书的意义是装逼，是形成一种蔑视他人品味的“清高”，那读书又有什么意义！
04
我去看了韩江小说《素食者》的留言。
一些读者愤怒的批判，韩江对女性的书写，对社会的批判，根本没有达到自己期望的深度。太失望了！
可是韩江为什么要符合你的期待呢？她为什么要成为你的嘴替、成为你心目中的那个神呢？
不符合你的期待，就差评？
要么是高高在上的男神女神，供你仰视膜拜；要么是踩在脚下的垃圾，让你俯视鄙夷。
唯独不允许对方做自己。
还有很多人表示对诺奖很失望，可是诺奖评委也是人，不是商家根据你的偏好专门定制的AI，他们为什么要满足的你的幻想，做你的YYDS呢？
我讨厌YYDS这个词，像是一种道德绑架。
05
电影《小丑2》也讲了类似的故事。
小丑，被无数的犯罪分子，和想要犯罪的人们，视为男神、偶像。
他们期待着他能冲破监狱的高墙，振臂一呼，带领他们砸烂旧世界，掀起无尽的犯罪狂欢。
他们崇拜他，热爱他，女生想要嫁给他，男生想要追随他。
但是小丑清醒了，他说，我就是一个犯罪分子，我杀害了六个人，我希望自己没有那样做，可是我做了。
小丑不想做粉丝们心中的男神、偶像，只想做一个普通人。但是，偶像的坍塌让粉丝们感受到了幻灭。
他们痛苦、狂怒。
和小丑谈恋爱的女粉丝抛弃了他，曾经崇拜他的男粉丝拿着刀捅向了他。
他们不能接受小丑竟然是一个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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