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师要想对学生产生积极影响，师生间必须先建立起信任关系。亲其师，信其道，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师生之间如何建立信任关系，多年的教育实践和人生经历告诉我，唯有真诚，别无他法。
轰动全场的第一次见面
新学年，我被学校安排接手一个九年级的班级。我走进教室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一张好似历经沧桑的脸，黑黝黝的，额头上已经有了很深的抬头纹，还留着黑黑的胡须，眼中已经没有中学生那种清澈灵动的光。他一只手撑着头，横坐在板凳上，双腿都放在两个小组之间的过道里。这个学生就是小龙。他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吗？
“同学们，早上好！我是大家的班主任陈老师，很高兴将和大家共度关键的九年级时光。”听我开口说话，孩子们都端坐在座位上。我看了一眼小龙，他还是那个样子，没动。我走近他，弯下腰问：“你叫什么名字？”他不理我，我继续问：“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我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他往后一仰，躲开了，冒出一句：“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放下对他的关注，开始既定的工作流程。接下来的每一件事，他都不配合我，也不在意大家的目光。点名，他不回应；给每个人发一张纸片，要求写简单的个人基本信息和一个新学期的愿望，他不写；要去搬书，男生纷纷主动请缨，我让他去帮帮忙，他大叫：“为什么要我去做？”下课了，我想请他出去单独聊聊，他不动。我用手拉了一下他，他双手抱住桌子，叫喊：“我不去，为什么要跟你走？”问他为什么不愿意，他来了一句：“老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声音很大，同学们都愣住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孩子，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你一定受过委屈。对老师的评价不要这样武断，给我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你再下结论，行不？”说完，我就去了办公室。他对我的反应肯定也非常意外，我能感觉到，他是看着我离开教室的。
信任在摩擦与交锋中艰难积累
开学初的日子，小龙几乎没有一天是安分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他违反规定把手机带进教室并公然拿出来玩，被老师发现后坚决不上交；作业不写，叫他交作业，他只是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你，来一句“不会写”或者“不想写”；课堂上要么随意插话接话，要么和周围的同学很大声地讲话，被老师批评两句后就会赌气趴在桌上一整节课不起来。科任老师反映情况后，我找他谈心，他会很愤怒地说：“你要我说什么？反正我说什么，老师总说我是错的，你们总是有理、总是对的好了吧！”
经了解，小龙是一个让人同情的孩子。他上小学不久，父母离异并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他一直和爷爷奶奶生活，由爷爷奶奶带大。他在家里也不和爷爷奶奶主动说话，只要别人批评他，他的反应往往异常强烈。特殊的成长经历让他似乎不相信身边所有的成年人。面对这样一个孩子，要想走进他的心里，除了宽容接纳、耐心等待，还能怎么办？
无论小龙言行出格还是无礼冒犯，我都尽量不当众批评他，而是就事论事、心平气和地指出问题，教他改正方法，提醒怎样做才是正确的，怎样做是受欢迎的。每次谈心我都会对他说：“我相信你不是故意影响他人，犯错了不要紧，我们改就好。”谈话次数多了，他能感受到我的善意，看我的眼神慢慢没有了敌意，不再抗拒我。
一次课间，我提前进教室候课。一名女生正拿着一个布偶玩，嘴里哼唱着《天线宝宝》的主题歌。小龙在一旁说：“都九年级了，还唱这么幼稚的歌，还玩布娃娃。”女生不甘示弱，回了他一句：“我和你没有共同语言，你是没有童年的人。”一瞬间，小龙的脸色都变了，低着头回到座位，眼神里那种黯然真是让人心疼。我放下手中的事情，把女生叫到外面走廊上，和她就刚才的事情做了一番交流。女生很懂事，知道自己的言语伤到人了，走进教室，对小龙说了一句“对不起”。我跟在后面，拍了一下小龙的后背，说：“别放在心上，她不是故意的，也知道错了。准备上课吧。”这一次，他没有抗拒，拿出了书本，端坐在座位上。
一个笔记本带来的巨大转变
由于缺少父母爱的滋养，又经常被批评和指责，小龙自卑而敏感，蛮横又脆弱，能够触动他心弦的只能是诚挚的关爱和发自内心的肯定与鼓励。
我继续默默地关注着他，用心去发现他身上的每一个亮点。每发现一次，就用便利贴记下来，很郑重地写上我的姓名和时间，依次贴在一个笔记本上。
“今天检查仪容仪表规范，小龙的发型最符合标准。男生的发型向小龙看齐就对了。”
“今天早上，我六点四十前就到了教室，小龙已经坐在教室里，桌子上摆放着晨读的课本和自己的作业，‘宁早十分，不迟一秒’的倡议他记住了。如果他能把早上的时间用在读书上面就更好了，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今天数学课上出了几道难题，几乎无人应声。小龙最先开口，并且一下子找到了问题的突破口。大家都对他刮目相看，还给了他热烈的掌声。看来小龙在数学上有天赋，如果能坚持完成作业，他会有更多改变。”
“今天，我发现小龙写作业的时候基本上不用草稿纸，需要计算的时候仰着头看看天花板就能算出来。这孩子的心算能力很强，只怕在班级内可以排在前列呢。”
“今天放学后，我留小龙补昨天的数学作业，他没有反对。原来完成作业对他而言并不困难，也就花了半个小时时间。”
“肖老师说小龙今天语文课没有插话，也没有趴在桌子上睡觉，这孩子有进步啊！”
这样的随手记录，我坚持了很长时间，差不多贴满了半个笔记本。在一次放学后，我留下小龙和我一起打扫卫生。在他背上书包准备回家时，我把笔记本递给他：“谢谢你今天帮我打扫卫生，送一个小礼物给你，希望你喜欢。”我相信他认真看了里面的每一个字。从那以后，他的行为表现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看向我的眼晴有了光。
他其实懂老师的苦心
一个学期很快就过去了，小龙和学期初比简直判若两人，成绩整体有了很大进步，科任老师也不再投诉他。
我继续坚持记录他的亮点，有时会在班上念一念：“小龙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这样仗义的人值得交往。”他会害羞地低下头。我时不时在他的作业本上留几句鼓励的话，有时他会回应两句。
冲刺中考的日子里，他有时候会趴在桌上睡觉。小龙奶奶告诉我，他晚上在家写作业、背书，到十二点还不肯睡觉。我在作业本上给他留言：“你现在很努力学习，我真的好高兴。但不要天天熬夜，要注意身体哦！”他回复我：“我想试试，将来才不后悔。”
中考前夕，小龙在我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张卡片，上面写了几行字：“陈老师，谢谢你！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老师！不要那么辛苦，你的头发都快全白了。我可能还是考不上高中，让你失望了。你说的话我记住了，先做人后成才。”看着这张卡片，我有一种鼻子发酸的感觉。
真正的教育一定充满体贴和善意。我们主动伸出理解、接纳的双手，宽容对待孩子的“问题行为”，用心去发现孩子的闪光点，真诚呵护，耐心帮助，师生之间就可以建立起温暖双方的信任关系。（文中学生均为化名）
原文标题：师生关系，唯诚不破
作者单位：湖北省武汉市光谷实验中学
本文刊发于《新班主任》2024年10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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