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品-长篇小说《大地》第二十三章(原著 赛珍珠 - 新译 安大略)
文摘
文化
2024-07-06 02:33
加拿大
这天,荷花看到王龙在她面前有些心不在焉的,不再那么关注和欣赏她的美貌了,就撅着嘴抱怨地说:“还不到一年,你就不正眼看我了,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就留在那个茶馆呢。”她边说边把脑袋扭到一边,用眼角瞥了王龙一眼,这让他笑了起来,并抓住她的小手,捂在自己的脸上,闻着她小手的香味,他回答说:“不能那么说,已经缝在衣服上的宝石,用不着总是惦记着,可要是真丢了这块宝石,他肯定受不了。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大儿子的事,他现在已经是个血气方刚的大人了,应该娶亲成家了。可我不知道应该给他找个什么样的媳妇,我不想让他娶个村里农民的女儿,大家都姓王,这不行。但是,我在城里又没有什么熟人可以直接对人家这么讲,‘我这有个儿子,你那有个女儿,他们俩成家行不。’我又不喜欢去找个媒婆,万一她和女方搞什么名堂,把一个残废或傻瓜女儿给许过来可怎么办。”王龙的大儿子,长得又高大又优雅,很有点男人的气质,荷花对他还是蛮喜欢的。所以王龙的这番话,把荷花的注意力给转到了大儿子的婚事上面,她若有所思地答道:“以前在那家大茶馆的时候,有个男人常来找我,他经常提起他有个女儿,说他女儿长得很像我,又小又瘦的,还是个孩子,他说‘我喜欢你,但内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不安感觉,好像你就是我女儿,你太像她了,这让我非常不得劲,就好像是有悖常伦似的。’就这样,尽管他很喜欢我,可还是去找另一个身穿大红衣服的姑娘了,那姑娘叫榴花。”“他可是个好人,花钱大方,说花就花。我们都希望他好,因为他一点都不小气,如果他找的哪个姑娘刚好累了病了,他不像有人那样大喊大叫说是上当受骗了,而是以一种就像是皇家子弟或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人那样的口吻,彬彬有礼地说道,‘没事,这是给你的银子,好好休息一下,我的宝贝,等到情爱之花重新绽放。’他的话说得非常好听。”荷花姑娘陷入到回忆的沉思之中,直到王龙急促的话语声把她唤醒了,他不喜欢她总是回想起过去的生活。她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看,他是粮行的一个老板,我问问杜鹃,她对那些有钱的男人们了如指掌。”接着,荷花拍了拍手,杜鹃马上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她的双颊和鼻子被灶火烤得红扑扑的。荷花问她:“有个又高又帅的男人常来找我,后来又因为我长得像他女儿让他不自在就去找榴花了的那个男人,他叫什么来着?”杜鹃一听,立刻回答道:“啊,那是刘老板,做粮食生意的,他可是个好人!每次见到我,他都往我手里塞钱。”“他的粮行在什么地方?”王龙问道,但也没抱什么希望,和这些女人们谈话,可能最终也没什么结果。“对,那就是我卖粮食的地方,这真是天赐良缘,这事肯定能成。”他还是头一次有了这么大的兴致,因为在他看来,他一个卖粮食的儿子,和一个买他粮食的女儿,这门亲事简直是天合之作。一听到有事要办,杜鹃就像耗子闻到了油腥味一样闻到了其中的钱味,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迅速说道:王龙有些怀疑地看着杜鹃那张狡诈的脸,而荷花却兴奋地说道:“真可以呀,让杜鹃去问问那位刘老板,刘老板跟杜鹃挺熟的,而且杜鹃又聪明又能干,这件事肯定能办成,要是杜鹃把这件事给办成了,那份媒人钱可得给她呀。”“就交给我去办吧!”杜鹃兴高采烈地说,一想到手上能有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她脸上就笑开了花,她从腰上解下围裙,迫不及待地说道:“我这就去,肉已经切好了,菜也洗好了,炒一下就行。”但是王龙还没有完全考虑好如何办这件事,而且他也不想这么快就做决定,于是他大声说道:“先别去,我还什么都没有定下来。这件事我还得再考虑几天,然后我再把决定告诉你们。”两个女人都很心急,杜鹃急着想要拿到钱,荷花急着想要看热闹,她急需有个什么新鲜的热闹事来开心一下,但王龙转身出门去,边走边说道:就这样,王龙反反复复地考虑了好几天,要不是一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他可能还要考虑来考虑去地更长一段时间。那天一大早,他的大儿子从外面回来,喝了酒的脸又热又红,满口酒气,脚下不稳。王龙听到有人在院子里跌倒了,马上跑出去看看是谁,见到这小子就在他的面前又呕又吐,这小子喝不惯比自己家酿造的低度米酒更高度的烈酒,就像狗一样倒在那里吐了一地。王龙吓坏了,急忙把阿兰叫出来,一起把大儿子抬起来,阿兰给他洗了洗,放到自己屋里的床上,还没等她清理完,他就像死人似的睡了过去,他爹怎么问他都不答话。然后王龙走进两个儿子睡觉的房间,二儿子正打着呵欠,伸着懒腰,用一块方布把书包好正准备去上学。王龙问他:他脸上带着一丝恐惧,王龙看出来了,冲着他大声吼着:“他去哪儿了?”见到二儿子不肯回答,王龙就一边抓住他的脖子使劲摇着,一边大声喊着:“都给我讲出来,你这瘪犊子!”“我哥不许我把这事告诉你,他说了,要是我告诉你了,就把我给掐死,要不就用火针扎我,要是不说,他就给我钱。”二儿子朝四周看了看,他知道要是不讲出来,他爹肯定饶不了他,于是他绝望地说道:“有三个晚上,他都没回家了,可他去干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和我堂叔一起出去的,就是和你叔叔的那个儿子。”王龙松开了抓住孩子脖子的手,把他推到一边,然后大步走进他叔叔的屋里,在那里找到了他叔叔的儿子,那小子也是喝酒喝得满脸通红,跟他自己的儿子一样,只不过脚下稳一点,毕竟这小子年龄稍大些,习惯了成年男人的生活方式。王龙冲着他吼道:“他呀,我堂兄的儿子用不着别人领,他自己就能去。”王龙回味着他说的这句话,心想真应该把他叔叔的这个儿子给宰了,这副厚颜无耻的流氓嘴脸。他用可怕的声音吼叫道:这时,这小子被王龙的吼叫声给吓坏了,他脸色苍白,眼睛低垂,不情愿地回答道:“他去一个妓女那了,那个妓女就住在以前黄家大院的一个旧宅子里。”一听到这话,王龙顿时发出了一声巨大的痛苦呻吟。那个妓女,许多男人都非常熟悉,除了那些口袋里没几个钱的粗俗男人,没有别的男人去找她,她已经年老色衰,钱少点她也干。王龙转身就出了大门,饭也没吃,穿过自家地里时,他第一次没去注意地里长的什么庄稼,也没看庄稼长得怎么样,这全是因为他儿子给他带来的麻烦。一路上,他眼睛里什么都没看到,直到他穿过城墙的大门来到以前是黄家大院的那个地方。如今,那两扇沉重的大门朝外敞开着,已经没有人再来把这个带着铁轴的大门关上过,因为现在什么人都可以通过大门进进出出了,王龙也走了进去,大大小小的院子里房子里都住满了普通人家,他们租了这里的房子,每间房子住一家。这地方现在变得很脏,古松都被砍伐殆尽,剩下的也已渐渐枯死,院里的几个水塘中也都堆满了垃圾。但这一切他好像都没有看见。他站在第一家的院子里大声喊着:有个女人坐在一个三条腿的圆凳上在纳着鞋底,她抬起头,朝院子里一个开着的侧门点点头,就又继续纳着她的鞋底,好像对男人们问她这样的问题已经习以为常了。“走开吧,夜里的生意都做完了,我累了一宿,要睡觉了。”他不想回答,还在继续敲门。终于,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女人开了门,她并不年轻,满脸倦容,耷拉着厚嘴唇,额头上还残留着粗劣的脂粉,嘴上的口红和脸颊上的腮红也没有洗净。她看着他,不客气地说:“天黑之前,我不接客了。如果你想来,那就晚上早点过来吧!但现在我必须要睡觉了。”王龙一看见她就觉得恶心,一想到他儿子来过这里更让他无法忍受,所以他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不是为我自己来的,我可不需要你这样的女人。我是为我儿子的事来的。”他突然感到嗓子眼有些哽咽着,有一种为儿子而抽泣的感觉。这时,那女人问他:“昨天晚上好多人的儿子都来过我这,”那女人回答道,“我不知道哪个是你儿子。”“你想想看,记不记得有个瘦瘦高高的小伙子,还没成年呢,我做梦也想不到他胆敢来尝试女人。”“是有两个这样的小伙子,一个是鼻子最后都翘到天上了,眼里流露出无所不知的神情,帽子还耷拉在一个耳朵上;另一个,就像你说的那样,又瘦又高的个子,但一副渴望成为男人的样子。”王龙一听就说道:“对,对,就是他,他就是我儿子。”“你这样:他要是再来的话,你就把他赶走,你就说你只接待大人,你说什么都行,只要你把他赶走一次,我就给你两倍的银子!”那女人笑了起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而后她又用一种幽默的口气说道:“谁能说个不字才怪呢,不用费劲就能挣钱。那我同意了。千真万确,我喜欢大人,和小毛孩子不过瘾。”她边说着边朝着王龙点点头,眼里暗送秋波。她那粗糙的脸让王龙感到恶心,他赶紧说道:他迅速转身往家走,一边走一边使劲地一口接一口地吐唾沫,想把对那女人恶心的感觉全都吐掉。“就照你说的那样去办吧。去找那个粮行的老板,把这件事安排一下。如果那姑娘很合适,而且亲事又能再点办成,嫁妆好商量,好点就行,不用太多。”他对杜鹃说完这些话之后,便回到了屋里,坐在还在熟睡着的儿子身边,沉思起来。他看着儿子,躺在那里的他是多么年轻多么英俊,睡梦中的他那张安宁的脸上充满着青春的安详与光泽。但一想到那个涂脂抹粉的女人,想到她那满脸的倦容,想到她那耷拉着的厚嘴唇,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恶心和气愤,他坐在那里自言自语着。他正坐在那里的时候,阿兰走了进来,她站在旁边看着那孩子,见到孩子的皮肤上冒着汗珠,就赶忙端来兑了醋的温水,就像当年在黄家大院她给那些喝醉酒的少爷们所做的那样,轻轻地把那些汗珠擦洗掉。王龙望着孩子那张娇嫩而稚气的脸庞,看着那双醉醺醺的洗都洗不醒的睡眼,他便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走进了他叔叔的房间,他全忘了这个人是他父亲的弟弟,只记得是那个坏小子的父亲,就是那个游手好闲、厚颜无耻的坏小子,把自己英俊的儿子给带坏了,所以他一走进来就大声喊道:他叔叔正靠在桌子上还在吃早饭,无所事事的他到了中午才起床,他认为家里没有什么要他做的。他听了这番话后抬起头来,懒洋洋地问:接着,王龙有些沉重地把发生了的事情告诉了他叔叔,而他叔叔却淡淡地笑了笑并说道:“我说,你能不让一个男孩变成一个男人吗?你能不让一只小公狗接近一只流浪的母狗吗?”当王龙听到他叔叔在笑的时候,他回想起在这些日子里他为他叔叔所忍受的一切:他叔叔如何强迫他出卖土地,他们一家三口如何住在这里混吃混喝却游手好闲,他婶子如何吃掉杜鹃为荷花买的那些昂贵食品,他叔叔的儿子如何带坏了自己的儿子,他咬牙切齿地说:“现在,给我滚,你和你全家都给我滚,从现在起不准吃我一口饭。我宁可把房子烧了也不给你们住,你们这些好吃懒做、忘恩负义的家伙。”但他叔叔却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照样吃着饭,从这个碗里扒拉一口,从那个碗里扒拉一口,而王龙站在那里,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见他叔叔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就举起胳膊走上前去。这时,他叔叔回过头说道:就在王龙怒气冲冲、结结巴巴并有些不解的时候,他叔叔解开上衣,让他看看衬里上的东西。王龙一看就僵直地站住了,他看见一撮用红色毛发做成的假胡子和一块红布条。王龙睁大眼睛盯着这些东西,怒火像水一样从他身上流走得一干二净,他开始颤抖着,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看见的那些东西,红胡子和红布条,都是土匪的标记和象征,这帮土匪在西北一带流窜和抢劫,他们少了许多房子,抢走了许多女人,他们用绳子把那些无辜的农民捆绑在自己家的门口,等第二天别人发现时,还活着的人都变疯了似的胡乱喊叫,死了的人则像烤焦的肉那样遍体鳞伤。王龙看着想着,瞪大的眼睛好像要冒出来似的,他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就走了。身后传来他叔叔吃吃的笑声,他叔叔又重新伏在桌子上吃起饭来。现在,王龙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竟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他叔叔还像以前一样出出进进,在他那稀疏零散的灰白胡子下面呲牙咧嘴地笑着,他穿衣服也像以前一样邋邋遢遢地披在身上。王龙一看见他,浑身直冒冷汗,除了恭维奉承的话,别的他什么都不敢说了,他害怕他叔叔会给他点颜色看看。确实,在丰衣足食的这几年里,即便是在没有收成或是收成不好的年景里,许多农民一家老小都在挨饿的时候,土匪从来没有来过他们家,也没抢过他们家的庄稼,尽管他总是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一到夜晚就把大门关上锁好。直到这个夏天,王龙发生了那么一段风流情事之前,他都一直穿着很简陋的衣服,以免露富,当他听到村民们谈论土匪抢劫的故事后,回家来夜里总是睡不踏实,时常要起来听听外面的动静。但是土匪从来没有抢过他家,他就变得有点粗心大意,胆子也大了起来,他相信老天爷在保佑着他,他命中注定是个幸运儿,他就对什么都不大在乎了,甚至连土地爷也不给烧香了,他觉得即使不烧香,众神灵对他也照样关照,他只想着他的情欲,只想着他的土地,别的什么都不去想。而现在,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家一直平平安安的,只要他养着他叔叔一家三口,他家就会平安无事的,一想到这儿,他就浑身直冒冷汗,他不敢跟任何人讲他叔叔怀里藏着的那些东西。对他叔叔,他再也不提要赶他们走的事了,对他婶子,他也是尽量挑好听的话去说:“在内院里,你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这点银子,你拿去花吧。”对他叔叔的儿子,虽然还是让他感觉如鲠在喉,可他仍然说道:但是,对他自己的儿子,王龙却看管得很紧,太阳落山后就不许他儿子出门,而他儿子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时常冲过去打比他小的孩子,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发脾气。就这样,王龙被一大堆麻烦事所围困着。起初,王龙一想到围绕着自己身上各种各样的麻烦事就没有心思去干活,他心神不定地想来想去:“我也可以把叔叔撵走,然后我就搬到城里去住,为了防备土匪,城门每天晚上都要关好锁紧。”后来,他又想到自己每天都得下地干活,谁能知道就在自己没有防备下在自家地里干活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另外,怎么能把一个人锁在家里,关在城里呢?要是把他和自己的土地断绝了关系,那他肯定活不了。再说,以后还会有荒年的,到那时即使住在城里也还是无法避免遭到土匪的抢劫,当年黄家大院破落时,不就是被土匪给抢了吗。如果他去告了,谁会相信他呢?谁会相信一个告发他自己父亲的弟弟的那个人呢?而最有可能的是,不仅他叔叔不会受到惩罚,反而他自己会因为不孝行为而受到鞭打。最终,他还是由于怕死而没有去,而且他也想到,要是那些土匪听说此事,他们一定会进行报复把他给杀了。就好像对王龙的折磨还不够似的,杜鹃从粮行老板那里回来了,婚约订得还挺顺利,但刘老板不愿意现在就结婚,只同意先交换生辰八字,说那姑娘年龄还小,才十四岁,他们说再等三年再结婚。一想到还得为儿子的暴躁、懒惰和失神的两眼再生气三年,王龙感到沮丧极了,儿子现在就十天里有两天要逃学,再来三年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于是在一天晚上吃饭时,王龙对阿兰高声说道:“我说,咱们的尽快给另外那几个孩子把婚给订了,越快越好,只要他们愿意,就早点把他们的婚事办了,再来这么几次,我可受不了啦。”那一整夜他几乎都没合眼,第二天一大早,他脱下长衫,踢掉鞋子,好像要逃离家里这些深重的麻烦事似的,扛起锄头就准备下地干活去,路过前院时,见到他那个傻丫头坐在那里痴痴地笑着,她用手指反复地把衣角卷起来又把它抚平,他自言自语地说:“唉,别看我这个可怜的丫头有点傻,却比其他所有的孩子都省心。”肥沃的土地,再一次使他振作起来,温热的阳光照耀着他,令他心旷神怡,夏日的暖风吹拂着他,给他带来安宁。就好像专门为了断除他不断烦恼的念头,有一天在南边的天空上出现了一小块云团,起初,那云团就挂在遥远的天边,如雾一般细小而柔和,那云团并不像常见的云朵那样随风飘散,而是静静地悬在那里,到后来才如同扇面一样扩散到空中。村里的人们都出来凝望着,议论着,被某种恐惧笼罩着,他们害怕的是,蝗虫已经从南边飞过来了,会毁掉他们在地里种植的所有东西。王龙也站在那里注视着,和他们一起凝望着,终于有个什么东西被风吹到了他们的脚边,一个人急忙弯腰捡起来一看,是一只死蝗虫,死了的蝗虫,和后面活着的云团比起来,实在是微乎其微。这时候,王龙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什么女人、什么孩子、什么叔叔,统统都抛在了脑后。他跑到了惊慌失措的村民中间,朝他们大声喊着:“为了我们肥沃的土地,我们一定要击败这些从天上来的敌人!”可有些人在摇头,他们从一开始就感到了绝望,他们说:“不行,什么都没用,老天爷注定让我们今年挨饿,明知道最后还得挨饿,干嘛还要拼命和老天斗呢?”女人们哭着进城去买了香,纷纷到土地庙去烧香拜佛,还有人去城里的大庙去拜求天神,这样地神天神都求过了。然而,蝗虫仍然还在空中蔓延着,并一直扩散到这片土地的上空。这当口,王龙把自己的雇工都叫来,老程默默地站在他身边做好了准备,另外又叫来一些年轻的农民,他们在一些指定的地里点起火来,烧了一些几乎成熟的好麦子,还挖了几道宽宽的壕沟,把井水引过来灌进沟里,他们不吃不睡地紧忙着。阿兰和别的女人们给地里的男人们送水送饭,男人们如野兽一般狼吞虎咽地站在地里吃着,他们没日没夜地不停干着。这时,天空变得昏暗下来,空中到处都充满着蝗虫翅膀相互拍打摩擦产生的低沉的嗡鸣声。一大片蝗虫扑向地里,前一块地的庄稼一点没吃,后一块地的庄稼却被吃得光秃秃的就像冬天的荒野一般。于是,有人在仰天长叹:“此乃天意,天意啊!”但王龙却愤怒之极,一边用手打,一边用脚踩,他的雇工们也用树枝挥打着,蝗虫掉进了燃烧着的火堆中被烧了,掉进人们挖好的壕沟中在水面上漂浮着。成千上万的蝗虫就这样死了,但比起那些依然存活的蝗虫来说,这数目真是微乎其微。尽管如此,王龙他们的奋力搏斗还是得到了回报:他最好的那块地保住了,当黑压压的一大片蝗虫过去后,他们可以歇一歇的时候,地里仍然还有一些能够收割的小麦,他栽秧的稻田也保住了,他很满足。之后,许多人都把蝗虫烧了吃,可王龙不吃,他认为蝗虫毁了他的土地和庄稼,不是好东西。但是,当阿兰把蝗虫放进油锅里炸的时候,当雇工们满嘴嚼着油炸蝗虫的时候,当孩子们害怕蝗虫的眼睛只是撕下油炸蝗虫的大腿品尝的时候,王龙都没说什么,但他自己一点也不吃。然而,蝗虫却帮了他一个大忙。整整七天里,除了自己的土地,他什么都不想了。他的担忧和烦恼全都随之消失了,他平静地对着自己说道:“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我必须尽我所能忍受生活中遇到的烦恼,我叔叔比我老,他总要死在我前头;三年是不短,可对我还是对我儿子,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犯不上为这些烦恼自寻短见。”就这样,他收割了小麦,天又下起雨来,他在水田里插上了稻秧,之后,夏天又来了。https://www.youtube.com/watch?v=-ZpQ65Pzx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