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品-长篇小说《大地》第六章（原著 赛珍珠 - 新译 安大略）
文摘
文化
2024-03-09 00:12
加拿大
起初，他把银元从墙里取出来拿到那个大户人家，在得到可以平等地面对老地主说话的体面以后，他觉得有一种精神上的压抑感，几乎有些后悔了。当他一想到墙上那个塞着银元的洞现在空了的时候，他倒希望能把银元收回来。因为毕竟这块地，要多辛苦劳累好几个时辰呢，就像阿兰说的那样，这块地离家很远，比一里地还远。况且，去买这块地也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让他感到非常荣耀。那天，他到黄家去得太早了，老地主还在睡觉着。没错，当时已经到了中午了，可当他大声地说道“转告老太爷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他是关于钱的事！”的时候，看门人却明确地回答说：“世上什么钱也不能逼着我去叫醒那个老老虎。他正跟桃花睡觉着，桃花是他新纳的妾，刚刚才来三天。我可不敢去把他叫起来，不要命了？”然后他拽了拽黑痣上的长毛，有些不怀好意地补充了一句：“不要以为银元就能叫醒老太爷----人家一生下来手里就攥着银元。”最后，他只好和老地主的管家谈买卖土地的事宜，那是个油滑的家伙，钱一经他手都要雁过拨毛的主，比谁都狠。所以有时候让王龙觉得，还是银元要比土地更有价值。人一见到钱就会两眼冒光。在新年二月的一个阴天里，他出门去看看那块地。别人都还不知道那块地现在已经属于他了，他就一个人走到那里去看看地，那是一块长方形的土地，浓黑的粘土平平展展地延伸在环绕城墙的护城河旁边。他用跨步丈量着那块土地，长三百步，宽一百二十步。四块界石，上面刻着黄家的标字，仍然立在那块地的四个角上。去它的，他要把这些界石都给改过来。他以后要把这些界石都拔出来，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去----现在还不行，因为他还不准备让别人都知道他已经有钱得能买得起大户人家的土地了，但以后他更有钱了的时候那就无所谓了，他做什么都没有关系了。他看着那块长方形的土地，内心里暗自想到：“在大户人家那些人的眼里，这块地算不了什么，只不过是巴掌大的一片地罢了，可对我来说，却意义非凡，是件了不起的大事！”接着他思绪一转，对自己充满了某种蔑视：就一小块地怎么就看得这么重。记得吗，当他得意地把银元倒在管家面前的时候，人家无所谓地把钱划拉到手里说道：他和那个大户人家之间依然存在着的巨大差距，一下子变得就像他眼前充满水的护城河一样不可逾越，和人家之间仿佛有一道墙，就像他面前这座古老的城墙一样高不可攀。于是，他愤怒地下定决心，对着自己的内心说着，一定要一次又一次地用银元把墙上的洞里塞满，直到他从黄家买进大片的土地，这样一来，现在买的这块地在他的眼里就根本算不上什么了。就这样，这块地，对王龙来讲，变成了一个标志和一种象征。春天来了，伴随着呼啸的狂风和密布的乌云，王龙在冬天里那种半闲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他要整天整天地在他的土地上拼命耕作。老父亲帮助照料孩子，女人也和男人一道起早贪黑地干活。一天，当王龙知道她又怀了孕的时候，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很生气，因为收割庄稼时她就不能干活了。他又累又急地冲着她喊道：“这回再生孩子就算不了什么了。只有生头胎时难点。”除此之外，关于第二个孩子的事儿谁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看到在她孕育孩子的肚子越来越大，直到秋天里的一个上午，她放下手里的锄头，不声不响地慢慢走回家。那天中午他没有回家吃饭，因为天空阴沉沉地布满雷雨云，他要把刚割倒在地的成熟稻子赶紧收起来捆好。到了下午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时候，她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她的肚子瘪了，人显得精疲力尽，而她的脸上却很沉静而刚毅。他本想对她说：“今天已经够你受的了。回家躺在床上歇着去吧。”但他自身疲惫不堪的痛楚不禁使他变得残酷起来，他心里说，他这一天的劳苦还不是同她生孩子一样吗？因此他只是在挥镰之间问道：他们彼此再没有说话，可他心里感到很高兴，好像不停地弯腰弓背也显得不那么累了似的。他们一直干到月亮从紫色的云边上升起来，捆好收完了地里的稻子才走回家。吃完晚饭，用凉水洗了洗被太阳晒黑的身体，还用茶水漱了漱口，王龙才走进屋里去看他的第二个儿子。阿兰做完饭后便躺到了床上，孩子躺在她的身旁----一个胖乎乎的安静的孩子，挺好看的，但个头没有老大那么大。王龙看了看他，非常满意地回到了堂屋。又一个儿子，一年生一个----可谁也不能年年都发红鸡蛋呀，生第一个时发红鸡蛋就可以了。每年生个儿子，全家充满好运----这女人净给他带来好运。他对老父亲喊道：“爹，又生了一个孙子，我们得把大孙子放到你的床上了！”老父亲非常高兴。很久以来，老父亲就一直盼着有个大孙子能睡在他的床上，用年轻的骨骼和新鲜的血液来温暖他那衰老而冰冷的身子。可是大孙子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娘。现在好了，大孙子摇摇摆摆地走进屋里，双脚迈动着还有点像婴儿似的不大稳，盯着自己母亲身边的这个新生儿，严肃的眼神里似乎明白了有另一个孩子取代了他的位置，于是他也就不反抗了，乖乖地让人放到了爷爷的床上 。这年又是一个好收成，王龙把卖了粮食后积攒下的银元，又藏进了墙里。他从黄家买的那块地里，他收获稻子的收入差不多是自己原先稻田里的两倍。那块地湿润而肥沃，稻子长在那块地里，就像野草一样疯着长。而现在大家都知道那块地是在王龙名下的了，于是在他们村子里，就有些人议论着推举他来当村长。https://www.youtube.com/watch?v=DeWyVQg8R-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