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号2024年8月7日刊发郭力的《北京大学几位右派学生的逃港生死路》,叙述了沈迪克、梁成金夫妇、陈斯骏等在1957年反右运动中被划为右派后,不甘于被窒息的劳改生活,历尽万险逃亡香港的悲情故事,读者反响较大。沈迪克和梁成金的女儿沈菲雁与我联系,陈斯骏的好友周继能和佘山也与我联系——当然,通过我,他们与郭力也取得了联系。他们向我和郭力提供了不少资料,就有了后续故事。今天先说说陈斯骏逃港失败的后续故事。
《北京大学几位右派学生的逃港生死路》刊发不久,佘山先生就留言说:
本人与陈斯骏是好友。陈斯骏兄称吾四同:同右二代,同卒友(偷/渡友),同失败者,同好历史学,故称我为学弟,他的大作及遗稿均有。因他称,死前要作三件事,一,到香港拜祭偷/渡罹难先烈,二,到失败之地落马洲凭吊当年之境,三,到香港民生(学校)中学凭吊一下,他是幼小中学均在此校渡过,在此因抗战爆发,因而参军抗日考进成都空幼。此三大之事,陪他成之愿,不出廿日,他真的在穗仙逝,完他之言。
这样生动的留言,背后的故事应该更生动。我立刻回复说:“您可否也写一文在我这里刊发?就写三件事,对这篇文章给与补充。”
(2018年5月1日,陈斯骏先生参加香港拜祭罹难者活动。因要走过几百米嶙峋海滩,故陈先生在大家的劝说下半途折返。只留下在码头及船上的几幅照片。)
不日,佘山先生回复如下:
根据徐庆全先生及作者要求,本人发表一下与暨南大学陈斯骏的香港之行三件事:
一,2018年应陈老要求,和他在香港会合(他从美国儿子处飞来香港)参加香港一年一度五月一号清明时节偷渡罹难同胞拜祭礼仪。我们众人,含偷渡成功者,偷渡失败者,偷渡死亡者家族朋友,坐船前往死亡者最多的沙魚涌吉澳岛海上进行烧香,掷花,掷粽,念经,喊话等一系活动,让死者安息。陈老是船上最老之乘客,也是最老的参与者,失败者;当年的成千上万的偷渡者,不知有多少人各种死亡,含饿死,冻死,跌死,病死,铗死,淹死,打死,沙鱼咬死等等,故我们通通合成拜祭。
二,陈老先生当年偷渡三次失败,特别是他最后一次险些成功:千辛万苦走到边境河边落马洲,不幸被边防军狼狗发现,飞扑狂咬了十几口,痛得喊若连天,即时被押送收容站关押。他对此境终身难忘,故若干之年也要重返此地凭吊一下,这是每个偷渡者之经历心理要求。故,五月二日中午我们开车前往尖鼻咀登上高点远望大陆落马洲之地,看看他当年失败被捉的地方凭吊。
三,五月二日早上,我们开车到陈老府中(暂租)接陈老去寻找幼儿读书之学校。此校现叫民生中学,是老名校。陈老四岁在此寄放读书,到小学中学。
那天早上,我们开车到民生中学,学校正上课,我们在门口徘徊。后校卫问我们何事,我们向门口告知有位远方来的当年学生老者,要求入校看看,门口即时向校教务处主任报告,教务主任即来了解。她大吃一惊,马上告知校长,校长立即来热情招呼,并叫各幼小中学校长前来共庆。参观校内并到纪念馆参观,合照,查寻陈先生当年资料,将他当年成绩各表复印他一份。陈老激动万分,看到当年笔迹文料,深感战时都能保留原始材料真是了不起,校众人要请我们食饭,我们辞谢。
阵老先生早年常与我说,生时希望完结此愿三件事,故趁他从美国返来即时进行。因时在香港交际应酬已多甚忙,且过于激动,故一返广州即时病倒入院抢救。本人在香港一直陪住他十五天,终因抢救无效,八十八岁,高寿安乐。应他之言,三件事都完成了,想来陈老死了也瞑目吧。
(陈斯骏先生追悼会现场)
更让我高兴的是,一位我刊的作者周继能先生也写下了留言:
徐庆全先生,本人出版的反映当年偷渡潮的书《用生命博取/自/由》,其中第三部分是陈斯骏先生撰写的偷渡经历。本书还有陈斯骏先生2018年参加香港卒友拜祭偷渡死难者活动的记述,以及陈斯骏先生追悼会的情况。请提供你的邮箱,我先发电子书给你,再提供有关照片。
周先生还说,他一直在找我的联系地址,想寄赠大作给我。我很感动,立刻和周先生取得联系,他陆续给我传来他的大作和有关陈斯骏先生的活动照片(本文所用照片,均源于此)。
(追悼会结束后,卒友与陈家合影。后排左至右:陈先生孙子、卒友阿芳、卒友洪膺、周继能、陈先生之子、卒友卢舜平、卒友黄东汉、卒友佘山)
2018年6月25日,陈斯骏先生在广州病逝;6月30日,“卒友”和陈先生亲属在广州举行追悼会,送别这位坎坷的老人。周继能先生给我传来了追悼会的照片。他还特意告我:佘山先生全程陪同陈斯骏先生在港活动,照顾生活。
偷渡,一个关键词,让佘山、周继能和陈斯骏先生成为卒友;“卒友”,这个关键词,又成为他们情感交融的纽带。死生契阔至此,堪慰故人也。陈斯骏先生西行,当也无遗憾了。
“徐庆全与八十年代”:书写有温度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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