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学前,我曾上过两年的幼儿班。之所以称幼儿班,是因为这个幼儿园就一个班,只有一位老师。
幼儿班的老师姓杨,五十多岁,人不仅高大,还很胖。
幼儿班就在杨老师家里。杨老师住的地方是个大杂院,东面临街,西面接巷。杨老师住在最西面,有一大一小两间正屋。大屋其实是客厅,被改作了教室,教室南面是一方天井。小屋是杨老师的卧室,卧室南面是灶间和通往后院的门道。后院不大,有一小门,门外便是小巷。
去杨老师家上课,从街头大门走最近。杨老师家东边一户人家,男主人是个老木匠,偏偏与杨老师关系不好,不允许我们从他那儿进进出出。我们只得绕道去小巷,从后院的小门去杨老师家上课。
杨老师听觉不好,因而私下便有人叫她“杨聋子”。或许以为别人的听觉和自己一样,杨老师说话,声音洪亮,尤其讲课时,更是铿锵有力。
杨老师教孩子很认真。她教我们汉字、算术,也教我们儿歌。可她的儿歌总唱不好,所以常常让一些来幼儿班玩的小学生教我们。
杨老师很严厉。杨老师从不打骂学生,就喜欢拧学生耳朵,上课不老实的孩子,常常会被她拧着耳朵从座位上拖到讲台前罚站。有些男孩不怕她,甚至敢同她动武,结果都被她赶回了家。第二天,孩子的父亲或母亲,就会领着孩子来认错。
杨老师有一只摇铃,还有一只哨子。上课时,她摇铃。下课时,她不摇铃,而是看时间到了,喊一声“下课”。哨子,只有带我们去看电影时才派上用场。幼儿班附近有一所小学校,小学校包场电影时,都会捎上我们。我们排着队去电影院,杨老师便在队前或队后,不停地吹着哨子,一是防止我们走散,二是提醒行人车辆给我们让道。那时的街头,机动车还很少,主要是一些来势汹汹的人力板车。人力板车,是小城当时最常见的运输工具。
我上学那会,幼儿班大约有四十多个孩子。一个五十多岁的大胖子,带这么多孩子,辛苦程度可想而知。印象中,杨老师的午饭吃得非常迟,因为只有等我们放学回家,她才有时间做饭。午后,如果我们上课去早了,都能看到杨老师坐在矮矮的课桌前吃饭。
杨老师孤身一人,没有子女,往来的亲戚也很少。听人说,杨老师丈夫解放前去了台湾。我在她那儿上学时,还是文革后期。
离开幼儿班后,我就在附近的小学校读书,所以常常能在早晨的街头看到提着菜篮子匆匆往家赶的杨老师。直到读中学时,才很少再见到杨老师。
参加工作后的某年,一次回乡探望父母,没想到在街头遇见了杨老师,她正笑呵呵地领着二十来个娃娃过马路,俨然一位邻家慈祥的老奶奶。人没以前胖了,头发也白了,精神却很好。那会,她应该有七十多岁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杨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