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9月3日凌晨,著名翻译家傅雷与妻子朱梅馥在上海家中自缢。
傅雷(1908-1966),字怒安,号怒庵,上海南汇县(今属上海浦东新区)人,文学翻译家、文艺评论家、作家、教育家,中国民主促进会实际发起人之一。傅雷学贯中西,文学、美术、音乐、外语“四位一体”,著作等身。主要翻译作品有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巴尔扎克的《高老头》、《贝姨》、《邦斯舅舅》,梅里美的《嘉尔曼》、《高龙巴》,伏尔泰的《老实人》、《天真汉》等世界文学名著。
傅聪(1934-2020)
1954年,傅雷长子傅聪留学波兰,《傅雷家书》由此诞生。1957年3月,傅雷应邀出席中共中央宣传工作会议,尔后在《文汇报》上相继发表文章,提出改进党群关系的意见。1957年8月,上海《文汇报》、《解放日报》刊载文章,批判傅雷。因为不愿违心检讨自己的“错误”,傅雷的“检讨”一次次地通不过。在波兰留学的傅聪,也被召回国内接受批判。因为没有结论,傅聪总算被允许回波兰完成学业。1958年“反右补课”,傅雷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被划“右派”的命运。在波兰完成学业的傅聪,得知父亲被划“右派”,不愿回国面对“父亲批判儿子,儿子揭发父亲”的现状,跨上了去英国的飞机……
1961年9月,有关部门决定摘除傅雷“右派”帽子。傅雷得知消息后,只是淡淡地说:“当初给我戴帽,本来就是错的!”
1966年文革开始后,傅雷预感到灾难又将降临,他对来家中看望自己的好友周煦良说:“如果再来一次1957年那样情况,我是不准备再活的。”
1966年8月30日,一群红卫兵闯进江苏路284弄(安定坊)5号院落,对傅雷夫妇进行了连续四天三夜的抄家、批斗与折磨。为寻找傅雷夫妇的反党叛国罪证,他们挖花坛、查手稿,甚至撬地板,都一无收获。最终,他们还是在三楼(实为阁楼)的一只亲戚寄存的箱子里,找到傅雷夫妇的“反党罪证”:一面背后嵌有蒋介石照片的小镜子、一本刊有宋美龄照片的旧画报。
9月2日上午,傅雷夫妇被红卫兵拉到贴满大字报的院门前,头戴尖顶高帽,站在长凳上接受批斗。不堪忍受屈辱的傅雷夫妇,于当夜写下一封给朱梅馥哥哥朱人秀的遗书后,双双上吊自杀。
人秀:
尽管所谓反党罪证(一面小镜子和一张褪色的旧画报)是在我们家里搜出的,百口莫辩的,可是我们至死也不承认是我们自己的东西(实系寄存箱内理出之物)。我们纵有千万罪行,却从来不曾有过变天思想。我们也知道搜出的罪证虽然有口难辩,在英明的无产阶级政党和伟大的领导人领导之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决不至因之而判重刑。只是含冤不白,无法洗刷的日子比坐牢还要难过。何况光是教育出一个叛徒傅聪来,在人民面前已经死有余辜了!更何况像我们这种来自旧社会的渣滓早应该自动退出历史舞台了!
因为你是梅馥的胞兄,因为我们别无至亲骨肉,善后事只能委托你了。如你以立场关系不便接受,则请向上级或法院请示后再行处理。
委托数事如下:
一、代付九月份房租55.29元(附现款)。
二、武康大楼(淮海路底)606室沈仲章托代修奥米茄自动男手表一只,请交还。
三、故老母余剩遗款,由人秀处理。
四、旧挂表(钢)一只,旧小女表一只,赠保姆周菊娣。
五、六百元存单一纸给周菊娣(傅家保姆),作过渡时期生活费。她是劳动人民,一生孤苦,我们不愿她无故受累。
六、姑母傅仪寄存我们家存单一纸六百元,请交还。
七、姑母傅仪寄存之联义山庄墓地收据一纸,此次经过红卫兵搜查后遍觅不得,很抱歉。
八、姑母傅仪寄存我们家之饰物,与我们自有的同时被红卫兵取去没收,只能以存单三纸(共370元)又小额储蓄三张,作为赔偿。
九、三姐朱纯寄存我们家之饰物,亦被一并充公,请代道歉。她寄存衣箱贰只(三楼)暂时被封,瓷器木箱壹只,将来待公家启封后由你代领。尚有家具数件,问周菊娣便知。
十、旧自用奥米茄自动男手表一只,又旧男手表一只,本拟给敏儿(傅雷次子傅敏)与XXX,但恐妨碍他们的政治立场,故请人秀自由处理。
十一、现钞53.30元,作为我们火葬费。
十二、楼上宋家借用之家具,由陈叔陶按单收回。
十三、自有家具,由你处理。图书字画听候公家决定。使你为我们受累,实在不安,但也别无他人可托,谅之!谅之!
傅雷
梅馥
一九六六年九月二日夜
从亲友委托的事项到自己的房租、保姆的生活费,甚至死后的火葬费,都一一作了交待或安排。读此遗书,谁能不动情?又怎能不泪下啊!
9月3日上午,当接到保姆周菊娣报案的民警来到傅家时,发现傅雷夫妇上吊的窗户下的地面铺着一床棉被,被上是两张倒下的方凳。他们在临终之时,还想着不要惊扰邻人。
鲜花,即使被揉碎,芳香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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