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游台,曾是家乡高邮第一名胜,因宋代大文学家苏东坡与乡贤秦少游、孙莘老、王定国于此吟诗论文而得名。
儿时的记忆中,文游台只是城郊东北角土墩上两进破败的殿阁,颓圮的围墙上长满青苔,荒凉而神秘。
文游台,原是泰山庙的一部分。泰山庙是俗称,正式称呼叫东岳行宫,是道家祭祀泰山之神(东岳大帝)的场所。尽管泰山庙早已不存,剩下的也只是文游台,可家乡人还是爱称泰山庙,不称文游台。
1980年夏天,我小学毕业。暑假里,几位同学相聚,有人说文游台即将整修,一时兴起,便决定去看看文游台。那时,文游台的入口还在人民路(今已改名东大街)东首,也是一座三门石坊,但远不及今天的高大气派。旧门坊,曾在原址保留过一段时间。
走过门坊,向北穿过一栋栋简陋的砖房和一间间七十年代中期附近居民搭建的防震棚,再向东走三四十米,便来到四贤祠前。四贤祠是一座错落有致、布局精美的小院落,亦因苏、秦等四人聚会而得名。
四贤祠是当时进入文游台的必经之所。以前每次来文游台,四贤祠都是铁将军把门。这一次,四贤祠的门竟然是开着的。我们兴奋地走进门厅,正欲往里闯时,从西耳房急急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伸手拦住我们的去路,语气却很和善:“里边没什么可看的。还是等整修好了,你们再来吧。”我们哪里肯走,跟他说就是想看看文游台现在的模样。男子见我们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气势,只得答应:“好吧,既然你们不信,那就跟我进去看看吧。”男子一边走,一边提醒我们不要乱动里边的物件,说它们都是受国家保护的文物。我们只怕他反悔,自然一个劲地点头。
后来,听这位守台人讲,他原是附近寺庙的和尚,文革时寺庙没了,也就还了俗。
我们跟随守台人,沿着残缺的台阶一路向东,直至文游台前殿盍簪堂。那时,盍簪堂南面还是一片空地,堆满砖石瓦砾。守台人告诉我们,这是文革时人们在文游台“破四旧”时留下的。
离开文游台前,我们在这片砖石瓦砾中,找到一尊仅存上身的兽像,觉得有可能是件文物,很虔诚地交给了守台人,算是对他好心领我们参观文游台的回报。
当时,盍簪堂前后两门,均用木条封着。从门缝往里瞧,空无一物,唯见四周墙壁上有一块块小黑板。后来才知道,这些“小黑板”都是珍贵的古代碑刻,也就是著名的《秦邮帖》。
清嘉庆二十年(1815年),著名金石家钱泳刻苏东坡、黄庭坚、米芾、赵孟頫、董其昌等人诗文,成《秦邮贴》四卷。后又有人增刻苏东坡、秦少游部分诗文,再成《秦邮续贴》两卷。《秦邮贴》、《秦邮续贴》共六十多块刻石,均置于文游台内,历经兵燹、水灾和十年动乱而得以保全,实为幸事。其时盍簪堂被封,正是为保护里边的碑刻。
文游台主殿,位于盍簪堂身后的高台之上。主殿上下两层,古朴庄重。主殿没有封闭,楼梯在殿后梯房内,左右各一部。楼梯因年久腐朽,踏上去“吱吱”作响,好像随时都会断裂。楼上与楼下一样,空无一物。失望之余,我们打开面南的排窗,惊讶地发现,整个县城尽在眼底!
凭窗俯视,虽没有“一览众山小”的意境,却有一种“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快感。眺望西南,但见白茫茫一片水天相接,正是被古人誉为“碧珠”的高邮湖。
上世纪初至解放前,家乡曾发生过三次大水灾。尤以1931年夏天最严重,运河决堤,湖水倾城,一片汪洋,独文游台无水,足见地势之高。
再登文游台,已是十年之后。此时,文游台一扫昔日破败景象,盍簪堂不再封闭,《秦邮贴》重见天日。
盍簪堂下,一尊秦少游塑像昂然耸立,仿佛从千百年前走来,欲为今日故乡繁荣景象再赋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