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银西博
2025.1.9
小时候外婆家的老房子
“江山是主人，人生为过客，如花开枝头，一人一辈了”。这是苗人的生死观。
前段时间姐姐姐夫来广州看病。告诉我说：前一段时间，姐姐去看望外婆，外婆长期饭量很少，近来只喝牛奶维持，说话也不清晰了。那天，她突然很清晰地对我姐的儿子说：“孩子，我要走了，你好好学习。”
我想着尽快找个时间去看看外婆。没想到，在进入2025年的第一天，带姐姐姐夫去看中医路上，吃午餐时妈妈打电话来，告诉我说，外婆已经走了，随后妈妈泣不成声。
奶奶由于没有坐好月子，辛劳成疾，去世得早。读大学时，外公、爷爷都是八九十岁高龄陆续去世。而今，外婆以九十六高龄去世。
他们这一辈人，都是从民国进入新中国的，经历了很多事情。比如，外公曾在年轻时参加过旁海镇传教士的注音苗文学习，爷爷曾作为代表去山西大寨参观学习。他们都见证了民国到新中国的变化，也是苗族文化传承的重要一代。世事变迁经历过，所以他们对新中国都心存感恩，心态都很好。
我对于苗族古歌记忆主要来源于外公外婆，他们小时候告诉我说我们苗族祖先终归月宫，祖神姜央就在月宫上，小时候我很想去买个天文望远镜给他们看，告诉他们其实月亮啥也没有。
现在看来实在幼稚。而今，我也相信月宫是苗族祖神的终点了，愿奶奶爷爷，外婆外公，终归月宫祖神寨，永在祖神身边。如今直系亲属爷爷奶奶辈的人都走了。原来我还是外婆的外孙，现在只是儿子和父亲的身份了。
外婆去世后我逐步安排好工作衔接，也就请假回去奔丧了。由于欧还小，老家又比较冷，妻不方便带回，我自己一人从1000多公里外的广州回去故乡。
从广州坐高铁到都匀再拼车接连，回到凯里已是夜里，外婆去世的第五天。幸好我提前看了天气预报，穿着平时不曾穿的羽绒服回来，要不然从十几二十度的广州回到五度以下的凯里，会被冻得不行。到家，母亲说要等亲戚第二天一起奔丧，我们这边的苗族会有这样的习俗，去参加红白喜事，一般习惯组队，不是一家一户过去。
回舅舅家中，已经是外婆去世的第六天了，她的遗体被安放在冰棺之中，我急忙上去给外婆烧纸上香，诵我早已准备好的苗语祭文：
诵毕，母亲带着我看外婆的遗容，外婆身穿苗族老妇人的传统盛装，安详地躺在里面，母亲说外婆宛如生时。舅舅家族的亲友陆陆续续来吊唁外婆，有不少认识的亲友，不过此时我也没有心思去找他们打招呼。
晚上陪舅舅们守灵，有人提醒记得给外婆放一些碎银，即路上的买水银，众人抬了冰棺盖子，在外婆寿衣兜里放了一些碎银。在安慰舅舅舅妈时，舅舅却反过来安慰我说，外婆去世就如同树上的果子熟透了自然掉落，唯独背上有点痒，并没有太大痛苦，我们也不必过于忧伤，同时，他也说了一些母亲平时不告诉我的一些事情，并告诉尽量劝父母一起过去和我住。聊着很晚，我们互相拿出之前和外婆合影的照片或者视频，以后只能看照片视频了，23年国庆，我们也带着欧宝回去看了外婆，那时外婆思维也还是很清晰。
外婆去世第七天送葬，从湾水、旁海、长坡、凯里、翁项、河南等各处的亲友都集中在一起，用完午餐后，众人就一起着盛装参加送葬。二舅背着引路的公鸡，外婆的儿孙走在前面，抬灵柩的在中间，后面是长长的送葬队伍。随着外婆老舅家的孩子点炮声响，噼噼啪啪一阵，就是告诉送葬队伍要出发了。
对于自然去世的丧礼，这边的习俗并没有营造过分的伤感氛围，而是认为高龄去世者会给后代带来福气，所以在送丧过程中，会撒一些糖果给众人，认为是接寿者之福，因此送葬队伍每隔到路段比较平坦和宽敞之处就停下来撒一些糖果。这其实也还有另一层含义，就是不希望逝者那么快下葬，滞迟队伍的速度。
沿途，我拄着丧棒，缓缓地拉着丧带向前走，小时候外婆背着我回家，还有在外婆家吃饭，以及长大了外婆到家里，一直到23年国庆去看外婆，外婆以往的音容笑貌自然展现在脑海里。
外婆的墓址并不太远，离家差不多一公里左右，前往墓址的路上基本上都是大路，是她自己生前所选，选在了她母亲附近，选址在大路一个转弯的破地上，送葬队伍一起把灵柩抬到了墓址。
这边的习俗，棺材早于灵柩先运送来了，到墓址时已将棺材放入墓中，棺材盖在外面。二舅先是把白草纸叠着垫在棺材底，整理整齐，舅舅们从灵柩中抱着外婆的遗体放入整理好，巫师让舅妈带的饭团递给舅舅，放在外婆右手边，左手边拿了钱币，又在脚边放了一篮物品，三舅又仔细的整理了外婆的遗容，虽然再不舍，也到下葬的时辰了，一切整理完毕，巫师让众人盖棺，随着棺材盖盖上的那一刻，真的是和外婆永别了。巫师让众亲儿亲孙下跪，并念念有词诵祭词。
作为外孙，按这边的礼仪需挖三把土，我轻轻挖下三把土，算是对外婆最后的道别。仪式完成，我们不能停留在墓址上了，村人在后面覆土，第二天才是圆墓的仪式。送葬结束，长长的队伍又回往舅舅家中，表示送葬完毕。
路上有一处，可以看到这个村的全景，这是我出生的地方，12岁后基本上在外面呆，很多老一辈人都已去世，认识的人越来越少。
舅舅说第二天还要覆土圆墓仪式，后面还有走亲的仪式，主要是舅舅和姑妈们参加即可，我就不必参加了。我和现场一些好久不见的亲戚简单聊了一下，因为假期三天，我也不得不回去了，因此和父母在晚上就回到凯里家里，父母各种叮咛，唯恐遗漏。我主要想劝他们的是要多注意身体，过来广州一起住，同时可以调理一下身体。
今天是外婆去世第八天，也是外婆覆土圆墓的仪式。一大早出发，外面就已经零星飘雪，而家族群老家的人发了家里雪景照片，家里的雪更大。而我行进路上进入比较高的区域时，白雪已经满地，山林屋顶全是皑皑白雪，一副瑞雪兆丰年之象。时隔七年，我再一次在家乡遇到下雪，而今也到广州生活快七年了。
从都匀上车回广州，当列车进入属于西江流域的三都水族自治县时，皑皑白雪已经看不到，听说广州是太阳天。列车疾驰，又要回到广州继续丰满的工作节奏。
爷爷奶奶辈的至亲已经都走了。如今父母辈也年老，孩子辈也逐步长大，我也步入中年，安顿家庭成了这个阶段重要的责任，以前不理解父母的地方现在也逐步理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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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整理：苗岭凤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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