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胆子是这样“练”大的
张波
要说“胆子是被吓大的”这话一点不假,我从胆小如鼠,到被称为“豹子胆”就印证了这点。
我从小胆子就小,怕黑,怕打雷,怕走夜路,怕一个人在家,我爷爷奶奶家住门西殷高巷14号大院,到爷爷奶奶家从孝顺里到他们住的院子,井旁边一条窄窄长长的火巷是进出的必经之路,不要说晚上,就是白天一个人走我都觉得阴森森的,走在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上,脚步发出的声音,都会有回声,两边高高的墙面上斑驳的好像一张张怪兽的脸,煞是怕人;那个时候还没有路灯,要是在晚上我更是高低不肯一个人走,每次晚上进出都会紧紧的拉着爸爸妈妈的手就算是闭上眼睛跟着走,眼前都会浮现出光怪陆离的情形,直到出了火巷坐在爸爸的自行车上到家了都还会冷汗直披。
记得最清楚的是1968年有一天我爷爷夜里突然病危,那个时候谁家里都没有电话,我爸爸还在“五七干校”,只有我和我妈在家。我堂姐和我表姐两个人骑自行车赶到我家来喊我妈,我妈知道我胆小,肯定不敢一个人在家,就留下我表姐在我家陪我。我妈跟着我堂姐骑车子去爷爷家。第二天天一亮我表姐带着我赶到市立医院,我爷爷终未抢救过来去世了。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经历有家人去世,虽不太明白怎么回事,但就是觉得害怕。我的一个堂姐也是胆子小害怕,就拉着我躲的远远的。那个时候火葬场在清凉山,爷爷火化的那天我爸爸在得到批准后才赶了回来送别我爷爷,看到爸爸嚎啕大哭的样子我怕极了。当晚我爸爸就回干校了,留下我和我妈妈在家,那段时间一到晚上我连门都不敢出,胆子似乎更小了。
1970年年初一月份我们全家下放苏北宿迁,过了春节我就在大队小学上学了,跟一年级下。当时的宿迁还是比较贫困的,特别是我们下放所在的运西(宿迁以运河为界运河东边为运东,西边为运西),就更加贫困。一片白茫茫的盐碱地,一天只吃两顿饭。学校作息时间为冬天早上六点四十,夏天六点半,天刚麻麻亮就开始上课。从我们家到学校路虽不长走路大概不到十分钟,冬天我必须在六点半之前出门。到学校要途经一个长满芦苇的池塘(当地把池塘叫做汪)边的芦汪地,四周黑黢黢的,风一刮过枯黄的芦苇会发出瘆人声响,而且走在旁边就像有东西跟着你跑一样。我爸爸妈妈要跟着社员去下田劳动,送不了我,只有我一个人背着书包硬着头皮往前走,甚至有几次还看到不远处坟地里滚动的“磷火”(当地俗称“鬼火”),吓得我哭得泪流满面。我好几次回家后哭着跟家里人说不想上学了,但爸爸妈妈教育我说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能让他们看我们笑话,我只好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半虚半闭着眼睛快步走到学校。时间长了慢慢的我也没指望了,每天早上出门前深吸一口气,跑步往学校冲。久而久之胆子才渐渐的大了一些,再加上后来也认识了一些村上的同学,他们会早上等在我家门口等着我,叫上我一起走,有同学陪我也就不再害怕,有说有笑的去上学了。
真正的让我感到非常恐惧又让我胆子大起来的还是在1973年年末。当时下放干部开始“启用”(启用就是给下放干部分配工作),我爸爸被“启用”到距我家下放所在公社相邻的另一个公社的卫生院当院长。我们全家也搬到集上的公社卫生院里面住了,卫生院里大多数的医生护士家都不在当地,平时住单身宿舍,真正全家在医院里住的只有我们家和旁边的蔡医生两家人家。这一年春节年三十,外正好下着鹅毛大雪,狂风肆虐,俗话说“城里的雨,乡下的风”,在乡下每当刮大风时,就会听见像吹哨子一样的发出恐惧的声响。医院里的其他医生护士都回家过春节了只留下我们家和蔡医生家。春节前有一名小患者大概才出生不久生病在医院里去世了,按当地习俗,他们不能把小孩遗体带回家过年,小小卫生院也没有太平间之类的存放地。病房里住院的病人都回家过年了没有任何住院病人,小孩的遗体就放在病床上,用个被单盖着。当时集上还没有通电,点煤油灯,我们家吃完晚饭后,我爸突然说那个小孩夜里会不会被猫、狗、老鼠之类的爬进去啃了啊,最好把门窗都关关严。可能是我喝了几口酒兴奋了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自告奋勇对我爸说我们俩去看看,你在病房外面等着,我去关紧门窗。于是我和我爸到了病房门口,我让我爸站在病房门口用电筒照着我,我壮着胆子进去把病房里所有的窗户插销插紧,再抱过几床被子准备盖在小孩遗体上面,突然一只老鼠从盖在小孩的被单下面窜了出来,我吓得失声大叫起来。我爸赶紧进来抱着我的肩膀说不要怕,没关系,男子汉怎么能怕老鼠呢,然后陪着我又把门窗检查了一遍关严锁好门才跟我爸一起回家。回家后我以为我这夜肯定会噩梦连连,准备睁眼熬过,但奇怪的是我躺在床上觉得就这么回事也不觉得多可怕。我爸都说了男子汉什么都不应该害怕,心里默念着我是男子汉,不久就安然入睡了。第二天听我妈说我爸夜爬里起来看了我好几次怕我给吓着;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从此我也就不再那么胆小害怕了。
胆子大了,也让我在1995年调到新单位后,才能把“饭碗”一直端到退休。1995年调到这个单位后,把我分到公司的离退休人员管理办公室工作,这个部门有路子的人一般是不肯来的,不是什么好差事,又没有任何的“油水”。工作的性质说好听一点就是为离退休人员服务,说穿了基本上就是跑“一房一厅”,一房就是病房,看望生病住院的离退休职工;一厅就是去殡仪馆告别厅,为离世的离退休职工送别。我在这个岗位一直工作了二十多年直到退休;从石子岗、江宁上坊到西天寺殡仪馆,这么多年来去了不下好几百次。记得我我们单位的前三年巧得很,每年的大年三十都有老职工去世,有时候要忙到晚上六、七点钟才能回家过年。为老职工服务我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害怕,就当是一项普通的工作和应尽的义务,也不图什么体面和油水。要说完全不怕也不现实,说实话就是大夏天外面骄阳似火,站在殡仪馆的告别厅里念悼词的时候后背会感到有阵阵凉气嗖嗖的感觉,只是感到不舒服,似乎稍有些恐惧感好像也没有感到多可怕;想到能代表单位为老同志送别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欣慰的,特别是单位里离退休老职工跟我都比较亲切,我才能端稳这个饭碗,我感到很知足。
我现在退休了,也成了老人了,回忆往事,照顾老妈,晚饭后散散步,似乎成了我每天唯一可做的事情,再也不用去那些地方,也更没有什么可怕了,就这么闲散的过晚年了,倒是不免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