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到了江北区，离球球妈妈小英较近，我决定去陪她送外卖，也可以帮她带带孩子，做做家务。
球球的命运很悲苦，八个月时查出基因疾病，如今两岁多，不能走路不能自主吃饭不能说话，连抬头、眼睛向前看的动作都需要训练很久。秋天时，小英在离出租屋不远的大礼堂卖气球营生。冬天了，今天还是周末，广场的人很少，单一的卖气球无法带动母女的生活，小英换了工作的赛道，趁孩子熟睡外出当骑手。
我到小英家时是晚上22：00，小英给孩子喂饭、喂药，花了近一个小时。趁她忙碌之际，我到厨房洗锅碗，做了台面的清洁。
孩子睡着，大约23：00，我们在家呆了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小英开始吃晚饭----半个包谷和一个鸡蛋，并打理手机上的单子，与客户进行交流。我本想给她做个蛋炒饭，她拒绝了，在紧张逼仄的生活面前，吃饭只能将就一点儿。
我们凌晨出门去接单送外卖。
小英买了工具和钉子，准备在车尾装置一个更大一点儿的架子，以便装餐盒。我们在路边装订了大约20分钟，终于把铁架固定在车尾。小英说，风铃姐，如果不是你帮我一起安装，我一个人无法完成。
大约00：30，我们开始接单。
小英是新手，对路况不熟悉，她设置为取单与配送，在两公里之内。第一单是到大礼堂附近的奶茶店，要取两杯奶茶送到两路口桂花苑。第二单是去距离两公里的药房取药，也是送到两路口。两单都是顺路单，这是外卖系统的精准。
我戴着头盔坐上车，小英发动时，我领受到寒风对人的侵袭，我把衣领拉紧后，脖子没有风灌进去，但面部很凉，一阵又一阵的冷风挂在脸上，我的脸快要冻僵了，且有小雨飘着，给深寒之夜带来刺骨的凉。
我说，小英，这不是女人干的活儿，不如在网上直播带货吧，这样免于日晒雨淋。她说，姐姐，我要把外卖送熟，要认识小巷子，直播有直播的难，我还是喜欢当骑手。认识小英时，我发现她的韧劲很足，这是生活磨砺出来的。大热天她背着孩子去洪崖洞卖柠檬水，秋天卖气球，冬天当骑手。随着季节的流转，她都要找到适合自己干的活儿。
她要追赶生活，也是“活着”所需。
我只能叮嘱她，每一次送货与取货，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们骑行在深夜的城市街头，走过了大礼堂，来到牛角沱立交，再从一条幽深的小路进入桂花苑，到了顾客所在的小区，属于更小的巷子，且深夜找不到问路的人，我们按着导航步行走到八楼。八楼有一户人家喂养的狗听闻脚步声突然大叫起来，我们以为目的地到了，小英便给顾客打电话。顾客说，你们走错了，是另一外一栋楼。这时，我已上气不接下气，我跟在小英身后，又快速下楼。
走到一楼，顾客很有耐心，请小英发所在位置的照片过去，给我们指引。
我们爬了一个坡，又爬了另一个坡，重庆的路很魔幻，终于抵达目的地，我一看，又是步行八楼。我已忘却疲惫，遂跑步向前，这单已超时，但不能让客户等太久，我们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奶茶送到客户手中时，顾客说，你们很不容易，谢谢，辛苦了。
一句“谢谢”，对打工人来说是辛苦奔波的回响。一句“很不容易”，是对夜间工作者的理解与同情。也让我今后点外卖时，不管超时与否，别去在意太多，要多给骑手说“谢谢”。
送完奶茶，小英开心的说，我又找到了一个巷子，这单扣除超时费能挣几块钱，以后我送熟悉之后，每晚能多跑单子，每天可以挣一百多元。
下一单是送药，又是爬楼，又是老小区，又是路灯并不明亮的巷子。我坐在车上，抱住小英，我想给她一点温暖，也想给她一点力量。我说，小英，你看这路上，看不到女人送外卖的身影，都是男骑手在送餐，要么就是清洁工在工作，以后你一个人深夜送餐，一定要注意安全呀。
我陪小英取单又送单，最开始的寒冷已全无，奔跑起来身上出了汗水。这冷暖的路途，在一单又一单的送单与接单中，映照着一个女人的辛劳，照彻着打工人贴身的气息。
我担心受风寒，送了两单后，和小英在两路口离别。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只能默默地祝福她每一单都要平安，每一次骑行都要顺利。
我等网约车时，看到一个清洁工正在工作。他说，从00：00开始上班，凌晨四点下班。我又想到迟子建在小说《烟火漫卷》里的句子，大意是每天为城市破晓的是菜市场的劳动者。我看到的情境是打工者“破晓”的时辰已模糊了具体的时间，他们是骑手，是保洁工，是网约车和出租车司机，是开餐馆的人，是开货车的人，他们从凌晨便开始了，他们有的从白天一直工作到深夜。
我凌晨2点回到家，小英给我发来信息，她送完两单后，通过监控系统看到女儿球球在动，遂立刻回到出租屋为孩子盖好被子。
凌晨2：44分，她又开始接单。
我本想这篇短文睡醒了再写，但脑海里一直浮现小英的身影，浮现一个郊县的母亲在主城带孩子一边治疗一边打零工的跋涉足迹，我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就像今夜虽没走多少路，围着渝中区在转，但每一条街，每一个匝道，每一个大桥，每一个寂寞的深巷，我都铭记于心，于是便连夜写稿，把今晚所见所遇写出来。
如今，窗外的雨点“滴答滴答”，雨越大，小英电动车两侧镜子上的雨滴也更为密集。我祝愿小英要平安，祝愿每一次送货都要顺利。
祝愿每一个打工出行的人，都要平安顺遂。
写完此文，小英还在深夜里奔跑，我却倍感心酸，我似乎感知到了打工者从骨头里发出一丝丝的寒和一丝丝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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