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桥洞”的青年

文摘   2024-12-01 00:21   重庆  

今天的这篇文章很特别,属于我和达州小王一起完成的。

小王知道我是作者后,给我发来很多路上飘零的心酸点滴,和一些好心人对他帮助的细节材料。

我鼓励小王写出来,没想到他今天花了一个下午写了3800多字,且引用了经典文学作品《背影》和《活着》的章节。

我把原文档发给朋友看。朋友谦虚地说,我小看这些孩子了,自己不会写文章以为别人也不会写。

朋友当然会写文章,只是没想到小王会写得这么朴素,在朴素中带着忧伤,也有一个青年跌跌撞撞一路走来的成长印迹。

我的很多文章,都属于短文和随笔。我能拿到小王写的文章,极具有价值。所以,请喜欢阅读的朋友,耐心看完一个1998年出生的乡村青年的心灵独白。

我用文学的手法进行一点修改。母本是属于小王的,经我通篇读完后,我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有一些火焰,有一些单纯,有一些莽莽撞撞,有一些看不清人世。如果你也看到了自己的镜像,那这篇文章没有辜负我们的心血。

我叫王后冲,今年27,来自四川一个没有名气的地方,“中国气都,巴人故里”的达州。

我17岁之前,从没离开过县城,也没有去过大城市。可能大家对我的名字很奇怪。其实不瞒大家说,我的名字也是在我十五岁时中考回家拿户口本才知道。

我的父亲是一位老实巴交的石匠,他出生于1957年,吃了一辈子的苦。他吃过大锅饭,吃过泥巴,挣过工分。我和他是隔代父子,可能有人不明白隔代父子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他可以做我的爷爷。他生我很晚,四十一岁才有了我,如今快年过七旬。

我小时候,父亲一边照顾家庭,还要去干活,到各个镇去给别人修建地基,或是给别人修坟墓。

我上学时,父亲过得很疲惫,工资低,一直干苦力。2000年左右,父亲一天才三四十块钱。不管外面多累,他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

我上小学时,全是父亲排队为我报名。父亲大汗淋漓的样子,我至今记忆深刻。

我的奶奶婆婆外公都去世得很早,我都没见过,只有我爷爷照顾我。每当我受了委屈,或者父母骂了我,都是爷爷哄我,护着我,给我零花钱,为我买吃的。

我向父母要五毛钱都要挨一顿打。我记忆里最深刻的一次是一年夏天,我和村里的几个同伴放学回家,因走大路比较远,我们沿着河边走小路。后来被村里的大人发现了,便回去给我母亲说,说我们在河边洗澡。

回到家后,我母亲二话不说就拿着竹条打我。和我一起的另一个伙伴也被他外公吊着打。母亲让我下跪,把我赶出去,也是爷爷把我拉到他的屋里,给我煮面条吃,再给我五块钱。

爷爷对我真的太好太好了,他是我的守护神。

我们家很穷。别人家08年就买了彩色电视机,我们家却没有,我要跑到别人家去看动画片。记得有一次,我在别人家看电视晚上22:00回家还被父亲打了一顿,尽管如此,我从来没有怨过父亲。

因家庭条件有限,我成熟得比较早,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吃的苦也比同龄人多得多。5岁时,我上幼儿园放学就自己回家,其他的孩子都是有家人接送。8岁我开始学做饭。

夏天很热,且没有收稻谷的机器,我家全都是用手割稻草。10来岁的我,凌晨两点2点要去地里割水稻,一直忙到翌日八九点。这种日子持续了不知道有多少年,那是我生命中最艰苦的生活。

父亲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勤勤恳恳为家付出一切。老家的房子也是1995年父亲和我的幺爸两人在外面两年省吃俭用修建的。。

母亲在家务农。父母都是文盲,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上小学时,我成绩不错。考上镇上7个班只有两个实验班的其中之一。初中时,我学习成绩较好。2013年7月,那一年我爷爷78岁。爷爷吃完晚饭,有喜欢看电视的习惯。彼时,家里还是黑白电视,爷爷还喜欢抽卷烟。爷爷在我们家楼上看了一会儿电视,他的卷烟掉了,我怎么叫他也叫不醒,嘴角口水直流。

我父母在楼下,我惊慌失措地叫父亲上楼。第一次看到突发疾病的爷爷是如此的可怜,焦急万分的一家人又没车,就叫上一个叔叔,他家有三轮车把爷爷送到镇卫生院。

镇卫生院说爷爷病情很严重需要转院,我签下了病危通知书。

那一刻的万箭穿心,那一刻的绝望无力。

在急救车上,我呼唤着爷爷,我怕他睡着,我还没孝顺他,我不能失去爷爷。到医院已是凌晨一点过,爷爷已高压快到200,脑梗堵塞,还好送医及时住院四天。

初三那年,学校要办准考证,说回家拿户口本。我才知道我的名字。之前我一直叫王聪聪。我们老家取名字按辈分。刚好我又排在后字辈。当时又以最低分数线考入我们县城的一所高中。当年我们县城高中最低录取分数线是B4,我的成绩也是B4,除了报名费1000多以外没有花过任何高价。

2014年我上高中,家里已无法支付我的学费。父亲50多岁,无奈外出打工供我读书。一天很辛苦才挣100多块,我的学费,是挤压父亲的血汗换来的。

父亲知道我喜欢看电视,于2014年买了一台电视。我又处于叛逆期,不知父亲的心酸,又找父亲买一个手机。父亲二话没说,咬咬牙又花了800块给我买了手机。

上小学时,一天回家一次。

上中学时,一个星期回家一次。

上高中,一个月回家一次,

我渐渐明白,离家越来越远了,我和父母也渐行渐远了。

2015年放暑假,17岁的我想去外地找父亲。我到了工地发现父亲皮肤黝黑,晒得满脸通红。我发现自己对不起父亲,一个手机不知道要耗费父亲的多少汗水,多少苦力。

有一次,父亲不小心干活打碎了别人的一个手机,对方把我父亲按倒在地上打了一顿。我觉得打碎了赔别人一个手机就是,何必打人,他们太欺负人了,我忍无可忍,也帮着父亲反抗到底。

从那一刻起,我渐渐长大了。我不想让我父亲背井离乡,年龄这么大,还为我操劳一生。

2016年,我以高考365的成绩放弃了读大专的机会。当时四川大专的录取分数线是285。一是不想让父亲那么辛苦。二是我也不想让父亲浪费钱。而父亲一直劝我去读一个大专说学历高一点以后好找工作,可我一心只想出来工作。

我学过朱自清一篇课文叫《背影》,想到了父亲干活佝偻的身躯,两鬓的白发,我的心里饱含泪水。

是啊,也只有自己的父母对自己好。

那一刻明白我理解了父亲。

高中毕业,父亲让我到远房表哥福建制衣厂上班,我跟着表哥学做衣服,这一干就是4年。

2018年,迎来了我黯淡的时光。我接到母亲急促的电话,说爷爷去世了。我真的没想到会这么让人猝不及防。听到母亲说爷爷去世那一刻莫名的流泪。我的童年都是在爷爷的庇护下长大的,爷爷一走把我的整个童年也带走了。

2019年,我认识了初恋,她是山东的,研究生在读。我能和这么高学历的女孩交往,是我梦寐以求的,也是我没想到的,我很珍惜。我和她相处很融洽,她不嫌弃我的贫穷。我和她聊了两个月,我从四川远赴1000多公里的济南去见她。

疫情期间,我在济南打工。有一次下着倾盆大雨,我骑着小电驴载着她在路边被一个急驶而来的汽车沾了一身的水,我发誓一定要考个驾照,买一辆车。

21年年底,我考了驾照。22年1月份我努力赚钱买了我人生的第一辆车。22年我带着女友去了西藏、桂林、阳朔、西湖。我还见了她父母两次。

女友父母了解我家的情况后,认为家庭之间的贫富差距很大,叫我早做打算,不要耽误他们女儿。我和女友也因种种事发生了矛盾,于2022年年底我和她结束了长达将近四年的感情。

今年初,父亲因脑出血花了很多钱,我贷款还没还完的车也卖掉给父亲治病。

你养我成长,我陪你变老,多年父子成兄弟,多年父子成依靠。

因治疗费不够,我在亲戚那里借了1万多,感受到了人情冷暖。

还好经过后期治疗,父亲有点半身瘫痪,也算是保住性命。

今年4月,我迎来了第二段感情,也是在网上认识的。

我们聊得很好。一个月后,我从福建转车到了广西南宁去见她,和她相处了4个多月。女友说和同学投资入股钱不够,在她母亲那里拿了2万多,又在我这里拿了3万多去投资。

10月份,因种种事情她把我删除拉黑,从此消失了。我发现自己被骗了,选择报警。警察说,我们这是属于感情纠葛帮不上什么忙。

和女友分开后我身上仅剩七八百块钱,已无心思工作,还想过轻生。

有一次,我上公共厕所,放在门外的行李也丢了。我在南宁街头流落睡在桥下四天,饿了一两天,没吃的,没喝的,周身被蚊子咬。一个好心的小姐姐看到我的状况后,给我买了早餐。她轻轻放下,准备离开时,我醒了。我连忙道谢。她第二次路过,发现我还睡桥下,就拍了短视频上传了社交平台。有人讽刺我,说有手有脚的干嘛不找个工作?干嘛不叫亲戚借几百块钱?肯定是骗人的。

未经他人苦,高高在上用道德指责他人的人,大有人在。

有好心人看到视频,给我送吃的,为我买票回家。一位南宁的姐姐给我衣服,还给了我一个行李箱,又请我去吃自助餐。

广西到达州没有直达的车,我来到重庆,想在重庆找工作,可是工作也不尽人意,导致我身上三四百块钱也花光流落在重庆九龙坡区的高架桥下。

我在桥下又睡了两天。有一天,我一天没吃东西,冷风吹过时,我含泪把自己的处境发在社交平台上。

有一个好心的大哥给我买了一点吃的,又有好心的姐姐过来看我,请我吃饭,给我买吃的,为我买火车票,又花了很多钱送我回家。

这一路我非常感谢好心人,我衷心地谢谢帮助我的每一位恩人。

我难忘于在南宁和重庆的每一个日夜。有多少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只有自己深有体会。我很对不起父母,两鬓发白还在为我操心,他们从未过上一天好日子。

就像余华写的《活着》,“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最初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来。最终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走”。我的经历让我百感交集,今后我有能力了,像路遇的好心人一样,我会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赠人玫瑰,手留余香”,这句话很有力量。


以上的文字,我几乎没有做大的调整,保存着小王文风的原汁原味。他今天给我发了很多资料和图片,让我触目惊心的是有一盒安眠药,是在南宁买的,他失恋被骗钱后,万念俱灰,绝望的情绪已抵达生死的边缘。那一夜,他和自己打工门店的老板喝酒到天亮,是老板救了他,劝他别轻生。

我还看到,他有过退款,退回了500元给好心的南宁大姐,他认为大姐送给他一个箱子,还请他吃饭,还赠送儿子的衣服给他,大姐为他花费很多,他不能再让大姐付出了,遂婉拒退款。在人性无穷的欲望面前,何况他在外飘零需要钱去让自己活着,他选择婉拒红包说明是一个懂得分寸的人

我为当天一早看到了他的求助信息没有沉默而是选择了行动而欣慰,这是辞职带给我的宽裕时间,也是写作让我的心灵更加柔软而谦卑,我会切身地去与他人的命运连结起来,并落实在具体的行动上。

经小王的允许,我发一些图片及他本人的照片。有人说这是编撰的故事,可以闭嘴了。

盘点十一月我做过的事,助小王回家是最温煦的序章。我感知了离散与飘零,失落与无助,困顿与孤寂。我意识到小王并不是远方,而是在近处,也察觉到新闻里的故事就在我身边,并非千山万水的朦胧。

文章链接:

这一程的风餐露宿,今日终于回家

他住桥洞之后-----

作者微信:641037688

从彼岸到此岸
不合众嚣,独具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