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菜农,清早去占摊位,并在车内取暖,菜都摆好了,人却在车内因一氧化碳中毒身亡。真是“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我写过所见到的人,看到的生活图景,却被个别读者指责是在夸大事实,生活哪有这般艰辛?
下午,我走到一条僻静的路,那条路还没有通车,但人可以通行。路的一边,是开荒的菜地。只要有土地,便有勤劳的人。我看到一个老人带着三岁多的孙女去菜地挖土,摘菜。天寒地冻,孩子本应在家里取暖,或者在幼儿园玩耍,却跟着奶奶外出受寒。孩子的父母要打工,奶奶要开荒种植蔬菜为家里出一份力。
傍晚,我外出买菜。扫码时,我看到对方的支付名称为泥工小谭。我问他,你是泥工吗?他愁眉苦脸地说,是啊,我的腿受伤了,这是拐杖。拐杖放在摊位旁。小谭本在工地上干活,两个月前,他骑车回家碰上下雨天,车子在一个下坡路段侧翻,左腿受伤后做了手术已两个月,他还是不能正常走路,只能在路边摆摊卖菜。“看看下个月能不能走路”,他很渴望重返工地,继续当泥工。
我本想找个深夜陪一个73岁的老人去菜地摘菜。老人笑着说,你吃不了这个苦,深夜很冷,露水多,来回要走一个小时,两块菜地相隔很远,还是别去了。她常年在路口卖菜,每天凌晨三点过起床,四点走到菜地,摘完菜后来到摆摊的地方能赶上日出。头一天,她已用石块、薄膜把位置占好,翌日便去卖菜。有时一天下来,收入只有几十元。
有一次我从沙坪坝回来,走到地铁站后,我的心带着脚步走到摆摊的街道,我看到一个大四的学生在卖袜子,冷得把自己缩在衣服里。我还看到一个卖鲜花的老人,戴着厚厚的帽子坐在黯淡的灯光下沉默不语。那条街上的人,每天都摆出来的摊位,是那些无法手停口停的人。他们的耐受力很强,扛得住酷暑,也扛得住天寒,只是我走在路上心里很酸涩,如果有稳定的工作,如果有充裕的退休金,谁愿意在冬天的夜里摆摊?
傍晚我买菜时,听到做鲜肉饼的一对夫妇说自己不要孩子,我停下来和女主人聊天。她是80后,40岁,早就和丈夫商量两个人过好此生,不生孩子。她反问我,难道生个孩子继续卖肉夹饼吗?她谈到内卷使人喘不过气来,谈到阶层固化,谈到底层的挣扎。有时,我和他们交流,能提炼智慧,能感受真实。我本没有买肉夹饼的打算,买了一单支持她,是敬她的通透。
我还看到00后的小吴在路边卖沙田柚,价格很低。我问他,这么低的价格,怎么对得起果农?他怜悯地说,这个价格太低端,和农民的辛苦比起来,不成正比,尤其是今年旱灾太苦太累,但价格高了卖不出去。他每年都要回长寿区云集镇到几个农户家收购沙田柚,再拉到主城售卖。他挣的是汗水钱,遇到需要配送的顾客,他还要去送货到户。这一年做水果生意下来,随着市场的萧瑟,除了能基本糊口,小吴存不了钱。
很多年,我都是如此,买菜时从不还价,遇到老人在路边淋雨守摊,我会去支持一单。他们起早贪黑,挣钱太苦,从未享受过积极乐观的生活气氛,也没有莺歌燕舞的宽裕状态,只有不停地当牛马,在活着和活下去的煎熬里度过一生。
以下的图片,是一个朋友前天在江津中山镇拍的。一个老人穿着很薄的旧式单衣在路边卖菜。那条路,人车都很少。不知这样苦苦地等待,能换来多少低微的希望。
经常看到专家高高在上地说人均有多少钱的收入,来看看赤手空拳在大地上讨生活的人吧,去实地看看小摊贩到底收入有多少便知道遥遥领先的那些虚幻,经不起现实的检阅。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倘若我不在网上写作,我便是那个寒风中困苦营生的卖炭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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