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看导演李杨的影片《盲山》和葛水平的小说《喊山》,在任何时候都不过时。总以为那些愚昧和邪恶,随着文明的润泽离自己很遥远,看到了对女硕士花花的“收留”,却发现邪恶根深蒂固,不曾远去。
《盲山》的情节很简单,属于线性的推进。女大学生白雪梅想为家庭减轻经济负担,想为弟弟挣学费,被人贩子以收购药材为名骗到僻远的乡村,以7000元卖给一个老光棍黄德贵。7000元是枷锁,是日暮穷途的黑。
在伸手看不到五指的地方,白雪梅凄惨的命运被集体无意识的恶毒人性而彻底改变。她被收走了身份证,且分无身文,出门寸步难行。她向村委会主任求助,可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村主任偏向于作恶的一方。
所有的人都在帮黄德贵,其父母,村庄的人,大家都怂恿黄德贵去欺负一个弱女子。在他们来看,花钱买来的媳妇天经地义,不让女人生个孩子捆绑一生便不踏实。于是,白雪梅被侮辱,被损毁,美好的青春年华被愚昧的村庄和愚昧的人,撕得支离破碎。她的人生,也由此进入了阳光无法穿透的暗沉世界。集体无意识的恶很可怕,对人的摧残也无形的。齿轮上的底座和链子坏了,螺丝钉也跟着一起坏。
村民都以为帮人延续香火属于“正义”之举,却不知自由和权益属于个体很重要的一部分。他们的狂热被夫权牵引着,他们的盲从要按照自己的洼地价值来塑造白雪梅的人生。
影片中村民的恶的源泉,是他们的内心已被阴暗和愚昧驯服,内心被偏见和野蛮占据,连曾被拐卖已在村庄安家落户的另一个女士也在规劝白雪梅要安定下来,要顺从,要听话,这巨大的荒诞让一个女人永无止境地在“地下室”,被压榨一生。
导演是怜悯白雪梅的。白雪梅受侮的时刻,影片出现在白茫茫的大地上,一群鸭、一群鹅在大地上吃草、漫步,天上的云,自由舒卷。导演想用天地的白,动物的纯粹与自由,来映照人侮辱人的无耻。
白雪梅很具有反抗精神,她多次想出逃,逃离愚昧才能松开气。孩子不是捆绑自己的理由,她要为自己而活。可在逃离的路上,各种追堵、封锁让她没有出口,她一次次被抓回,一次次被殴打,无可奈何。她想写信回家,这是求救的信号,可邮递员的恶让这些救命的信返回到黄德贵的手中。心地无可救药的人,做什么事都有邪恶的基因。
村里的人,都以那是别人的媳妇,别人的家务事为由,掐住白雪梅逃跑的路,让一个弱女人被平庸之恶毁掉。人贩子可恶,村民的恶是第二层恶,村主任的视而不见是第三层恶,被邪恶包围的世界,只剩下凄惶。村民不会设身处地去思考,倘若白雪梅是自己的闺女或亲戚,是否还会麻木冰冷?是否还会眼盲心盲?当一个村庄被野蛮、恶的无意识笼罩,白雪梅在沉默的震耳欲聋中,只能将刀刃刺向邪恶。
人格的变异,权力的傲慢,对违法的默许,让四处碰壁的白雪梅绝望,她所处的环境已然失序。自由与人性的良善对于影片中村庄的人而言,是丧失的,唯有平庸之恶的火焰在燃烧。
“乡土社会的信用并不是对契约的重视,而是发生于对一种行为的规矩熟悉到不加思索时的可靠性”。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提纲挈领,让人看到某种“不加思索的熟悉规矩”,在一些人心中像掌纹般刻入人心。
我今天看到一个评论:
如果思维还停留在“收留”和“感恩之心”的层面上,这种“正能量”在人性的荒漠里是多么的可笑而可怕。这样的人心,和夜晚的颜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