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七八百米的街道两旁,是一个又一个摊位。街头的十字路口,延伸出去的摊位是卖烧烤与水果。这里是北海夜市,我要走进大地的肌理,去感受都市流淌的血液。
摊位都是固定的,摊位的背后,是门市。
一个卖童装店的实体店老板说,今年挣了房租,亏了人工。她是免费的人工,对小店有浓烈的情感,毕竟经营了十多年,不能说放弃就放弃。一年到头呆在店里,不亏是最大的福气。
一对父子在摆摊卖玩具。我这次出门很简便,带着孩子没带玩具,我答应了给孩子在当地买玩具。我买了三个小物件后,摊主说,这是第一单,今晚已守了近三个小时。父子俩要守到凌晨,才能归家。
一个年过六旬的人,在路口卖水果,她的声音糯糯的,有广东口音,她在这条街工作几十年,今晚准备凌晨四点过收摊。问及为何那么晚,她说,半夜有一单算一单,等待吃烧烤的人买水果。如果不熬夜,什么都没有。她颠倒的作息时间,已和她的身体长在一起。
一个年轻男士,在路边像个机器人一样,不停地喊着,美女,做个美甲吧。他的店,是门市,在一排摊位的背后。我说,用个喇叭吧,自己没这么累。他言,用喇叭不好,自己要喊起来,喉咙喊痛了,每天要喊几个小时,为了生活。没有路人,对着空荡荡的街道,他也喊,一句接一句地喊,他的叫卖声是对孤独与无力的抵御。他自嘲地说,因为没有闲着,要是闲着不喊,很不习惯。我问,有二维码吗?他言,要干啥?我说,我支付做美甲的钱,是对你工作的赞赏,但我这次不会做,也可以留在这里以后再做。他知道我是游客后,对我说出的这番话很感动,他立即说,有这份心就够了。
一个常年卖内衣的摊主,打出清仓的特价。她言,做了几十年的小本生意,现在亏本卖出,再也不做了。我知道,她是对萧瑟的市场已失去信心。
一个把玩具铺在地上的中年女士,脸上暗淡无光。钱不好挣啊,她说。她的产品价格低廉,每一单都是她望穿秋水守出来的。
一个酒店,门口挂着标间50元一晚的广告,我去参观了,这是带有电梯的酒店,虽小,但房间布置温馨,50元也许是老板无可奈何的价格。酒店很寂静,似乎可以听到淡季微颤的低语。
一个超市,是一对夫妻在经营,每天凌晨两点半打烊,上午九点开门。老板疲惫地说,为了生活呀。
为了生活、活着,是这几年的高频词,时代的车轮碾在身上的痛感隐藏在一个又一个活着的无力和有力中。
我准备明后天去一趟金滩。今年上半年,我在金滩的夜市看到一个口齿不清,走路不便的青年在卖烟花。附近的摊主说,他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只接纳自己的勤奋与坚持。彼时,我写了这个青年。我这样写道:“少年走后,我后悔了,我不应无情地拒绝一个勤劳的人。我把孩子们安顿好,沿着那一排夜市走了800米,想去找卖烟花的少年,我找了两三圈都没看到少年的身影。”我的朋友看了我的文章后打赏让我去买烟花。翌日,我在金滩等了他近两个小时,他缓慢地向我走来,我的等待没有落空。不知这个冬天,他还在不在金滩,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文章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