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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第七十六卷 魏纪八
曹魏·高贵乡公正元二年（乙亥，公元255年）
【原文】
夷丘俭三族。俭党七百余人系狱，侍御史杜友治之，惟诛首事者十余人，余皆奏免之。俭孙女适刘氏，当死，以孕系廷尉。司隶主簿程咸议曰：“女适人者，若已产育，则成他家之母，于防不足以惩奸乱之源，于情则伤孝子之恩。男不遇罪于他族，而女独婴戮于二门，非所以哀矜女弱，均法制之大分也，臣以为在室之女，可从父母之刑，既醮之妇，使从夫家之戮。”朝廷从之，仍著于律令。
【译文】
译文略
【解析】
淮南二叛结束，主要参与的毌丘俭被灭三族，同党有700多人入狱最后只诛杀首犯十多个。
这处理方式算是比较轻了，但凡放在其他朝代，这700多人估计都要死，算上牵连家族恐怕要上万。
当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就好比有人说刘秀不杀功臣、刘邦只杀异姓王一样。
当真是他们不像杀？还是杀不动？这是两码事。
自打司马懿高平陵之变灭曹爽掌权曹魏以来，司马家为了把权力控制在自己手里面，不得不对士族进行妥协让步。
我记得有本说魏晋历史的书，其中一个观点，司马家其实继承的是袁绍的政治理想。
袁绍政治理想就是恢复士族政治，但他没做到的司马家做到的了而言。
士族政治的最大的特点就是，凡是必然要符合士族的利益。
理解这一点再去看上面材料对毌丘俭党羽的处理以及接下来的就会发现有点意思。
毌丘俭在发动淮南第二叛之前，在曹魏政坛中就具有一定的影响力，且其本身也属于士族。
士族最大的特点就是联姻，彼此串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牵一发而动全身。
看似你对一家动手，但背后的联姻网络你会发现是庞然大物，最后不得不的慎重。
毌丘俭作为首犯、首恶，必须严惩，否则作恶成本太低，没办法吓住后来人。
但从犯就不见得也需要如此了。
从犯700多人入狱后又赦免，极有可能就是各家士族共同发力的结果。
加上彼时司马师已死，司马昭上位掌权，正是敏感时期，司马昭也不好计较太多，不然真要搞清算，反而是司马昭头痛。
700多的人处置一笔带过就是司马昭妥协的结果，司马昭也需要如此来施恩笼络人心。
再说毌丘俭的孙女这事。
按照材料的说法，毌丘俭的孙女在处置上有分歧。
按照惯例，她作为毌丘俭三族之一要被处死。
但司隶主簿程咸认为，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毌丘俭的孙女已经嫁人，就不能算是毌丘俭家的人，应该算她丈夫家的人，不应该被牵连。
而彼时的司法制度对于女性可谓是非常不友好。
女性的丈夫犯罪她要受到牵连，而女性的父兄家犯罪也要受到牵连。
所以程咸建议，女性如果嫁人就要跟随丈夫家一起论，没有嫁人就要和父兄家一起论。
说实话，我是蛮佩服程咸提这个建议的。
一方面，他有公心。
这事不管他的事，毌丘俭的孙女也和他没啥关系，但他却出来说了话。
算是一言救两命（毌丘俭的孙女已经有身孕）。
另一方面，他在做事。
在其位谋其政，理所应当。
好比说，搞企业的老板你交税、给员工发工资、提供就业并不是值得宣扬的事，这本就是你应该做的事，你拿出来反复说，以此证明你是好人，这就是扯淡。
但如果在一个人人都混的乱世，却有人沉下心来做点实事，那么这个人反而要拿出来做榜样好好说。
成不成、做什么反倒是其次，关键在于他真的在做事。
程咸的提议被通过，毌丘俭的孙女没有遭到牵连。
但这事之所以通过，还是要和上面提到的士族政治放在一起说。
程咸的职位不过是司隶校尉主簿，而通过这一决议却是朝堂共识或者说博弈的结果。
毌丘俭孙女这事背后其实是在为士族政治大背景之下士族之间斗争的立规矩。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输家被治理如毌丘俭一样灭三族。
但每一个被灭家族的背后都有联姻关系的众多家族，作为联姻的女儿就是其中关键，她是两个家族的联系。
按照原有的惯例，或者说程咸反对的，你搞事情失败了，现在处置你家，你嫁出去的女儿也要受到牵连。
虽然只处理到你的女儿，但万一杀心起来， 顺着你的女儿牵连你亲家，这可咋整？
再说了，最不讲政治底线和道德不就是你们司马家吗？
现在把规矩立起来，以后我和别的家族联姻，对方要是搞事情要被灭，那就不能通过我这嫁出去的女儿来反向牵连我。
由此你看，毌丘俭孙女这事的本质就是士族阶级对于联姻和政治风险设置一个防火墙，先形成共识与明面的制度文件。
将来万一有谁瞎搞，如此还能抗一抗。
说白了，联姻的好处我要，但联姻带来的坏处不能牵扯到我。
【闲扯】
从小人物程咸的眼里面，是具体的毌丘俭的孙女。
从士族阶层的眼中，是与自身利益相关规则的修订，毌丘俭的孙女不过是个发力点而已。
规则是士族阶层制定的，本意是共识、是游戏规则，是确保组织能够长久运行的机制。
可当规则不利于那些规则制定者时，你觉得他们会干什么？
他们可不会愚蠢到直接践踏规则，而是会修改规则更有利于自己。
这就是士族政治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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