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干山人按,本文原刊1940年浙江省抗日自卫委员会战时教育文化事业委员会刊物《新青年》,介绍了战前与战时的武康县竹工生活。武康县英红区分余英镇、三民乡、英红乡、瑶仙乡、莫庾乡、梅阜乡。作者九如疑是簰头人秋标,小名九如。
武康是个大竹园
是阴天,似乎要下雨的样子,六个挑夫和我们七个人一行,非但没有伞,同时更担心的是我们的行李打湿了,那末今天夜里的睡觉一定是要发生问题。
然而天帮助我们,太阳出来了,吴辉高兴得跑路时的两只脚更用劲地向下搬了。
已经渐渐地到深山中,满坑满谷都是翠色的竹,竹枝随风摆动着,形成山厓中一片绿色波浪。武康最多的是竹,可以说是一个大竹园。这里六万四千多人的小县,有一半多居民依靠毛竹过生活的。
一条急湍的溪流,可以看出河床下叠满了许多不平的石头。忽然“轰轰轰”的响声,好像是爆炸的声音,回过头曲,却来了一个几十丈场的竹排,上面立着一个壮丁,岸上也有一个壮丁飞快地在竹排前面跑,如果竹排被石头阻住了,他就把石头搬开。水非常的大,竹排顺着水势而下去,这样是相当危险的,真替立在竹排上的那个壮丁担心。
原来这里所出产的毛竹都是从这样几条主要的溪水运到塘栖去的。
我想起了在天目上和省政工队开座谈会时他们说的话:“如果毛竹禁止出口,他们也不能把毛竹拖到后方来,因为是要利用水力,放排出去的。”
武康每年所出产的毛竹,有十万帖(许多毛竹缚成一束,一帖约三四十根不等),每一帖的市价现下平均约十三元,每帖毛竹,还有毛料(竹枝)一担,售价约六元,毛竹与毛料每年产量约值一百六十万元,另外笋及笋干还不在内。这十万帖毛竹都是在占全人口十分之一的山主手里(毛竹最多的山主有五六千帖),其余都是靠砍毛竹、放毛竹、拖毛竹、背毛竹来过活的。而这些山主把毛竹卖给山货行,山货行再卖给外路客人,山货行是一转手就得了极大的利润。所以,如果能把全武康一二万竹工组织合作社,他们来向山主买货,再自己来砍竹、背竹、放竹直接卖给外路客人,那末本来给中间商人、山货行剥削去的,可以由劳动者自己获得,这种合作社能够组织起来,武康全县二分之一的民众生活,可以得到大大的改善。
竹工的生活
随时随地都可以听到哗喇、哗喇的响声。这是竹工拖着大捆的毛竹,从山上拖下来摩擦着石子路的声音(砍下后即拖下来)。竹工有山上的砍工,和场上的扎工(一帖一帖地扎起来),都是非常吃力而危险的工作。砍竹的时候把毛料先攀下来要手足快,不然上面的尖梢落下来,就有打入脑袋的危险。在急湍的流水中放排,那是更不必说了。
每做四天,必须休息一天,不然体力是支持不下的。
竹工工资,从前毛竹四五元一帖的时候,米只有五六角钱一斗,他们每天的工作六七角。现在生活程度高了,米一元只三四升,竹帖也由四五元涨高十五六元。于是,每天的工资也由六七角涨到二元。这原是依照一定的法则的自然趋势。
在瑶仙乡公所开会时候,到的是几个大山户(有毛竹的人家)和保长(乡保长也都是山户),议决要把竹工的工资,由二元减到一元四角,并且说,如果那个出一元四角以上的工资,就叫他坐拘留所。
竹工们知道了这件事,大家起来反对,这天晚上很多的竹工来找我们,要求我们替他们想办法,把工资仍旧恢复到二元一天。因为他们都是赤贫的工人,他们主要的是靠劳力换得工资,如果工资减低了,实在难以维持一家最低限度的生活。听起来二元一天的工资好像很多了,但照现在各种日用品价格讲,他们的实际工资只合到战前六角钱用。
第二天的夜里,在一家比较大的房子开保民大会,我们请县政工队长出席。竹工要求山户不要把工资限定,因为竹价有高低,生活程度也有不同,如都低落了,他们的工资也自然要低落下去。而压低工资是大山户的主张,小山户为急于脱售山货,却愿出二元以上的工资。所以,希望不要规定,只要一面愿出一面愿做。会中决定请政工队长给他们去和乡公所及山主接洽,如果山主一定只肯出一元四角,那末他们到别处去找工作做,因为现在各处需要竹工很急,工资都在二元以上。
抗战后一般殷富的人家是更富了,因为他们的田赋减少了(战前每亩一二元,现在只要二三角),各种出产涨价了,比战前增三四倍以上。但一般劳苦的人却更艰苦,工资虽已有增加,但追不着生活程度的高涨,并且递步哨、夫子不时地派到,有钱是不会轮到的,他们也不用出什么钱。改善前线民众生活的问题,我们是再不能把它忽视了。
(原刊《新青年》1940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