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教育的先行者孔子面对弟子们的志向，充分肯定了游泳的娱乐与教育的功能，而这和莫干山的游泳运动作为一项避暑纳凉活动，在精神上有高度的契合。近年，“无游泳，不毕业”，更使游泳成为孩子们必会的技能。
游泳比赛之地
莫干山的夏天，最惬意的莫过于与泉水亲近，但莫干山上找不到可游泳的地方，渴望游泳的西人只能跑去簰头大堰溪或碧坞龙潭、福水一带游泳，颇不便。莫干山避暑会乃于1901年在山上筹划修建露天游泳池，1910年完工，长约40.4米，深约2.6米，是浙江省最早的一个公共游泳池，也是浙江最早举行游泳比赛之地。游泳池四周全是光洁的水门汀，旁有更衣室、扶梯、跳板，此岸和对岸有两个圆形的大铁环半掩于池中，铁环间有台阶可上下。游泳池雇有专人管理，此为活水游泳池，或曰冷水浴场，逐日放送山泉水，清洁异常，来此游泳者必须是避暑会会员或会侣，按两周、一月、一季收费，同时出具健康证明。1920年夏，标准石油公司高级职员布莱克等为莫干山游泳池改善服务做出努力，增加一个比泳池多50%蓄水量的水池，以保障一星期可换三次水。曾任莫干山避暑会秘书的葛烈腾扩建了莫干山游泳池的供水系统，要求承包商使用某种混凝土，以避免出现洪水冲刷之后或冰冻所导致的斑驳景象。
簰头大堰溪
莫干山游泳池
1922年夏，莫干山西人举行了一次游泳比赛，看台上满是戴着遮阳帽、打着遮阳伞的观众以及刚出水的、着泳衣披浴巾的选手。《图画时报》增刊刊登了麻智培拍摄的照片。更为知名的是，此前，莫干山416号业主、杭州之江大学校长费佩德拍摄的一张莫干山游泳池全景，照片中既能看到游泳者的形体动作，还能看到游泳池的大致轮廓。然而，1922年的超强台风袭击莫干山一星期，导致了近三十年来最严重的的一次降雨，游泳池区域引发泥石流。洪水过后，莫干山的公共事务管理出现入不敷出的情况，批评声始见报端，但这并不影响人们重新踏入游泳池。“既至游泳池，男女老幼，共带袋出没水中，西人之乐，习俗然也。”“倘使喜欢泅水（游泳）的人，可以携带泅衣（泳衣），或是带了衣料去做都可。”
1922年莫干山游泳比赛
费佩德摄莫干山避暑会游泳池
1931年，莫干山上加入游泳者达380余人。1932年夏，莫干山举行女子游泳竞赛，选手入水之刹那，花式跳水之姿势，与上海中西女塾体育助教严敬姜游罢小坐于池畔的照片，一同刊登在《中国摄影学会画报》上。严敬姜与上海清心女中教员张佩英、莫干山管理局局长俞则民之女俞岭梅皆好运动，她们在莫干山游泳池的留影竞相刊登在《图画时报》。
1932年莫干山女子游泳竞赛
孩子在浅水池毕业
莫干山的午后是成人游泳时间，早晚则归孩子。避暑会游泳池分大小两池，或曰深水、浅水两区，中间以0.6米宽的矮台隔断，孩子有专属的儿童游泳池，宽0.9米，池底有踏步若干，一角有翘板，上铺防滑的毯子，可练习跳水。只见矫捷者在翘板上跳几下，便扑通地下水了。他们的父辈、兄长或是体育老师还会教他们如何在水中换气，从一头潜泳到另一头。浅水区是供初学者使用的，偶有几个四五岁的西童跳着喊着，更显出他们的天真烂漫。
杭州青年会创始人鲍乃德的幼女、被乃父称为“我们的中国小孩”的鲍金美在《杭州·我的家》中如是回忆：“我们渴望去山上游泳——沿山路往下，穿越竹林，跑到莫干山游泳池（上一代的传教士们及其十几岁大的儿子们修建的标准游泳池）。我们与其他小朋友一样，在这里学会了游泳。我们多半都是在大约4岁时，用救生圈在浅水池里‘毕业’的。”鲍金美，费佩德的幼女珍妮特，葛烈腾家的孩子，上海工部局警务处佩克家的孩子，上海礼和洋行机械工程师特律格尔家的孩子等都是在这里学会的游泳。而上海美国学校校长约翰·莫尔顿·埃斯佩家的孩子，则是与珍妮特常在山上游泳池一起疯玩的一对姐弟。
葛烈腾父子在莫干山游泳池
特律格尔父子在莫干山游泳池
莫干山151号业主戴存仁是芝罘学校的创办人，莫干山游泳池完工时，他正着手建造151号别墅与180号内地会别墅。二战结束后，芝罘学校没有在山东烟台复校，而是临时在内地会上海总部开学，据《芝罘学校 1881-1951年之间的历史和回忆》载，其间，学校所有师生获得了一次分两批前往莫干山度假的机会，在山顶上野餐，在游泳池中游泳，爬到山尖上看日出，还在野外露营。1947年，学校买下了庐山牯岭美国学校的校舍，迁此办学。牯岭有两个人工修建的游泳池，其中一个在学校的后面。“在一个夏天的日子里，在游泳池上横放了一个粗大的长竹竿，有两个孩子分别从两头爬到竹竿上面，他们努力让自己在杆子上保持平衡，可以坐在上面，也可以站在上面，努力往前走，同时还要摇晃竹竿，制造困难让对方掉下去。最后，谁也没有能够走到中间，就都掉到了水里。观看这样的比赛，让比赛者和观众们都非常开心。”
山中观看外国人游泳
莫干山避暑会游泳池初仅对西人开放，山中与海滨一样，观看外国人游泳成为中国人的参观项目。
1924年夏，杭州广济医院襄理俞熙民重游莫干山，观避暑会游泳池中西士女同浴，口占一诗：“裸胸袒臂若忘羞，习惯天成爱自由。世上无如人体美，故教竞赛出风头。”并注：“入泅者，着各色单缣小衣。”1925年夏，作家周桂笙游莫干山，两次行至避暑会游泳池，池旁罗列椅位可以坐观，第一次是借此小憩，第二次是消遣。见西人无男女长幼，皆善游泳，不禁临流赞叹，中有中国女子两人，能说英语，似乎是教会学校学生，入室更衣后，姗姗步入池中，“顾非素习泅。既不能习，亦不敢，唯僵立呆观西人作种种翻波踏浪游戏而已”。据闻，这两个中国女子是临时由西妇介绍入会，每人缴纳月费洋二元，并具志愿书，取得游泳资格，属特例。后经上海银行莫干山夏令办事处经理李珍甫与莫干山避暑会抗争，晓以大义，西人理屈，乃邀华人入会，所有球场、游泳池一律开放。
国人初称游泳池为游水池，商务印书馆发行过一张莫干山游水池中英文彩色明信片。1934年增订版《莫干山指南》附莫干山游程，不忘特别推荐下午1点至5点，游览荫山区、剑池、冈头墩、中华山、塔山公园诸名胜，返程观芦花荡泉，顺便参观避暑会游泳池及荫山市集。
莫干山游泳池
游泳池成为莫干山度假标配
20世纪30年代中期以后，华人善游泳者日多，莫干山上公共游泳池已有多处，铁路旅馆、绿荫旅馆、菜根香旅馆、滴翠轩消夏社等均有公共游泳池，作为休闲设施的一部分，免费对旅客开放。此外，部分避暑别墅也开始营建私家游泳池。
1948年，是莫干山极热闹之年，山中游人剧增，日落时分，外国人多御泳衣散步街市。戴安娜、露莎和麦思琪、海伦这两对外国母女就穿了背心、短裙在荫山街闲逛，跟在她们身后的是一只达克斯狗。《申报》记者储裕生在《莫干山的欣赏》里俏皮地称，外国少妇小姐都爱游泳，着泳装，泳后日光浴，晒至皮肤呈红色方休。她们上街购物或在屋内嬉戏都作如此装束，很多来山避暑的中国小姐们，也群起仿效。”莫干山住民协会曾有一中英文的小小通告，劝导住民服装要稍加整齐，但外国人行之若素，时髦的中国女孩在山上也学起外国士女的夏季最流行的装束，青春逼人。
着泳装的莫干山避暑客
据不完全统计，莫干山上的公共游泳池有六处之多，池长为50公尺，阔有10公尺到15公尺，构成了莫干山的近代人工水系，也成为莫干山时间的一种象征。今天，高颜值的游泳池已是莫干山精品民宿的标配，与百年前的避暑文化之间建立了一条相连的无形的捷径。了解了莫干山游泳池的故事，再去山中民宿游泳池畅游一番，不难发现莫干山一直很前卫。
（本文初发表于《游泳》2022年第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