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庆云《莫干山志》载：“山中工人安庆、东阳两处人占多数，台州客民次之。”并注：“大多居高路及花坑一带。”随着莫干山近代避暑热兴起，浙江东阳泥木工匠不断涌入，安徽安庆人也多来此做看屋人、用人。在这股建设大潮中，也有部分安庆工匠纷沓而至，其中不少人还成为了山中“名匠”，如郑远记营造厂的郑远安、郑生孝父子，斯荣记营造厂的斯少怀、斯少卿兄弟，戴金财包作的戴金财，为周庆云长诗刻石的李进喜，等等。不得不提的是，这些安庆人中有一位扮演着带头大哥的人物——王有芳，山中人称“王司务”。
《黄膺白日记》中对王有芳的评价是：“王有芳保人却极负责，此人为安庆人中成功者。乃知无论何人成功必有特质，绝非偶然者也。”1928年冬，莫干山509号白云山馆改造中不慎失火，论及房屋善后事宜，王有芳作为保人，愿以自己在山中的产业抵押。黄膺白不忍不忍责令全赔，乃垫款允购料重造，又于账外津贴。其间，王有芳几次陪往黄膺白察看工程，跟踪进度，直至交房结账，取得甲乙双方满意。经此工事，王有芳与黄膺白交往益笃。黄膺白居白云山馆时，王有芳经常向黄膺白报告山上情形及条陈意见，参与避暑区建设。逢端午、中秋，王有芳还会略备节礼以呈敬意，偶尔还会在铁路旅馆或菜根香饭店宴请黄膺白。《黄膺白日记》中记有王有芳两次送节礼，一次为鸡两只、鸡蛋糕一块，一次为美国橘子两打。据悉，白云山馆新管房人江腾财，亦是安庆人，系王有芳远房亲戚，由王有芳介绍给黄膺白。江腾财后在抗战中兼任莫干小学校工，司铃。黄膺白视王有芳为莫干山的一个老朋友，从他在铁路旅馆宴客，商议山中夏季卫生事宜，同座除铁路旅馆经理张光纶外，有莫干山管理局局长俞则民、科长孙支夏、公安局局长张幼山，业主代表则有蒋抑卮、王有芳。刘承幹1931年游莫干山，在日记中也提及王有芳其人，莫干山醒园业主施省之偕一老年人王有芳来访，据施省之云：“（王有芳）其人在山数十年，一切工作皆可承认，即伊住宅亦系有芳经手者也。”王有芳在山中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王有芳属莫干山早期有产者。查《浙江省莫干山管理局年刊》中《莫干山中外人民置买山产一览表》，有1918年三月，王有芳购莫干山田11亩、地4分2厘2毛、山30亩9分1厘2毛。据《莫干山别墅录》，1922年6月，莫干山石庐业主张石如子张赓麟曾向王有芳购临山鸠坞界山地4亩。1929年《莫干山各号房屋业主姓名一览表》则有“莫干山110号，营盘路，王有芳”记录。莫干山110号王有芳宅，建于1929年，位于莫干山上横，是一幢二层石木结构楼房，小瓦覆顶，室内灰壁隔间，后转售给美籍华人黄光普。1936年，王有芳又在莫干山金家山建527号，1947年6月以法币1万元将该房及周边31亩6分4厘山地一并卖给三德堂瑞士籍史德诺、华人沈鸿胜、潘孝祥为业。
在《莫干山日记1927-1931》出版一个月后，我辗转联系到了王有芳的曾孙王荣安，得知其家中有一套《王氏宗谱》，由王有芳孙女婿丁旵昇续修于2006年。阅《王氏宗谱》，乃知王有芳为太原王氏槐荫堂后裔，有字辈诗：“道之希延圣，宗成景大光，先代开荣业，䙫世毓贤良……”王有芳的父亲王光炳（1840-1910），字汝贤，例授登仕郎，有三子；母亲叶氏（1839-1918），八旬寿诞时，戚邻赠以“德寿同辉”金匾。王有芳是先字辈，谱名先顺，字有芳，为长子，生于1865年，恩赐五品顶戴，曾任旅浙安徽同乡会会长，殁于1941年，有一子五女；原配陈氏，六旬寿诞时，合族赠以“梁孟高风”匾，继室倪氏，七十寿诞时，合族赠以“古稀同庆”匾，葬庾村乌程桥。
王有芳很可能任过莫干山安庆同乡会会长。上海总商会经收五卅事件捐款中，有莫干山后援会募来王有芳、郑远安、斯少卿捐洋各2元。《黄膺白日记》中有“王有芳自沪归来谈”“在庾村站午餐，遇王有芳由沪来”“王有芳来谈山中取缔安庆失业人办法”“王有芳来诉山上用水及工人纠纷事”等记录。黄膺白在山上病重时，一日，这位老工头手捧清水一碗，走到白云山馆，说是集若干人若干日供佛之水，请黄膺白煮开后喝下。黄膺白感其至诚，当然病未见好转。但王有芳确是莫干山上的“水行家”，莫干山的水有何商业利益，此人可谓做到了极致。王有芳在山中的产业有上横冰厂及牛乳棚。莫干山车站通车后，王有芳在车站对面开办了莫干山第一家汽车停留场，一间大停车库、四间小停车库，为旅客提供停车兼洗车服务。碍于当时莫干山上不通公路，汽车只能抵山下庾村，加之路上免不了有沙土，需要洗车，因此王有芳的停车洗车生意很是不错。《申报》刊《莫干山王有芳汽车停留场启》，《莫干山指南》收录有《莫干山王有芳汽车停留场停车规则附价目表》。无怪沈亦云会说“王有芳，是山上安庆工人中最年长最成功的一人”。
明安庆知府胡宗缵记：“安庆人物忠敢，不愧于古，怀宁易，桐城达，望江悫，潜山毅，太湖诤，宿松直。大抵江北风气近厚，故其习高，多类中州。”“敢”，进取也；“易”，平和也。安庆人勇于进取而守忠恕之道，在王有芳的莫干山事业中体现如此明显，论何人成功必有特质，绝非偶然。
值得一提的是，王有芳有一女婿郑卓人，娶其女王梅侣，居莫干山27号，曾任莫干山住民协会理事，在石壁亭题壁：“晓发营盘路，行经石壁亭。山腰衔落月，树杪击残星。竹影欣清赏，泉流爱细听。无劳怨长夜，曙色起苍冥。”郑卓人习中医，长于针灸，1949年后为李济深秘书，工作之暇为友人治病，奇迹累见，经核准在北京开设私人诊所，曾编著出版《针灸歌赋选解》。王梅侣不顾孩子多、家务重，承担了全书的誊稿工作，亦佳话也。
王有芳的后人多居留莫干山。王有芳之子王梦骐与胡氏在莫干山举行婚礼，莫干山281号业主、法国人石干白赠镌刻有“同心永爱”四字以及“有芳先生令郎梦骐世兄嘉礼 石干白贺”字样的银质纪念牌。王梦骐，曾任原松江县法院会计科主任、杭县建设局书记员，是《王氏宗谱》续谱文总。其长子开学，字福永，于1925年出生，住莫干山63号。1949年，解放军上山时，刚好从王有芳冰厂前经过，王家人为解放军送开水，让解放军一行几十人在其家前院休息。当指战员得知王开学妻汪发娣是从外地逃荒到莫干山时，语重心长地说：“老乡，谢谢了！解放了，后面生活会好起来的！”王荣安，是王开学、汪发娣夫妇的幼子，从小在莫干山上长大，后承包莫干山343号原松荫山庄以及附近几幢老别墅做起度假生意，见证了莫干山新一轮的成长。
（本文初发表于《德清新闻》2024年6月2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