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的品格对于一所学校而言,无疑很重要,其一言一行都在师生和家长的注目下,影响乃至左右着学校的声誉。
前上海特别市市长黄膺白曾偕夫人沈亦云住莫干山甚久,在购买山上509号房子的一年,同时在山麓也买了十几亩园地,拟在那里办一个小学,兼做一点改进乡村的工作。在托中华职教社发起人黄炎培物色一位办学的人选无果后,黄膺白决定请友人黄柏樵的妻弟、学农出身、熟悉山上山下民情的郑性白主持此事业。
郑性白撰《黄先生与莫干小学》开篇即引黄膺白的一番恳切谈话:“近年常居莫干山,每次经过乡村,总看见许多小孩,或逗留道旁,或嬉戏山间,一无所事,这当中不知耽误了多少聪明有为的青年……在这样山清水秀的莫干山四周的乡村中,正不知蕴藏着多少聪敏可造的儿童……回想吾幼年曾受社会的帮助,现在也应做些社会事业。”郑性白深为黄膺白的爱国热忱所激,接受了这一使命,先是陪同黄膺白勘察校址,而后参与绘制校舍图样,购置用具,办理招生,筹备建筑新校舍,迅速投身到各项事务中。
郑性白,字秩如,浙江青田人,浙江公立农业专门学校毕业,对农事特有经验及计划,曾任莫干山管理局科员,受聘莫干小学校长时,年仅26岁。1932年6月1日,莫干小学借庾村汪家村三间民房为教室正式办学,首由郑性白报告,继为黄膺白致辞,复至新校舍基地举行奠基仪式。郑性白即以学校为家。第二年春,莫干小学校舍落成,黄膺白夫妇相偕来此,同度学校生活,此时学生已有120人,教职员已有5人,郑性白妻李雪钧也在教员之列。后来,郑性白的长子郑念祖、次子郑忆祖,也都是莫干小学的校友。
郑性白夫妇像
莫干小学校歌如是唱道:“莫干之灵,钟我诸生。勤俭忠慎,我校之箴。耕不废读,读不废耕。生聚教训,利国福民。”学校礼堂的墙上曾挂有黄膺白手书校训“勤俭忠慎”以及作为整个乡村事业指针的“耕读”匾、“自治自卫自教养;相友相助相扶持”联。在郑性白的带领下,学校培育出了一支优秀的师资队伍,张竞心、杨元昌、唐锦章等皆一时俊彦,在教学工作中都卓有成效。学校设施也较完备,如体育器材,除各种球类外,还有自行车,可以骑马,在当时是很少有的。更为突出的是,学校创设了沼气池,用管道通沼气至各教室发光昭明,供学生晚间自习。从各方面来说,莫干小学当时在浙江省内,可谓是佼佼者。因此,与原武康县毗邻的德清、吴兴,近有杭县、萧山、建德、嘉兴,远有天台、宁波等十数县,均有送来子弟就读,且毕业生大多为地方上有用人才,后期又有优秀毕业生任小学教员乃至校董,充实后备力量。
莫干小学校歌
莫干小学校舍、游戏场、体育场、实习场
在学生的眼中,郑性白是一个非常正派的人,一身长衫,很严肃,不苟言笑,处处以身作则。他给学生们上常识课,有一次讲到人的仪态举止,这位平时很注意自己形象的知识分子,竟当面给学生们示范该怎么端马桶。从创校到抗战胜利的十三年里,作为校长,郑性白始终坚持再难学校也不能停课,天天以“最后一课”的精神继续下去。抗战中,莫干小学因万不得已而中辍的时间合计不到十个月,如果以学期来计算,可以说没有一个学期停止过。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堪称奇迹。
抗战期间,郑性白夫妇坚守岗位,直接保全了莫干小学,间接保全了莫干山。武康县沦陷后,因莫干山管理局先期撤销,武康县府迁往山后,山上形成三不管的局面,逐渐“有事找莫干小学”成为一种说法。既处浙西抗战最前哨,郑性白因有极高的威望,一度出任莫庾区区长,学校的事则由张竞心代理,遂共同商定应变之准备,文据账册等要件酌量移藏,一部分图书移到莫干山上。据沈亦云《亦云回忆》载:“我与校长郑性白、教导主任张竞心二人商量,拟在山上设立莫干小学分校,且派设临时中学。”“我们商量之下,用莫干小学校董会名义筹备临时中学。”从事抗战救亡活动是危险的,首当其冲者是郑性白。殊不知,郑性白曾在下山察看校舍及校产时遭日军便衣队抓捕,拘禁长达45天,也曾被伪武康县长以“态度灰色”为由捉拿并搜查其住所,而此前更有土匪绑票,使他一次受枪伤,一次在逃脱时连跳几丈石级跌破上唇,从此蓄须,犹不失风度。
郑性白能毕生尽瘁于改良农村之教育,尤为难得。宋景渊曾插班莫干小学读过三年,得过品行、学业、体格三个“甲”的奖励,其中第二年转入莫干山白云山馆就读。宋景渊记得,在白云山馆下芦花荡泉水旁有块垦地,校长郑性白带学生们种白菜、萝卜、马铃薯等,施的肥料也是学生们抬下去的,掺上水浇灌。学校还有专门的劳作工场,学生人手发一把小竹刀,可削双筷子,做笔筒、簸箕等。学校十分注重学生品行,要学生有规矩,强调“坐有坐相,立有立相,睡有睡相”:上课时把手臂放在椅子背后,听课时不准说话,提问举手要得到老师允许;站立时挺胸收腹,不能低头;至于睡姿,郑校长亲自在体育课上作示范,做出侧睡、仰睡状。学生们同郑校长一家四口一个食堂用餐,郑校长规定,吃饭时不准讲话,吃粥喝汤不能出声音,如果有了声音,就要受到训斥:“猪猡吃才有声音!”白云山馆校舍,室内场地小,活动场地更少,郑性白设法买了两张乒乓球桌,又在校舍旁开辟了一个操场,还建了一个天桥,桥下爬杆、爬绳、转轮、浪木等全有了,他还亲自辅导学生做徒手操八段锦。
抗战胜利后,庾村、莫干乡连同阜溪镇,成立莫干农村公益事业复兴委员会,委员七人,由绅士推任,并推沈亦云为主任委员,下分总务、生产、农村福利及文化四组,莫干小学即属于文化组。1946年10月,莫干小学回迁庾村,开始新一轮复课,校长仍是郑性白。回到庾村,虽有一种亲切感,然今非昔比,因陋就简总非长久之计,而此时校董会提出“出本必求利”的办学理念,又与郑性白的教育初心明显分歧,他想要辞职。因校董沈亦云多次挽留,郑性白又留校了两年。后形势发展到校董会认为莫干小学是包袱,拟联系浙江大学农学院接收,为难之际,郑性白求教于前辈李书城,得到的回复是“快与之决裂”。为表去意已决,郑性白与妻李雪钧商量,李雪钧于1947年底先行离校。1948年2月,郑性白的辞职请求获准,李雪钧返校帮助其整理和移交工作,夫妇俩同在校教职员一起又坚守了一个学期,教学质量无可挑剔,终令接收一事落空。这也是他们夫妇能为莫干小学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年暑假,一无所求的郑性白举家离开了莫干小学。
2023年7月,郑性白曾外孙女张茜专程从兰州赴莫干山寻访祖辈足迹。莫干小学首届毕业生陈秀达之子陈星汉闻讯,邀莫干小学创办人黄膺白曾孙女陈小云、黄小波与首任教导主任张竞心幼女张晓珠,在杭州聚会,在场的人都见证了莫干小学教育在近一个世纪后激起的回响与余音。
莫干小学奠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