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诸峰,莫干山远非海拔最高者,但因独特的地理位置与人文渊源,以著名的避暑胜地而成为“江南第一山”。湖州是浙西大郡,按历史上的定性看来,几乎可以同苏州、杭州匹敌,而湖属各镇中,南浔因辑里丝声名远播,丝业起家的浔商更项背相望,多则积资数千百万,少亦有数十万,以故有“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之谚,大富称象,次富称牛,小富称狗。历数周庆云、庞莱臣、张静江、刘承幹、金开藩等南浔人士为文化传承的尽力,即便名都大邑中人亦罕有其匹。
在世纪更替的文明碰撞中,南浔与莫干山同处桥头堡。今天走进南浔名人故居,那些开阔明亮的西式建筑与古朴典雅的中式厅堂形成的对比,和站在莫干山避暑别墅内看外面的烟雨山水所感受到的中西文化交流与融合,是何其相似,多么熟悉。
张静江的莫干山410号静逸别墅,在山的中心,请著名建筑师孙支夏设计建造,门外墙角用石块砌成,工程浩大。周庆云的莫干山69号蘧庐,选址剑池,门榜“蘧庐”并书联“偶被白云留住;不妨凡鸟留题”,而庐内实为卧听水流心不竞,坐看翮倦鸟知还。周庆云的另一栋莫干山70号六月息园,就在蘧庐旁,美轮美奂,为全山之冠,闻曾经三度改筑而后成,可见其工事之一样精百样精矣。1927年中秋节,周庆云夫妇在莫干山过130岁合寿,周家四世同堂,少长咸集,计有72人,摄影于六月息园,作合家欢图。周延礽的莫干山42号、346号别墅,前者为莫干山管理局成立初期办公所,抗战胜利后改为莫干山复兴旅馆,后者曾为浙江省公路局莫干山寄宿舍。周佩箴的莫干山80号与508号别墅,在芦花荡公园园门附近,周佩箴长子周世杰曾任莫干山管理局第二科科长,次子周世栋曾在508号写下《山居日记》……这些知名南浔人士在莫干山宅兹念兹,无不提醒世人,南浔与莫干山乃至上海地缘相近,人缘相亲,在人文精神上无处不关联。
南浔人敢为人先,勇于实践的创新精神,在莫干山中尤为显著。辛亥元勋周柏年有肺疾,赴莫干山养疴,居其叔周庆云之蘧庐,借山中清气,行天然治疗,入山三月,绝未咳嗽,颇见效验,遂有试办莫干山肺病疗养院之议。张静江、张芹伯、张叔驯、周延礽、周佩箴、周君常、庞赞臣、褚重行等同为发起人,南浔人士约占该院发起人的三分之一。周庆云虽未列名发起人,但独捐万缗,褚重行又向中比庚款委员会募捐37000余元,兴建院舍。莫干山肺病疗养院,是中国最早的肺病疗养院,由周君常任院长,后改称莫干山疗养院,兼做莫干山医院。莫干山215号原莫干山疗养院屋,后特为纪念周庆云之善举,取名梦坡楼。1928年前的莫干山避暑地,为西人避暑会“代我营之”,在张静江的极力主张下,浙江省莫干山管理局于1928年5月15日正式成立,成为一个行政单位,初由武康县县长兼任莫干山管理局局长,逐渐从外国人手中收回莫干山行政主权,开启了莫干山避暑地建设的崭新一页,国人来山购地建屋者趋之若鹜。而张静江在莫干山中发起的江南汽车公司、江南铁路公司,更是让这片土地上的开辟精神走向世界。
莫干山公益会,为中国人在莫干山的自治机构,旨在谋本山公共利益及辅助莫干山管理局工作,于1932年8月16日成立,张静江、周庆云是公益会的董事。公益会成立前,曾在静逸别墅开会讨论章程以及开发起人第三次会议,而时任莫干山管理局局长俞则民亦南浔人,且是周庆云女婿,对山中规划尤较亲切,任内举办测丈避暑区域土地并向业主发给执照,新筑道路,新建蓄水池,修整剑池景区、塔山公园,接办电厂、电灯公司,使全山面貌焕然一新。1935年7月,张静江、周庆云、周佩箴、俞则民的后代借莫干山公益会会所发起筹备莫干山中国青年协会,既是训练自己,更为服务山中社会。请张静江题写刊名《幽篁》,聘周延礽、周佩箴、俞则民等任该会名誉指导委员,周庆云的孙辈周世达、周世选、周世逑以及外甥朱尔梅,张静江长子张乃昌、侄女张乃琇,周佩箴次子周世栋、三子周世堃、三女周世瑞,俞则民之女俞岭梅等南浔子弟加入为会员。1936年7月,张静江、庞莱臣、俞则民、庄骥千等集资建造的莫干山72-73号莲社(俗称黄庙)落成,请高僧莅山讲经,萌弘法之芽,具有救世的意识。
于是,有人惊呼“莫干山是南浔人的天下”。此语虽非公论,但南浔人为近代莫干山的保护、建设、开发,以及文化和社会事业确实做出了诸多贡献。
中国有修志的传统,《莫干山志》为本山瑰宝。周庆云编撰刊印的《莫干山志》是有史以来第一部山志,分疆域、市村、山水、桥梁、寺庙、局所、祠墓、胜迹、金石、物产、人物、艺文、杂识等十三卷,记录了莫干山风物之美、水品之佳、建置之本末,发挥了存史、资政作用,至今仍是研究莫干山的重要参考资料。周庆云自云:“纪游深企徐霞客,一卷山经愿或偿。”居山期间,他不仅足迹遍及莫干山全域,留下大量摩崖题刻、楹联、诗词、碑文、游记,而且视阜溪为浔溪,于其乡有《南浔志》,逭暑之所复纂成《莫干山志》,堪称莫干山的“文宗”。无怪诗人柳亚子有诗盛赞周庆云:“名山合与名流管,天遣蘧翁(指蘧庐主人周庆云)作主张。”
山中多轶事。作家徐迟、画家庄弘醒曾在莫干山露营。嘉业堂主人刘锦藻、刘承幹父子先后登莫干山留诗,刘承幹还在剑池题“欬珠唾玉”,并受庞莱臣之托看望在山中养老的施省之。画家金荫湖在山养疴数月,一度获痊。林学家梁希写有《两浙看山记》,曾上山访黄膺白谈浙江造林计划。中国科学社社长任鸿隽于抗战胜利后访黄膺白夫人沈亦云,赋诗称其为“江东女仲谋”。书法家费新我于20世纪80年代初故地重游,为芦花荡公园题额、怪石角题景名,又信笔捷书《莫干山纪游词》。凡此种种,使南浔归来上莫干山的游客不胜感慨,浮想联翩。
浔溪阜溪,山上山下,历史云烟之中,命运共同,唯先生们所行可为仰止,所言有如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