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们是吉林省面积最小的县级市，但并不妨碍它被称作“图们江畔第一城”，毕竟图们市的名字都是由图们江而来的。图们江，清代按满语读作“土门色禽”，“土门”意为“万”，“色禽”意为“水源”，“土门色禽”意谓：万水至此合流。可见图们江流域河流众多，诸水汇聚。我们一路走来经过的布尔哈通河、嘎呀河、珲春河等都汇入图们江。图们江流至图们，嘎呀河在左岸汇入，自南往北的江流拐了个直角，变成向东而去。图们就位于两河交汇的三角形区域，四面群山环绕。城区很迷你，只几条纵横交错的马路街道。走到最西头，是铁路和过去的老火车站，走到最东头，就到了作为国界的图们江。昨天我们在G302沿途逗留得有点久，到达图们的图们江边时太阳已经落了山。所以，即使知道早晨太阳只是从江对岸并不低的山岭后升起，算不上日出，我们还是打算那会儿到江边看看。这次终于是习惯了东北的作息时间，在天刚蒙蒙亮的清晨五点钟赶到江边。太阳尚未升起，在图们江广场上，远远地看到江上一层薄雾正徐徐升腾，如一条轻柔的白纱笼在蜿蜒的水面上，在半醒半寐的朦胧天色下，绵长而悠远。清晨图们江上升腾起的雾气
江的东岸，是朝鲜稳城郡的南阳（劳动者区），两座城隔江相望
江岸竖着高高的严密的铁丝网，和这一路一样，我们无法离图们江更近些。对岸的山岚也在聚拢、荡漾，与江上的白雾融成一团。岸边沙洲宽阔，苇草繁茂，郁郁葱葱，时而有水鸟快速掠过，划破清晨的寂静。渐渐地，晨练的人多起来了，在江边走路、跑步，拉升身体……生活在边境的居民，对界河、对铁丝网、对对岸的邻国早已习以为常。我们沿着高一层的江堤往南走到87号界碑，再不远，就是口岸国门的入口。江上的雾气越来越深浓，与远山的树林都已被阳光照耀，交织成一片温柔的橘粉。而前方，一高一低两座公路桥横跨图们江的两岸，也被暖红色的雾气萦绕。![]()
这边的江面还未见到太阳，而那头的日光山已经被阳光照亮了
江对岸，公路桥的另一头，是朝鲜稳城郡的南阳。一排排小楼和低矮的农舍上，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柴火烟的味道。当太阳跃上对面的山头，温暖的阳光终于洒满了图们的江堤和楼房，洒满了流淌的图们江水，洒满了江岸摇曳的芦苇和野花。对岸的城市——如果可以称作城市的话，在逆光的迷蒙的烟雾中隐隐绰绰，看不分明。太阳升起后，逆光的雾中万物迷离
逆光闪烁的图们江水
图们公路国门附近的87号界碑
所有来图们的人都对百来米外的江东岸的邻国城市好奇。在图们，游客们的轨迹都沿着图们江：87号、86号界碑，公路国门、铁路国门，日光山、南阳亭……看完日出，我们去图们早市感受过热闹市场、吃过早餐后，又回到了江边的口岸国门。热闹的图们早市
又吃到极美味的打糕
图们口岸是我国对朝鲜的第二大陆路口岸，拥有铁路和公路与朝鲜相通。这是吉林省立关最早、历史最长的“百年口岸”，其历史可以追溯至1909年《图们江中韩界务条款》签订后，图们与朝鲜南阳边境设立自由贸易区，开设图们江渡口。1988年建成的图们公路国门，高13.7米，宽23米
爬到13.7米高的公路国门顶上，脚下，一新一旧两座公路桥直直地跨过图们江，延伸至对岸。老桥沧桑，水泥栏杆尚留着旧日的样式，建成于1942年。新的界河公路桥，柏油路面锃亮，宽阔的双向四车道，2019底正式竣工——跟丹东的鸭绿江大桥差不多时间，意味着建成后几乎未使用过。老公路桥总长514.92米，中方段长98.08米。两国交界处的绿色铁门前，挤满了好奇地冲对面张望的游人。下了国门后，我也迫不及待地走到桥上的铁门前，透过铁栅栏的空隙对着三四百米距离外的朝鲜看。这可能是我与朝鲜的建筑物离得最近的时刻，桥面延伸过去的那头，一栋灰白色、方方正正的建筑上，用朝鲜语写着“火车站”三字，其上悬挂的他们两位领袖的照片清晰可见。我读到过早几年的游记，那时图们的游客是可以走过这座桥到对面的南阳进行一日游的。2020年后，这里树起了一座紧闭的铁门，把我们所有的好奇都挡在了这一侧。在公路口岸国门顶上，隔江远眺对岸的朝鲜南阳
老公路桥和隔了20米的新公路桥
铁门那边就是朝鲜。我听见其他游客说，过去此处只有黄色警戒线，疫情出现之后才立起了这道绿色铁栅栏门
老桥延伸过去的那头是南阳火车站
从公路国门——现在修建了一条沿江的木栈道——可以走到上游的86号界碑。离界碑不远的公路旁，高大的铁路国门巍然矗立，国门下的一段铁轨上，熙熙攘攘地挤满了国庆假期的游客。2004年落成的图们铁路国门
铁路国门附近的86号界碑
这一座宏伟的铁路国门落成于2004年，但这段铁路的历史却已近百年。1933年，当时将朝鲜半岛和中国东北都占领了的日本侵略者，在图们江两岸建起了铁路国境桥。此后通车的长图铁路、牡图铁路，使图们从图们江畔的一个小村庄发展成热闹繁荣的口岸枢纽，后逐渐成为中、朝、俄三国贸易物资和人员的中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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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成于1933年的图们江铁路国境桥
爬到日光山上远眺，图们江奔流向前，左右两座城市隔江相望。440米长的铁路桥笔直地横跨两岸。2015年，长珲城际铁路正式运营、图们北站投入使用后，图们老火车站与这一段百年的铁路逐渐被废弃，成为历史的一个句点。
在日光山的观景台上，对岸的南阳近在眼前，临江的红顶小楼，成片成片的农舍与田地，交错的街道，竟还能看到骑自行车的人……
日光山上遥望对岸朝鲜南阳
对岸最醒目的一片临江的红顶粉墙小楼房，听日光山上的志愿者大叔介绍，是中国给建造的。前几年图们江发大水，对岸地势低，被水淹了。应朝方要求，中方出资帮他们在临江一带建了一片五层的楼房。他们原先的房子，可以看到，是那种低矮的整齐排列的农舍。所有沿图们江旅行的人都对这个神秘的邻居充满好奇，望远镜在这里是畅销货。在图们江边，或是在日光山上，大家将手机、相机放大到最大倍数，都想一窥究竟，是否如传说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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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对面的静谧，十一期间的图们可真是热闹非常，各个打卡点都人头攒动。在中午时分离开图们，因为出市区的一段G331在修路，我们再一次开上了日光山。日光山因为受日照时间长而得名。的确如此，早上在公路国门等日出，我们所在的江岸尚未被太阳照到，却远远地看到日光山已经被照得绚丽明亮。而此时，我们行驶在盘旋的山间公路上，也如同沐浴在金灿灿的日光中。秋意盎然，山上的树林已变成明亮的金黄。茂密伸展的树枝交叠着遮笼住了窄窄的山路，轻柔的金叶子在梢头摇曳，影子在光亮的路面上跳跃，正午的日光穿过叶间的空隙射过来，晃动一片片明媚的光晕。下了日光山，我们终于踏上了此行的重点，边境公路G331国道。沿图们江一路向南，江岸一律是前几年新拉起的绿色铁丝网。流淌的江水在正午阳光照射下闪烁银光。G331穿过广阔的玉米地和静谧的村庄——这几天我们已经看过了许多朝鲜族村落，一层的小屋整齐排列，有色彩柔和的屋顶和舒展的翘檐，绕墙的鲜花在阳光下绚丽多姿。阳光下广袤无际的玉米地
月晴镇白龙村的“百年部落”就是最典型的朝鲜族民居建筑的代表。百年部落因其中一座百年老宅而命名。
这座由朝鲜移民商人朴如根建成于1901年的朝鲜族式土木瓦结构民居，使用原始工具建造，全屋不用一根钉子，瓦片来自朝鲜，据说，已是中国境内现存的唯一一座百年老宅。20年前，从韩国打工回来的村民金京男带领家人，用自己的积蓄修缮了老宅，并以老宅为中心建起了展示白龙村起源及民俗的百年部落。现在，围绕老宅的仿古朝鲜族房屋已有二十多座，风格各异，打造成一个供游客体验朝鲜族民俗文化、农耕生活的收费景区。我看那朝鲜族传统民居建筑，有点像汉族的歇山顶，但又体现出特有的民族风格：屋顶正脊平如行舟，垂脊、戗脊翘立如飞鹤，屋顶阔大，所有线和面都是平而缓和的曲线和曲面，营造出精致、清新又柔美的氛围。百年部落里的仿古朝鲜族民居
我绕着百年部落的矮墙外走了一圈。墙外是白龙村，一排排的小房子虽然不再是传统的土木结构，但更具浓郁的生活气息。院里院外栽玉米和苹果树，种豆子和辣椒，晒着金黄的玉米棒子。五彩斑斓的鲜花，在墙角迎着阳光绽放。白龙村的村舍院落
离开白龙村，我们并没有继续沿G331往前——这一条沿图们江河道盘旋转弯的公路，不知道要开多久——离开边境，拐进了广袤无际的玉米地。出发前查阅攻略，这条路线途经一个叫明东的村子，有尹东柱故居。介绍说尹东柱是朝鲜族著名诗人。我觉得眼熟，但年轻时还是个读诗的文艺青年时，也鲜少读朝鲜或韩国诗人的诗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几年前看过一部韩剧《致忘了诗的你》，全剧用诗篇串起，有一集引的就是尹东柱的诗，主角们还去参观了首尔的尹东柱纪念馆。或许是因为昨天下过雨，天空格外通透湛蓝，天边的云朵含着光，一层一层像拉丝的棉絮似的，明暗交叠。被午后阳光照得金灿灿的玉米地，起伏如同草原般辽阔宽广，零星点缀着朝鲜族的村舍，每一帧都像是一幅油画。前往明东村的乡道，晴天朗日，视野开阔
车载音箱里播放着 《阿里郎》《金达莱花开朵朵发》，歌声柔美，旋律悠长。汽车在平坦的公路上飞驰，我们看着天边明亮的白云，身侧广袤的玉米地，心情也开阔舒爽得快要飞起来了。我想起前天我们也是穿行在江边这样空旷辽阔的玉米地里，然而被时阴时雨的晦暗天气烘托得苍茫悲怆。今天天朗气清，日光灿烂，就成了完全不同的意境。明东虽然只有十几户人家，却整修装点得像一个漂亮的度假村。阳光下，明亮的村庄静谧得如同四周的大山。走在整洁干净的小路上，只偶尔遇到年老的朝鲜族老奶奶——年轻人都去城里了，我脱口而出我唯一记得的一句韩语“你好”：“안녕하세요 (Annyeonghaseyo)”，她们咧嘴笑了，报以同样的问候。明东村里，修缮一新的老屋
尹东柱的故居也就在这样一处整齐宽敞、花木扶疏的院落里。四处摆放着的石块上都镌刻了这位诗人的诗作。我犹记得电视剧里，尹东柱那首令我印象深刻的可爱小诗，叫《蟋蟀和我》 ——蟋蟀和我
在草地里谈话
蛐蛐蛐蛐 蛐蛐蛐蛐
我们约好不告诉任何人
这是属于我们两个的秘密
蛐蛐蛐蛐 蛐蛐蛐蛐
蟋蟀和我
在皎洁的月光下谈话
看尹东柱的生平介绍，生于乱世，异乡飘零，命途多舛，英年早逝。但他的诗却是那么轻盈，灵动，宁静，宛如温暖和煦的春风拂面，与这一片生养他的静谧广阔的东北大地一样的气息。刻在石头上的尹东柱的诗
明东村尹东柱故居外，诗人之路
从明东村去二道白河镇，如果想走沿图们江的G331国道，需要在导航里添加途经点“南坪”和“崇善”。离开明东村，我们从玉米地又回到了山林。迂回地行驶在两侧崇山耸峙的森林中，时而被阳光照耀，时而又驶入被山遮挡的暗影。虽尚未全红全黄的树叶在秋风里闪烁摇曳，像是对我们招手，也算增添了些北国的秋意。山中的绚丽秋色
似乎是翻了一座山，又回到了图们江边的331国道。午后三点，日已西倾，江水，对岸的山脉、河滩、田地、村庄沐浴在赤金的光芒中，一片金红闪亮。
江面不宽的地方，还能看见对岸沿着边境公路巡逻的朝鲜士兵
江畔的绚烂秋色
可我坐在副驾的位置，河流不在我这一侧。我只能扭着头从后排左边的车窗往外望。那一扇小小的窗，就像一个画框，里面是一幅移动着的河岸村庄，华丽的光影飞速变幻，如流动的电影。对岸的村庄沐浴在夕阳的金光下，如流动的画卷
金色的河谷，彩色的小屋，看上去颇有田园牧歌的意境
快到南坪的一段公路，河岸很高，难得没有了铁丝网的遮挡。正好是夕阳颜色最浓烈的时候，山岭金光闪闪，田野郁郁葱葱，江水碧蓝如缎，让我们看到了图们江最美的景致
今年夏天的暴雨和洪水，致使G331国道因落石、塌方等损坏了好几段，一直处于施工的状态，或者封路绕道，或者单边通行。出发前我们一直关注G331的通行情况。不巧，还是被我们遇上了——过了南坪镇后，前面的路被拦住了。从南坪到崇善的这段G331封路，我们不得不绕道离开了边境线。此时天色也不早了——北方的夜真是来得快——所以大家决定直接到和龙市上高速，尽快赶往今天的目的地，二道白河镇。因而从南坪到二道白河的这一段G331和图们江，我很遗憾地无缘得见。
在夜色中抵达二道白河，十一假期，格外热闹，城市灯火辉煌，往来游人如织，远胜于2016年我第一次在冬天来到这里时。这是我第三次来到二道白河。上大学时，东北同学邀约去长白山好几回，我都没能同往。而现在，这个位于长白山北坡的小镇，竟成了我少有的旅行到过三次的地方。二道白河虽然来了三次，这是第一次见到节假日华丽的灯光
二道白河镇上几乎家家爆满的餐馆（这家高丽火盆排长队）
品尝下吉林特色的高丽火盆（其实集安的名气更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