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石头城下的驿站，早上一出房间就在院子里看到了湛蓝的天幕下，雪山被阳光照得银光闪闪。没有起早去金草滩，也能想象初阳的红光铺满石头城、金草滩和雪山的景致。
位于帕米尔高原东部的塔什库尔干，历史上用过的另一个名字：色勒库尔，在塔吉克族的语言中意为“群山之首”。因为帕米尔高原是众山交汇的山结，西昆仑山、喀喇昆仑山、萨雷阔勒岭、兴都库什山等巨大山脉在此集结，峻岭连绵，高山竦峙，河谷纵横深切，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
今天天气晴朗，高原的阳光灿烂明媚，当我们从塔县县城出发，沿314国道继续南下，两侧的山岭在蓝天下无尽绵延。右边披冰挂雪、巉岩嶙峋的是萨雷阔勒岭，左侧雪峰连绵、褶皱分明的是西昆仑山。
公路开阔，视野澄彻，黑色的柏油路如一匹黑绸伸向前方。路两侧装点着黄色红色的沙柳、红柳，色彩斑斓如锦。
看到一个路牌显示继续向前是去往瓦罕走廊、红其拉甫，那段G314是我上次来走的路线，而这次我们将在此处转弯，向瓦恰乡方向，前往盘龙古道。
314国道继续往南延伸
西边是披冰挂雪的萨雷阔勒岭
东面是雪峰连绵的西昆仑山
盘龙古道原本是连接瓦恰乡与塔县县城的一条扶贫公路，因为拥有数百个连续的发夹弯，照片视频拍出来尤其壮观而在网络上走红，加上那个著名的Slogan——“今日走过了所有的弯路，从此人生尽是坦途”，更让它的人气骤增。
盘龙古道西端起点，slogan比古道更有名
盘龙古道翻越高大险峻的昆仑山，海拔从3000米陡然上升到4200米。30公里中就有600多个S形弯、U形弯。在过去，这条路是瓦恰乡民进出大山的道路，路窄、多弯、危险重重。2019年6月，古道新铺了柏油路面，并改成了单向通行，从而成为一条旅游公路。
上坡的连续弯道还不密集，路也宽，这样的弯道在闽浙、云贵等多山的地区也并不少见，但雪山皑皑、褶皱强烈的昆仑山赐予盘龙古道完全不同的气质：辽远、雄奇、莽莽苍苍，天高地阔的力量，时间与空间在这里无限延伸——无穷无尽的地球岁月。
上了盘龙古道，开始连续拐弯
上坡约13公里便到了海拔4216米的乌古力牙特达坂。这是接近昆仑山的极佳位置。我们爬到山顶，四野寂寥，峻岭起伏，山风吹彻，天地浩渺。光秃秃的岩石凌厉冷峻，线条硬朗纹理深刻的山脉，水流的痕迹与风蚀的痕迹，都将千万年时光不动声色地刻画在这孤寂的大山上。
昆仑山如长龙横卧，所以古道名盘龙吧
翻过了乌古力牙特达坂后，是20公里的下坡路。前面一段被称为“大盘龙”，弯道还不算密集。除了180度的发夹弯，路也都是曲曲扭扭的，我们又爬到高处的山坡往下看，蜿蜒在山间的公路就如同飞舞的水袖。
遥望前方巍巍昆仑，横亘如一条长龙，延伸至我们目力所不及的远方。山间是交错深切的沟谷，古道沿着一道沟脊的方向弯弯绕绕，打着折往下。
在山的高处，已能望见瓦恰乡所在的宽阔河谷，河谷那头横卧的山脊，披冰挂雪，尖利凸起的山峰像锐利坚硬的龙鳞。这宛如龙之脊梁的山脉，被称为龙脊山。
半途建有望龙亭观景台，于崖壁上高高耸立，雪山、河谷、大盘龙尽收眼底。山的荒寂与古道的崎岖构成强烈对比，在草木寂寥的昆仑山深处，只有黄土岩石亘古永恒。
望龙亭观景台上远眺“羊肠公路”
继续下行，随着海拔降低，转弯越来越急，便是到了“小盘龙”。
小盘龙修在一段陡直而下的斜坡上，越往下直道越短，转弯密集，简直就是一个发夹弯接着一个发夹弯，不知道开车的糖师傅是不是方向盘打得手臂酸。
最后一段称“小盘龙”，直路越来越短，一个弯紧接着一个弯
盘龙古道下的瓦恰乡，进入河谷地带
下了小盘龙，就进入了我们在半山腰所见到的河谷地带。河谷开阔而平整，但细流涓涓，漫延如毛细血管似的，地图上显示了河流的复杂的名字：瓦卡代里牙。
这是盘龙古道的东端出口，同样放置了巨大红白字形标语：“今日走过了所有弯路，从此人生尽是坦途”。在西端起点打过卡的旅人走到此处，自然也要打卡以示完满。
正能量心灵鸡汤纵然鼓舞人心，但是，旅途或人生，哪有什么坦途，不过是稍弯的路和更弯的路罢了。
盘龙古道东端终点的大字标语，可以看到后面山坡上“小盘龙”陡直而下的一层层路基
沿河谷前行，平缓的公路串联起一个个塔吉克族的小村庄。沙棘还是带刺的枯枝，而刚长出新叶的钻天杨和沙柳已经开始装点广袤的牧场。牛羊散落如点点星辰。斜屋顶的小木屋和圆圆的毡房仿若是从童话里出现的，点缀在白雪连绵的远山下。
一侧是流水潺潺、牛羊悠闲的田园牧歌
一侧是干旱贫瘠的陡峭山体
公路的另一侧则是高大的块状土山，平顶，陡崖，流沙倾泻般的斜坡，水流与风蚀的痕迹如利刀刻凿。漫漫黄沙与黄土，寸草不生，仿佛随时都会滑落或倾倒。
这是塔吉克族农牧民世代生活的土地，过去他们就是依靠曲折而危险的盘龙古道，翻越海拔4000多米的汗达克尔山脉和外界连通。
现在有了更平坦便利的公路。当我们行驶在这条窄窄的公路上，顺流而下，河谷越来越窄，两侧的土山也越来越高，沙棘、沙柳、红柳等植被因为越渐充沛的河水而越发繁茂蓬勃。
有路牌显示这是叫作“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一个新开发的景区。从沿途只修了路牌，还尚未完善的景点，看得出打造的是以塔吉克族风俗风情为主题的旅游景区。
我们也把车里的歌曲切换成《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 为什么这样红 / 红得好像 红得好像燃烧的火 / 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
这是著名的关于塔吉克族的老电影《冰山上的来客》的插曲，上次来南疆之前我还特地重温了那部电影，至今还印象深刻。
跟着景区路牌，我们开进了一段羊肠小道，四周沙柳与沙棘密布，沙棘树带刺的枯枝如白色的烟云。正巧迎面走来一群山羊，浩浩荡荡地穿过林子边的铁门，往树林深处走去。我尾随它们想拍照，一只殿后的公羊发现了，立刻跳转头，顶着高耸尖利的羊角凶狠狠地逼近，吓得我马上退回到了铁门后。
这些山羊像是通人性似的。黑头公羊一直警觉地走在最后，稍有风吹草动就立刻转身警惕地看着我们；小羊更多的是好奇，看热闹似的停下脚步，憨憨地打量着我们这些陌生人；白胡子老山羊也很谨慎，频频关注身后——直至整个羊群走进了茂密的树林，与灰色褐色的沙棘沙柳融为了一体。
这只负责保护羊群的山羊，对外来的陌生人非常警觉
步入沙柳沙棘林深处的羊群
路牌上所指示的“塔吉克新娘纪念馆”并没有找到，但这一幕阳光下羊群穿过沙柳沙棘林，扬起如雾尘土的场景，却让我走进了摄影作品的画面里。
前面不远就是班迪尔乡的坎尔洋村，看到的便都是高鼻梁、深眼窝的欧式面孔的塔吉克族。正巧遇到结队来清扫垃圾的坎尔洋村人，妇女都戴着花色圆帽配白头或红色的纱巾，喜欢穿红色的裙子。
高鼻梁、深眼窝的欧式面孔的塔吉克族人
瓦卡代里牙河水浅浅蜿蜒，不知道到了夏天，河谷中的水流会不会变得充盈奔腾。在这苍凉荒瘠的昆仑山深处，水滋养了绿洲和生机。
水也带来了与满眼的土黄色对比鲜明的蓝——当公路尽头出现了一汪幽静的湛蓝色，河水汇入深潭，便是到了班迪尔蓝湖。
班迪尔蓝湖是旅游者们对它的美称，它的本名是下坂地水库。水库水的积蓄，使它成为塔什库尔干河上的一颗蓝宝石。
我们迫不及待地下车用无人机拍摄，后来发现过了桥之后，北侧的湖岸曲折凹凸、颜色斑驳，更富有韵律美。只是这会儿太阳被聚拢的云层遮挡了，也隐去了湖水原本亮得发绿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