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约了大学同学小凤昨天晚上在她集体学习结束后见面,结果我自己晚饭后胃痛难耐,只能先回酒店休息。一觉醒来,发现错过了她的电话。因为我今天报了名去乃堆拉国门和边境村的一日游,所以我们早早起床,抓紧清晨的时光相见。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八年,但她看起来并没什么变化。在高原的多年生活,让她始终习惯随身带着一顶宽沿的遮阳帽。圆圆的脸蛋依旧粉扑扑的,眼神温润清亮,与我记忆中完全一样的永远带着温柔亲近的笑。她之前在日喀则市里工作,2015年我去阿里路过日喀则,毕业多年终于第一次在她生活工作的高原相聚了。而这次,我跟她说不经过日喀则市区,所以碰不到面了。在我去往岗巴的路上,她发来微信:“我现在在日喀则的一个边境县工作,亚东,你要不要来逛逛?”真是太巧,我的下一站就是亚东!这样的巧合让我俩都无比兴奋。想来在这遥远的高原,我应该是唯一见过她两回的老同学。清晨亚东县城即景
沟里的清晨,空气清新湿润,如在水中荡涤过,让人一时恍惚此时是置身高原。夹峙在两侧的青碧高山,丝缎般的白雾袅袅回荡。小凤已在酒店门口等我,带我去她常去的一家内地老夫妻开了十几年的早餐店。早饭后,我们沿一条清澈而湍急的小河往县城中心走,小凤告诉我这条河就是我们昨天从帕里镇下来一路所看到的帕里玛曲。再往前不远,帕里玛曲与来自康布的康布玛曲汇合成亚东河。亚东河继续南流,就进入了不丹。一路走一路聊着自上次分别以后这些年各自的生活。她也跟我说起许多亚东当地的事。她是2021年工作调动到亚东的。亚东湿润,气候宜人,比起日喀则更宜居,她也怡然自乐,没什么事也不回日喀则市里。从日喀则到亚东,扎根在远离故乡的高原,她甘之如饴,生活得满足又充实,更加温柔而坚强。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小凤到了上班的时间,而我的一日游旅程也即将出发。此次分别,下次相见又不知是何时何日了。
去乃堆拉国门和边境庞达村的一日游,是小凤跟我推荐的,这是亚东县今年刚推出的一个边境游项目。因为边境地带属部队管,是军事禁区,所以个人游客不得擅自前往国门。为了增加亚东旅游的丰富性,县里开发了沿边境的团队一日游,目前还是试验阶段,全程免费,只需买个三块钱的保险。
乃堆拉国门海拔4318米,盘山公路绕了不知道多少个360度的大弯。虽然日头已高,但半山腰的云雾依旧浓郁地在身侧翻滚,大巴车仿若行驶在云上仙境般。
去往乃堆拉国门的盘山路上,能较清晰地看到亚东沟的形态
路过了半山腰的老边贸市场。乃堆拉边贸通道是中印陆路贸易的最短通道,两国的边民可以通过乃堆拉国门,到对方的边贸市场进行商品交易。老市场残留的蓝顶白色板房,在过去是印度商人来亚东做生意的场所。
2018年8月,边贸市场从此处搬迁到了山下的亚东河边。
下山后回到亚东河边,导游指给我们看一排高大宽敞的大厦,就是新建的边贸市场。但2020年后,因为边境通道的关闭而关停,目前正等待着新的启用。
视野逐渐开阔,碧绿葱茏的森林变成漫山遍野的高山杜鹃。可惜花期已过,杜鹃花都已凋谢。可以想象,五六月杜鹃盛开时节,该是何等壮观,铺天盖地,山野尽染。
视野前方,有一座兀自凸起的山蜂,因为山坡上有一道道密密的Z字形道路而显得醒目。导游小哥跟我们说,那山尖之上就是中印边境的“云中哨所”,海拔4655米。因为地势高峻而险要,也被叫作“雪山孤岛”。藏语称其“詹娘舍”,意思是“鹰也飞不过去的地方”。而“乃堆拉”,藏语的意思是“风雪最大的地方”。这里位于北印度洋暖湿气流与喜马拉雅山寒流交汇处,天气变幻莫测;气候严寒,每年有长达6个月的大雪封山期。
随着海拔上升到4000米以上,植被愈少,只有些低矮的小灌木,视野所及皆是荒凉枯寂的岩石崖壁。
乃堆拉山口是中国和印度的边界。边境区域由部队驻扎管理。大家统一登记了身份证并将手机交由导游保管后,进入了这个与印度交界的国门。
“国门”下的大铁门此时紧闭着,门那头就是印度界。在邮局二楼的平台上,能看见铁丝网那一侧的印度国门、通关的房子、小小的停车场……还有印度士兵在他们的平台上冲着我们招手。铁丝网连绵至陡峭的荒芜的石头山上,两侧都是肉眼可见的一座连一座的碉堡。早上小凤跟我说起,印度那边很早就有了国门旅游项目,不过等他们的游客到达这里时已经是下午,所以两侧的游客是碰不上面的。值守的战士都是非常年轻的90后、95后,虽然保持站姿笔挺,稚气未脱的脸庞却十分亲切,对于我们的疑惑,又耐心又专业地解答。
国门不能久留,大巴车带着我们沿盘山路原路返回。在半山腰,有一座噶举寺,和东嘎寺一样,寺是古寺,但建筑大都是重新修建。亚东“两寺”之二,噶举寺
在亚东沟的旅行像是坐电梯般的直上直下。昨天,从海拔4300米的帕里草原径直下到只有2900多米的下司马镇;今天从下司马镇绕了不知多少个弯上升至4318米的乃堆拉国门;紧接着,又要沿亚东河,深入海拔2000米以下的原始森林。
亚东河往下游,海拔越来越低。一段段S形的弯曲河道,流水奔腾湍急,冲撞着河中石块,白浪飞溅。峡谷深深,原始森林繁茂葱郁。空气中的水分和含氧量明显已经恢复到常态。在路边出现的两只黑脸长尾巴的长尾叶猴,让众人倍感新奇,司机也很配合得停下车。这俩猴子,一只站在高高的石头路基上,不理人;另一只好似习惯了人类的投喂,一点也不介意或惧怕游客的接近,熟练地等待着你们给它递食物,也任由你们摸它蓬松的灰毛。路上偶遇长尾叶猴
午饭是在亚东河边2200米的庞达村吃的。庞达村是第一个,也是最靠南端的边境村。临着开阔的亚东河与苍翠的森林,白墙红柱黑瓦,一户一栋整齐排列。院子前五颜六色的格桑花,在阳光下摇曳发光。
亚东河边整齐的庞达村
庞达村的居民是从帕里草原的堆纳乡迁过来的。堆纳乡是牧业村,对他们来说,最需要适应与习惯的,是如何从广阔干燥、牛羊成群的牧场生活转变为与森林为伴、以森林为生。
亚东沟内湿润的森林气候,盛产菌菇、松茸和黑木耳。在庞达村闲逛,看到好多户门口或院子里摆着矮木桩似的种植黑木耳的菌袋。藏族老人举着水管给木桩洒水,扬起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巧的彩虹。在给黑木耳浇水的藏族老人
绕着村子转经的藏族妇女
午后,沿着亚东沟南下,继续深入林海,直至最南端的林海瀑布。此处海拔已下降至1950米,从地图上看,已十分接近与不丹的国界线。公路继续蜿蜒往前,但我们的脚步已经不能再向前。
奔流的亚东河,葱郁的巴夏原始森林
爬栈道去看瀑布。炫目的日光自头顶直射而下,浓密交织的阔叶树,绿叶子被阳光打得透亮,因为充沛的水汽、洁净的空气而显得滋润水灵。耳边回响着哗啦啦的水流倾泻声,却一时看不到瀑布的影子。
这片靠近边境地带的原始森林被当地人称为“巴夏”,鲜有人至而保留着最原初的状态。高大的乔木恣意地尽情舒展繁密的枝叶,蕨类植物依附大树疯狂生长;灌木乔木的枝干上满布浓密的青苔;最具生命力的藤蔓植物,东出西突,简直在林间飞舞。阳光强烈,透过浓荫间隙照进来,光斑闪耀,深绿浅绿影影绰绰。走到一个转角,忽见一道白练从望不到顶的高处层层跌落,依山势七转八回,水花飞散,白玉跳珠。随栈道往上攀爬,瀑布也时隐时现,如一条银龙,穿梭在绿海中。水雾时不时地随风飘洒在我们身上,草木弥漫芬芳。今天在亚东沟内吸足了负氧离子,大家不禁又开始担心,接下去回到高海拔,会不会又经历一次高反煎熬。结束了充实的边境一日游,五点多离开亚东,原路出来,去康马。再次路过多庆错,时已近晚,开阔的水面在西斜的阳光下也呈现出碧蓝之色。从公路上望去,湖面上停了数不清的星星点点、密密麻麻的水鸟,有鸥有雁。我们沿湖开了一段路,不舍美景,又调转车头回到“多情错”石碑的观景台停下。我和Tea想拍鸟。当我们踩着松软的草地渐渐走近水边,那些水鸟扑棱着翅膀盘旋着全部飞走了。这片湖滩长满红色的草,被夕阳一照便红得更浓艳了。草地上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拖到了湿润饱涨踩不下脚的湖边。今天的卓木拉日雪山被棉花般的云轻柔地盖住了。山的线条在傍晚夕阳下也变得柔和起来。逆光方向的湖水,波光粼粼,水草也似发着光。时而有水鸟从湖的另一侧飞来,低低地擦着水面划过,又扬起优雅的弧线,灵巧的身姿也被夕阳描上了一道银光。发光的羽毛,在山影水光的交织中飞舞,飘渺朦胧,如梦如幻。被斜阳拉长的影子
发光的水面映着发光的羽毛
我们在观景台上遇到一对从黑龙江自驾过来的夫妻,正摆开了小桌小椅准备吃晚饭。他们八月从黑龙江出发,先到新疆,然后沿着新开通的G216来到日喀则。开到哪儿算哪儿,哪儿美就停留哪儿。在县城就住酒店,在户外就住在车内(后备箱展开后如一张床)。他们留恋落日时分美丽的多庆错,打算今晚就睡在这雪山湖水的怀抱里——真是恣意而浪漫。可能是为了附会更多的爱情传说,多庆错也被叫作“多情错”。但此时我所见夕阳下的多庆错,姿态万千,顾盼生辉,静谧又生动,倒是格外贴合这个称呼。虽然雪山上有薄云环绕,但是看这落日的光景,他们应该能看到灿烂彩霞和日照金山。
夕阳西下,映红了整片帕里草原。几近正圆的月亮,银白色,明晃晃地已爬到了东边的山上。斜阳下,我们的吉普车的影子落在路沿上,像是一头奔走的大象。
天色渐暗,沿G219一路往北,又一次经过嘎啦边境检查站,就到了康马县城。这是我们今晚住宿的地方。
康马是跟岗巴一样安静寂寞的小镇,天黑后的街道几乎已没有人。如此比起来,亚东县城的确是繁华热闹。
康马县城的海拔也有4300米,但比起4600米的岗巴,感觉好多了。这是旅行的第四天,在一顿上上下下的折腾后,我们也算是适应了日喀则地区的海拔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