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泊湖的宁静与澎湃,在迟迟不至的秋天

文摘   旅游   2024-10-19 21:34   浙江  

{ 缘 起 }

[ 24 / 09 / 27 ] 

四月初从南疆回来后,就没再到过机场。那次旅行回来后就是紧锣密鼓的公司搬家。换了一个环境,用了几乎半年的时间去适应——可能还没适应——一个夏天就这么倏忽而过。

到了这个年纪,跟朋友回忆,总觉得时间怎的这么快,而且一年快过一年。

又到了一年中可以出门寻秋的时节。好在发现自己的心情,和机场里那些放秋假的小朋友一样雀跃,似乎还年轻着。

这是第几次踏上去东北的旅程,已经记不清。还是带上了已经绝版的Lonely Planet 东北。这本书里想踩的点我大都踩过了。再带去一次,夹几片北国的秋叶回来。

背包上的驴也换了个小号的。原来那个跟着我到处跑了十年。对旧物总是怀有感情,怕弄得更脏,更怕弄丢。年岁越大,越恋旧。

落地长春龙嘉机场,记忆空白,一时想不起来是否在这个机场起落过。收到好友May的信息,她看到了我朋友圈,问去东北哪里。答曰:长春。

估计她看见回复会会心一笑,心说这么巧啊。

我第一次来长春,是研一的元旦,May正在吉林大学读研,我从北京过去找她玩。那是我第一次接触东北的冬天,什么装备都没有。她给我带了厚衣服,我在火车站旁的KFC洗手间里换上。紧接着,我们就上了去往哈尔滨的火车。

在黑龙江的冰天雪地里玩了一圈,回来后才在吉林大学她的寝室住了几天。去冰冻的松花江和丰满水库,到晚了没有看到雾凇。逛吉林省博物馆和溥仪的伪满皇宫,几乎没什么游客 。在长春的大街小巷游游荡荡地晃了好几天,吃了很多东北菜和韩国料理,还体验了一场地道的两个南方人完全get不到的二人转。

就这样跨入了2009年。

那会儿雪乡雪谷还籍籍无名,不为世人所知;而最有名的长白山也是好几年以后在上班的假期才去的。

但说起来这些也不是我对吉林的最初记忆。我对吉林最早的印象,来自我大学里好几个吉林的好友,吉林(市),白城,四平,白山……以至于我一路看到那些县市,甚至乡镇的名字,都像是认识了很久。

相比现在去某地旅行总是排得满满的行程,读书那会儿的状态真是优哉游哉。攻略几乎是不做的,走到哪算哪;或者遇到谁去哪,就跟着去哪。

得益于没有发达网络与详尽资讯的时代,旅行充满了未知、偶然和变化,便有更多的意外之喜和不期而遇。将自己扔进一个陌生的世界,去发现它的丰富多姿,与许多有意思的人和事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也感谢那时候的自己,曾拥有过多么珍贵的勇气和对世界所怀着的热切的好奇。

{ 火山口,光之森林 }
[24 / 09 / 28 ] 

《中国国家地理》有一期介绍过中国的火山带分布,东北这旮沓就特别多火山群和火山活动地质遗迹。此前几年,先后去了长白山、五大连池、阿尔山,这次走的路线正好离镜泊湖不远,自然要去感受下这个中国最大的火山堰塞湖。

在以前游记里写过,自己最钟爱的两个地质遗迹,一个是冰川,一个是火山,但凡旅途上能遇到这两个的,我都希望亲临其境。

清晨早早地离开长春,沿G12珲乌高速往东行。今年天气反常,全国都热,东北也是,都九月最后几天了,入眼还是满山的葱郁苍翠。

一直到过了敦化,进入G11鹤大高速后,视野逐渐开阔起来,路两边的玉米地金黄一片,起伏的山坡上时不时地出现了一丛一丛或黄或红的叶子,夹杂在绿林之间,斑斓稍显。

G11鹤大高速的转弯和起伏多,视野开阔,两侧的山林终于出现零星点缀的黄叶和红叶


车里循环着南拳妈妈的《牡丹江》,这是我大学时候很喜欢的一首歌:“牡丹江弯了几个弯,小鱼儿甭上船咱们不稀罕,捞月亮张网补星光,给爷爷下酒喝一碗家乡……”而此时在高速公路的左侧,与我们相隔着几十米平行行进了好一段时间的,在阳光下碧波闪烁的绿水,便是牡丹江。

镜泊湖就是牡丹江古河道被火山喷发的熔岩流堵塞而形成的大型堰塞湖,狭长的湖面如珊瑚曲折蜿蜒,嵌在牡丹江自南往北流的河道上。


已经接近火山了,因为我已看到公路右侧那片一望无际的黑黢黢的火山熔岩台地。火山熔岩流过所留下的熔岩台地黝黑开裂,而就在这般坚硬粗糙的岩石上,竟生长着连片的杏花树。

只是此时我们看到的不是一树一树的花开,而是或黄或橙的叶子,也斑斓美丽。“今年真是和杏树有缘,这些杏树也和帕米尔高原一样是天然生长的吗?”猫猫和我趴在这个关了门的景区的绿围栏上对着里面张望,因为不是开花的季节,所以这个杏花公园也不开放吗?

镜泊火山熔岩台地

穿过了开阔的熔岩台地,我们渐渐驶进茂密的森林。

公路越来越窄,两侧挺立的落叶松、蒙古栎、白桦、青杨纷纷簇拥而来;几乎要被这些枝叶笼盖住的路牌,显示着在这森林深处,我们看不见的地下,纵横交错着无数条熔岩洞穴。

去往火山口的森林公路

蒙古栎是北方最常见的黄叶树种之一,大叶子如芭蕉扇的形状

已染上斑斓秋色的湿地


又见直挺挺的落叶松

光晕闪耀的秋林中



我们走进一条开放的地下熔岩洞穴,周身的气温瞬间降低了。这是一条200多米长的幽暗隧道,微亮的灯光里,依稀可见洞顶、洞壁上所定格的岩浆流动的形态。曾经,滚烫火热的岩浆从这里流过,熔岩流外表层先冷却,凝固成硬壳,当其内部的岩浆流尽后,就留下了这样一条长长的洞穴。

闭上眼,听见空气在长洞中的流动,宛如一条时光的隧道,仿佛还能感受到万年前岩浆倾泻奔流的汹涌与炽热。

熔岩隧道塌陷后的洞穴,一靠近竟也寒气逼人,洞底白冰覆盖,冷雾弥漫。塌陷下来的熔岩石块凌乱地堆叠在大坑中,又被鲜绿的苔藓铺满。是生长了多少年,青苔长成了地毯般的厚度,在撒入密林间的斑驳阳光下,闪着毛绒绒的光


熔岩隧道塌陷形成的大坑,坑底被厚厚的青苔覆盖


林间栈道,秋叶斑斓

映着蓝天的蒙古栎



岩浆来自火山。在张广才岭—太平岭边缘隆起带南部,火山活动频繁,岩浆的喷溢形成了有16个火山口的镜泊火山群。在距今1.2万年至5140年间,镜泊火山群有过三次喷发,地动山摇,火红的滚烫的岩浆从火山口喷薄而出,流淌在山谷之间,大地都冒着热气。

当热量消退,岩浆凝固成坚硬的玄武岩。又过去了千年万年,隧道坍塌成冰冷的洞穴,熔岩台地开出温柔的杏花,堰塞的河道积聚成浩瀚的大湖,火山口长成茂密的森林。

森林里气温低,我们终于看到了黄得缤纷斑斓的树叶。林间的小路,鲜有人至,只有杂乱又纷繁的树枝热闹地摇摆着叶子招呼我们。下午的日头斜穿过密林的空隙,光晕随着晃动的树叶忽闪,像是加上了一层迷离而梦幻的滤镜,让一切看起来都不真实地如同梦境。


一处人迹罕至的林间小道,光线透过枝叶,梦幻得如童话森林

还未到火山口,先看到一个小小的堰塞湖,鸳鸯池。斜阳在波动的湖面上洒下一道银光,粼粼浮动,湖边的秋树也被映得透亮闪光


走向火山口的木栈道,也是穿行在这样闪耀绚丽的森林里。

与长白山、阿尔山的火山口积水形成天池不同,镜泊湖火山口的大坑里长出了密密匝匝的树,落叶松、色木槭、蒙古栎、白桦、青杨、紫椴、山槐、红松、冷杉……蓬勃昂扬地生长在坚硬的火山熔岩上。

穿行在闪耀绚丽的森林里

色木槭,更熟悉的名字——五角枫


老朋友白桦树







逆光下的森林


因为森林,火山被直白地叫作“火山口森林火山”。这是复式层状火山,由I、II、III、IV四座火山组成。四个大小不一的火山口,海拔高度都在1000米上下,如兄弟似的连成一串。

从枝叶的缝隙中远眺火山口的斑斓森林和连绵远山

III号火山口,平均直径约300米,深90米,历经数千年形成

爬上最高处的齐天亭俯瞰,III号、IV号火山口中林木蔚然深秀,而天空高远,远山连绵叠嶂,一览无际。

从齐天亭俯瞰完整的III号火山口


日落光芒的加持下,闪耀金光的火山口森林

曾经的山崩地裂、岩浆喷涌都已尘封在这片静谧的树林里。虽然秋色尚不浓烈,但落日的加持,将树叶的色彩变得金黄绚丽。红光氤氲,在林间弥漫,深山鸟语啾啾,松树的清香萦绕鼻息,不禁叫人发自内心地喜悦。这样的栈道,再长都乐意走下去啊。


静谧无比的林间栈道


落满秋叶的木栈道





透光的紫椴



落叶松,温柔依旧




东北的太阳落得很早



落日将森林染成通红一片

III号火山口的熔岩流溢通道,岩洞垮塌后留下一个开口,走到洞底往上看,曰“坐景观天”

走到火山口里面的森林了

今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晚,中秋节去蒙东的朋友,这几天去辽宁本溪的朋友,都遗憾地说叶子还没变色,没能看到斑斓的秋景。

往年我来东北,总是担心赶不上短暂的秋天,而今年罕见的,秋日迟迟不至。

因而山林便少了那一份落寞与萧瑟,尚留着夏末的暑气和繁盛,让总在深秋或冬雪中抵达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东北森林的热烈与生机。

堰塞湖,水之宝镜 }
[ 24 / 09 / 29 ] 

是夜,入住镜泊湖边的酒店。想看日出和晨雾,询问前台小哥,说是早上四点天就亮了。

然而似乎尚未适应这最东面的比我们早两个小时的时差,凌晨五点多出门,天色已白,湖面上升腾起一层茶烟似的白雾。我沿着湖湾往东走,眼见着红光已经从东方弥漫过来,融进轻柔的晨雾里,渲染成温暖而明亮的橙红。

清晨薄雾升腾的湖面


万籁俱寂,我独自一人沿着湖岸一路小跑,像是奔腾在前往璇霄丹阙的云雾里。湖岸一个转弯,金光迎面刺入眼帘,东边的山头,明亮的红日已经跃升上来,耀眼的金光铺满开阔的水面,漂着一池金箔般粼粼闪烁,如打碎了一面镜子。

其实未看到红日前而被红光染透的这个瞬间,是最仙气飘飘的


走到湖边被第一眼所见的晨雾吸引住脚步,流连了一小会儿,待走到水西岸,太阳已经冒出了东边的山头

湖上升腾的晨雾随红光涌动

昨天在火山口下,我也曾见过这样闪耀的水面。那是火山口下一池小小的堰塞湖,正是太阳西斜的光景,垂在西边森林上缘的日头迎面照射过来,在水波荡漾的湖面洒下碎钻般的光芒,水边逆光的树仿佛仙女轻盈的五彩羽衣。

当我兴奋地朝闪光的湖面走去时,猫猫在身后拍了一张照片。满地的落叶在闪烁,发梢和裙角随走动而轻轻飘荡,周身树林梢头的叶子像一个个小精灵飞舞、跳动;逆着阳光和水光,虽是静止的画面,却像流动的动画片似的。

这个小小的泊子叫鸳鸯池,是镜泊火山喷发所形成的诸多堰塞湖中较小的一个,在抵达最大的镜泊湖之前,它为我们拉开了水色之美的序幕。

梦幻鸳鸯池

鸳鸯池边的彩林


水面上的薄雾在日光下逐渐消散,远山间的云烟却更浓郁。湖岸的路走到了尽头,我沿着台阶往山上走去。静谧的清晨,游客尚未到达,四下只有清脆的鸟鸣啁啾,只有树林被风吹动的簌簌响声,只有我自己的厚靴子底踏在铺满落叶的木栈道上的咔哒咔哒声——就像包场了这一片银色的大湖和金色的树林。

晨光下薄雾弥漫翻涌的水面,是镜泊湖一天中最美的时刻


湖边的林子还是太绿了

但镜泊湖的水色不只有梦幻静美。早饭后,我们顺着水流往北,看见不远处河床忽然消失了,奔流的河水失重地倾泻而下,形成一道气势磅礴的跌水。


这是熔岩隧道塌陷而形成的吊水楼瀑布,水帘宽40多米,为世界同类瀑布之最。湖水从玄武岩断裂的悬崖直扑十余米下的黑龙潭,白浪滔天,白雾升腾,水声轰鸣巨响。两侧的绝壁,黢黑的玄武岩高耸陡立,我们沿栈道走近瀑布,立刻,磅礴的水势携带着浓重的水汽扑面而来。

吊水楼瀑布是世界上最大的熔岩气洞塌陷型瀑布

我们在吊水楼瀑布边等狄焕然大叔表演跳水,秋日威力丝毫未减的太阳晒得我们脊背冒汗。我望着瀑水撞击深潭的猛烈,很好奇人类之躯如何搏击自然的巨大威力。

从24岁时第一次从吊水楼瀑布一跃而下至今,狄焕然已经连续跳了41年,无论寒暑,风雨无阻,成为镜泊湖的一个传奇。当他走到崖边,站定,展开双臂,屈膝,如燕子凌空展翅般从容一跃,轻盈地跳入白浪翻涌的水潭时,我意识到,狄大叔40多年坚持而乐在其中的,并非与自然之力相抗衡,而是顺应和融入自然的天人合一。


瀑布跳水第一人狄焕然

静谧的森林,平和的湿地,安宁的湖泊,唯有吊水楼瀑布,继承了镜泊火山的气势与澎湃。

因熔岩流堵塞而积聚的湖水,从这里,再次回到牡丹江的怀抱,继续北上的旅程。

镜泊湖的水往下游流去,再次回到了牡丹江


路边几栋被废弃的度假小屋,略显萧索,但在秋阳和零落的黄叶下,宛如北欧童话发生的地方


方才景交车从大桥上开过,远远地看见艳阳下发白耀眼的瀑布时,KK和我都忍不住差点从座位上站起来。这一路,我们时常这样“大惊小怪”地惊呼,一停车也第一时间跑下车。今年春天我们一起去帕米尔高原看杏花,也一路兴奋得大呼小叫。

猫猫也是,在春天一起看花后,我们在秋天又一起赶秋。

出发前和Q闲聊,她问我现在是不是都固定的旅行搭子。我细想了下,这几年好像真是如此。相比起过去提前做好路线再上论坛找同路旅伴,疫情后的节奏的确改变许多。大多是临时想到一个地方,在熟悉的群里招呼一声。

去年夏天小过问我,现在还有什么平台可以征到同游的人。我回复:没有了。——最靠谱的磨房关了,穷游和马蜂窝的同游板块关闭了。新兴的平台不熟悉,有代沟,更不信任。


其实最近几年,日益感觉到自己对于外界的感受力和表达欲也在下降,情感不再那么充沛。一个前辈留言说:“现在的文章似乎少了些感性认识。一九年秋天从东蒙回来后,曾写了几篇自己很喜欢、很满意的游记,但后来每次动笔时,总无奈为什么再也找不到了那种情绪和感觉。

时过境迁。比起过去,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不少“意思”和“趣味”。但当我行走在旅途中时,还是希望能够总是保持饱满的情绪和充分的好奇心。

虽然世界总会变化,曾经熟悉的人事也会改变或离去,依然想尽力保持自己的不变:最初的渴望与向往,对远方的风景、对日常之外的事物的热情和新鲜感。

镜泊湖的夜晚和星空


我偏爱火山和冰川遗迹,因为它们尘封了千年万年甚至更漫长的时光,让我触摸到遥远的地球岁月。时间无垠,宇宙无涯,看见那些神奇的、伟大的、美丽的、未知的,而让这渺小的生命、短暂的一生因此绵长、丰厚、充盈

- To be continued. -


-  河山岁月:东北篇  -
阿尔山,一场秋天的温柔思念
大兴安岭,那些逝去的和即将逝去的
额尔古纳河,你的美丽与哀愁
盘锦红海滩,秋天的极致色彩
沿着鸭绿江(上):濒海的丹东
沿着鸭绿江(中):下上河口
沿着鸭绿江(下):边境绿江村
飞越两千公里,只为那一山枫叶红(上)
飞越两千公里,只为那一山枫叶红(下)
不见天池终不回
北国之北,长白山雪茫茫,松花江像海洋
北国之北,从雪乡的晨光到雪谷的暮色
北国之北,沿着龙江到最北
北国之北,北红村的童话
北国之北,北纬五十三度半
北国之北,再见童话森林









宛若花开
生命总有不期而遇的温暖和生生不息的希望。 愿你们也能感受到。 你好,我是宛小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