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寿/ 似水流年:柳州高级中学记事(上)

文摘   2024-11-04 11:16   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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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周伯寿,一九五四年出生于湖南省衡阳市祁东县,一九七一年毕业于广西柳州市高中,一九七一年进入柳州第二化工厂,一九九0年调入柳州外事旅游车队,二00九年退休。


周伯寿/ 似水流年:柳州高级中学记事(上)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广西柳州高级中学礼堂) 

南国的夏日燥热而又漫长,在秋老虎发威的季节里,太阳毫不怜薔地把热辣的阳光投向大地,路边的枯草败叶几乎要被烤得冒烟。广西柳州高级中学的这座老式礼堂能挡住炙人的阳光却挡不住滚烫的热浪,把坐在礼堂里的我们烤得象打红薯窖里头的红薯一样浑身滚烫。

礼堂里整整齐齐坐着今年刚入学的高中新一连和初中九连十连的新生们,主席台上正在口沫横飞地给新生们做政治动员的是柳高革委会主任钟Ⅹ娥,她那慷慨激昂的革命口号更是给礼堂里的气忿增加了几分温度。我望着她面前桌子上放着的白色瓷杯,心里估摸着那杯水几时才会挨她的政治热情烧开?那些重复的说教就象窗外树上的叽喳虫一样“知了”“知了”叫得人昏昏欲睡。

这是一九六九年的九月。

这一年的三月,中国和苏联在中苏边境珍宝岛 爆发了激烈冲突,两国间的大战一触即发。“备战备荒为人民” 是当时的最高指示,一切生活和工作都要按照有利于打仗来安排。军事化管制在全国的工厂和学校里普遍推行,工厂里车间没喊奏几车间,喊奏几营或几连,学校里年级没喊奏年级,也喊奏连,班级喊奏排,为了区别于学校里还没分配走的老三届的一连,所以才有新一连这个名词安在我们年级的头上。

我们是年级里头的第三班,就叫三排。排长是王柳华,柳州仔,副排长励庆富,家在工程机械厂,是个小阿拉。新一连的连长由一个姓何的老师担任,副连长是二排的学生卫国平,副指导员是我们三排的娘子军李燕芳。

进了柳高,才晓得柳高有几阔佬。六年小学三年初中,我们坐的都是两人一张的长油条凳,要想挪动凳子必需两人同时同意才可以,有一方不配合就会闹别扭。

如今在柳高居然是每人一张靠背椅,太他妈高大上了(高端大气上档次),第一次有了可以自己当家作主人的感觉。

还有一点和在初中的时候明显不同的是,同学间的语言交流不再是柳州话一统天下,由柳州置凯的,东北那尕的,阿拉上海银,夹壮的我细广西的普通话混成的交响乐,充分体现了“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当然,在共同的革命目标下也允许有夹带私货的个人小目标——把同桌的你变成同屋的你,这个可以有。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自古以来就是一段隹话,后来的同学夫妻里面就有副连长和副指导員这一对。

学校里虽然红卫兵组织已经撤消,但是依然成立了一个文艺宣传队,新一连的文艺宣传队简称连宣,一有空就聚在一起唱歌跳舞,我们三排的阿闷(韦福忠)因为成功模仿样版戏《白毛女》里的楊白劳而成了学校里的名人。

他的这个楊白劳的名声一直背负了好多年,终于在晚年成了事实:刚退休一年就因病过世了,连本都没捞回来,真正是个楊白劳,白白劳碌了一世。

当时 学校里的老师还没有完全从牛棚里放出来,老教师们大多数还是老牛鬼蛇神,原先誉名柳州的数学大神季阶,语文大神郑羽这些人还在拿着扫把在扫学校的落叶,充当清道夫的角色。

文革后改编的新教材尚未发下来,教育界里刚刚批判完“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的资产阶级教育思想,中国的教育方式该如何进行就象盲人骑瞎马一样没有方向。当年在江西的革命根据地喊出“一切权力归农会”,现在各个学校则由“领导一切”的工人阶级接管了领导权,学校的老大是“工人宣传队”,恁子管学生由工宣队说了算。

八十年代的柳州第二化工厂正门)

接管柳高的工宣队是柳州第二化工厂,这个工厂有一半是从部队回来的复退军人,来当工宣队的几乎都是经历了罗瑞卿大比武时期的老兵,军事训练的素质那是相当的好,当年在部队恁子挨班长训的,现在就照搬照套来训我们这帮豆子鬼,如是乎柳高那个足场场和篮球场每天都是横成行竖成列地排满了走队列训练的学生,教官们铿锵有力地喊着口令,学生们踢腿摆臂随着口令左转右转齐步走,场面煞是热闹。

为了提高大家对军训的积极性,工宣队还把一些参加过实战的老兵请上讲台,给我们渲染一下战场的实景。一个姓黄的老兵曾在抗美援越的战场上干过工程兵,见识过美国佬在越南的狂轰滥炸,算是一个见过世面的狠人。那天,学校把全校的教职员工和师生们全部塞进了大礼堂里头,请他来给我们讲战斗故事。

这个狠人囗才确实可以,一壶水一杯茶足足板了一下午古。全场鸦雀无声,屏声闭气地听,生怕发出的任何声响都会打乱演讲者的思维而受到大家的遣责。他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的演讲把全场的师生都带进了那个峰火连天的战场,大家随着他的紧张而紧张,随着他的兴奋而兴奋。

他挥动右手掌比划着美国飞机俯冲的姿态,嘴里发出嘶吼声,模仿炸弹落下来时发出的嘶呜。还告诉我们怎么辩别炸弹的落点——如果你看见的炸弹是个长条,那多半炸在离你很远的地方,你只管捂好耳朵听个响就是。

如果你看见投下的炸弹是一个园园的黑点,那炸弹就是冲着你来了,不躲进防空洞里就是九死一生。当然,美国佬的炸弹也是要花钱买的,它们的大炸弹不会到处乱投,只投向高炮阵地和桥梁工厂等等大型目标。

对付地面上到处东躲西藏的士兵和老百姓,则是用另外一种更恐怖的武器——子母弹。那种投下来在半空中就爆炸的炸弹会象天女散花一样放出几百颗巴掌大的小炸弹,那种巴掌大的小东西有着一个很漂亮的外表,象是一个张开翅羽的蝴蝶,落地以后并不爆炸,只有被再次触动或者定时的时间到了才会爆炸,威力也不是太大,被炸的人不是断手就是断脚。

他们部队里有一个农村来的新兵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利害,  捡了一个定时的蝴蝶弹,看看蛮好看的,就偷偷藏到被子里,想日后当战利品带回家。想不到那家伙定时一到居然炸了,把床被子炸得稀烂,幸好没伤着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这是毛主席当年向世界宣布的中国不怕打核大战的决心。与之对应的具体做法是城市里动员人口疏散,到处挖防空洞。校园里老三届们刚刚被送到了农村,剩下的我们就成了学校参与挖防空洞的主力军。

市革委给柳高的任务是协助市里其它单位,在人民广场下面搞出几条象电影《地道战》那样的地道来,还要能防原子弹。

我们被分成了几个班,日夜兼程地在几个作业面挖洞。在近十米的地下挖洞就象煤矿工人挖煤一样,看上去很危险实则是一点也不安全。挖了大约一个星期,有一天我们班再去接班的时候,突然通知工作暂停,原因是地道下面发生了塌方,还把我们排的王俊峰砸在里头了,一群人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才把他搞出来。

我赶忙问一些知情人士:是扶出来的还是抬出来的?回答是扶出来的,我长出了一口气,因为如果是抬出来的,他可能就“革命成功”了。尽管如此危险,我们还是乐此不疲地在幽暗曲折的地道里钻来钻去,就象是在体验电影《地道战》里打小鬼子一样,各自为战,还打一枪换个地方,置凯挖几锄头那凯推几车土。这种劳动比小时候躲猛猛祥打鸡仔棒好玩太多了,娃崽卵的幸福感就是更焖简单。

不管战爭打没打得起来,兵总是要练的。1970年冬天在中国广袤的大地上一场军民皆宜的练兵方式逐渐铺开,这就是“千里拉练”,大家都练“铁脚板”。

运动战就是多走路,走得好能把敌人走死。部队拉练可以千里,老百姓拉练就只能用两条腿在附近走走算了,美其名“因地制宜”。当然,最根本的是我们根本没有更焖多的汽车来拉那焖多的人。

(1971年高中毕业时与同学合影,前排左一是作者本人)

市革委在策划一次够排场的“拉练”活动,主要参与者就是一小部份工人和柳高二中等学校的学生,反正这些学生放在学校里面没有课上也是一件头痛的事,总不能天天在操场上走正步吧,换哪个来都会腻的,还不如拉出克溜溜。

消息传出来,最高兴的就是我们这群没出过圈的羊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们都想克看看。

为了烘托气氛,市革委先让部队在柳江县的荒山沟里搞了一次实弹演习,市里组织了近万工人和学生前去观战。

观摩的头天晚上,半夜里我们在学校里排好队,向目的地出发。走出城区上了乡间公路以后,汇聚的队伍越来越多,黑暗中根本没有队形,这个单位那个单位的人全部混成了一堆。跌跌撞撞的我们好不容易才在拂晓前登上了给我们划定的观摩区域——一片很大的山坡。

初冬的柳州还是有点冷的,同学中有不少人都打乱了队形在来回踱步,以抵御黎明前的寒意。

直到晨光中的天空出现了三颗信号弹的光芒——演习开始了,大家才停止了燥动,一个个伸颈侧目,盯向演习场地。在我们对面的一个小山头上,早就用石灰标出了几个白圈圈,可能是代表敌人的碉堡之类,一门步兵炮在距离目标很远的地方咣铛咣铛地发射着炮弹,尽管打炮的地方离我们很远,炮声还是震得我们耳朵生痛,可想而知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胆小的人不挨炸死也要挨嚇死。

炮声一停,山脚下响起一阵阵机枪声步枪声,是不是空包弹就没晓得了。一小群士兵在一杆红旗的带领下向目标冲击,间或有阵阵爆炸声传出,树丛里腾起一股股白烟,意味着不是手榴弹就是炸药包在爆炸。

那个场面看着很热闹,很有电影效果,很能振奋人心,就是没晓得真打起仗来是没是更子样的。大半夜没睡觉走了几十里地,来看人家演了一场戏。

拉练前的准备工作是要求各人自己准备一条米袋,能够装5斤米以上,一个行军水壺,一个搪瓷碗一个挎包,一双解放鞋,一副背包带,还要学会打背包。为此工宣队里的老兵还专门给我们做了示范,三横两竖的标准要求每个人都要学会,还要求晚上黑了灯也要能打背包,以应对夜间的紧急集合。

拉练前几天,学校还进行了一次夜间紧急集合的预演。晚上十一点,司号员梁国辉吹响紧急集合号,把在教室里集中休息的我们全部都撵起来,黑暗里大家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有人连鞋子都左右穿反了。

队伍从柳高正门出发,右转文惠路一湾塘路一友谊路一解北路一解南路一东台路一回柳高。这一路下来鞋子穿反了的人喊脚痛得要死,有人背包散了抱着被子拖着被包带走路,要几狼狈有几狼狈。

一个人神气不神气,那一身行头很重要。新一连里学生老师加工宣有160多人,如何做饭是个大问题。有几个学生的家长是当地驻军的高级干部,通过这层关糸我们借到了一整套野战炊事用具,从行军锅到菜刀大勺工兵锹,一应俱全。

工宣队还给新一连调来了一个姓曾的工宣队员,他在部队的时候是个炊事班长,对恁子煮大锅饭大锅菜那是运用自如,熟得卵得跌。最重要的绝招是他会用工兵锹挖行军灶,挖得又快又好,挖出来的灶烧起来火大又不出烟。那套野战炊具真的减少了我们很多麻烦。

每当司号员梁国辉一吹响午间休息号,除了炊事班的几个人在埋锅造饭以外,我们大多数人就可以找个草丛仰巴叉一躺,等倒开饭了。

再看看九连和其它学校的学生,煮饭成了一场人民战争,个个都要动手,他们没有行军锅,只有从家里面带出来的小鼎锅,五六个人共一个锅头吃饭,一到煮饭时间到处找地方架锅头,一时间狼烟四起到处是火坑。

行起军来,很多人的背包后面就吊着一囗黑黢黢的小鼎锅,走起路来鼎锅撞着水壶叮铃咣当一阵乱响,不象是行军的队伍倒象是一群逃荒的难民。

“拉练”是七一年元月开始的,从市中心开始到沙塘林校,再到柳城糖厂,到露塘农场,太阳村……兜兜转转围倒柳州的郊县转了二百多里 。一路上我觉得没有艰苦卓绝只有诗情画意,冬日的南国到处郁郁葱葱,山青水秀。

昔日的农村穷是穷得叮铛响,但是古老的村舍和田间悠闲的老牛构成的水墨画卷是后来人再也看不到的中国风。长更焖大还从来没有和更焖多的人一起走过更焖远的路,路上还一起玩了防空演习急行军攻山头等等军事游戏,其过程中的乐趣是当今任何一个户外活动旅行社都导演不出来的。

(解放初期,柳江上只有一座浮桥)

1968年柳江上建成的柳州第一座公路桥)

(远处是柳江文惠桥,不少人在柳江里游泳)

(柳江两岸的柳州市城市景色)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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