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杨正林(笔名:杨老三),男,成都七中老三届初68级学生,1969年下乡到冕宁县泸沽区先锋公社,后招工进省建安装公司工作。退休后读书写作,在各公众号发表文章数十篇。其中知青故事《成都知青在冕宁》于2019年获中国知青作家杯优秀作品一等奖。
杨正林/ 记忆中的火烧成都七中办公楼
有句俗话:“老狗记得千年事”,这话不假,当我们这批老三届瞌瞌绊绊进入古稀之年后,每当想起多年前火烧成都七中办公楼时,我和许多同学在浓烟中沿窗而下死里逃生,那熊熊燃烧的烈火,那惊心动魄的场面至今还记忆犹新。
1967年8月初,成都地区“红成”派与“兵团八二六”派矛盾尖锐,两派剑拔弩张,武斗升级。
8月10日,天刚麻麻亮,成都工学院(现四川大学)红卫兵上百人头戴藤盔,手持钢钎、棍棒,杀气腾腾地冲进宁静的七中校园,他们先占领了校门附近的两座教学楼,然后将办公楼包围起来。
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面对气势汹汹的挑战者,我家三兄弟与上百名七中毛泽东主义造反兵团(八二六派)的战友一起,严阵以待,退守在七中办公楼二三层楼上。因上楼楼梯口都用办公室讲台,课桌封堵,上二楼只有一个一人侧身才能过的通道,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此时七中对面成都工学院“十.一”战团喇叭声特别响亮,正播放一首军队进行曲,那是表示他们正在紧急集合。果然不久,更多的红成各中学(5中,17中)等增援的武斗人员,当时俗称“野鸭子”,纷纷集队跑步而来,很快便把我们的办公大楼围得水泄不通。
“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地形对我们十分有利,我们转移坚守的二、三楼,窗户加了铁条、竹帘,楼上还备了充足的饮用水和食物,至少能坚守待援好几天。
一开始,对方都展开心理攻势,要求我们撤出大楼。我们这方也发表宣言;“针锋相对,寸土不让。”很快“野鸭子”们在下面用石头或弹弓向楼上砸来,我们则居高临下用石块或废旧的日光灯管反击。
此时,双方喇叭为各自阵地呐喊助威,各种物体撞击打击声、窗玻璃破碎声、呐喊声、叫骂声不绝于耳,交战越演越烈,你来我往,不分胜负,战斗存胶着状态。
忽然,一股浓烟翻卷涌出,而且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一阵噼噼啪啪声响,火苗猛然窜上楼来,有人惊爪爪地叫喊:“有人放火了,大家快往三楼跑。”我们守在二楼的几个初中同学便立即朝三楼撤,上三楼后见浓烟弥漫,烟气呛得人不停咳嗽,楼左侧更是浓烟滚滚,热浪炙人。
我们都涌挤到三楼有窗的地方,大口呼吸着室外的新鲜空气。向下望去,下面黑压压的“野鸭子”正抄着钢钎,跃武扬威地围着大楼。
这时,有个同学眼尖,用手指着校大门方向,叫道:“快看解放军来了,在那边!”果然,有无数穿绿军装的人跑步向学校赶来,消防车也出现在大路上。
终于有救了,大家心里十分激动,也没有先前那么绝望,那么惊慌失措了。
这时又有人大嚷:“跳楼了,傍边房间有人跳楼了,”我慌了神,探头朝下面看,有两个刚跳下去的女同学躺在地上,手脚还在不停地抽搐,太恐怖,太吓人了。
怎么办呀?在这危急关头,我猛地想去找大哥二哥。可烟尘弥漫,人来人往的乱成一团,大家都用衣服或毛巾蒙住了头和脸,根本无法找人。
这时前面是窗,后面是翻卷的浓烟和烈烈火焰,我紧张无助,想跳楼又害怕摔死,不跳又担心被活活烧死,真到了千钧一发的生死边缘,我感到束手无策,惊恐万分,浑身颤抖。
也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时突然从烟雾中钻出一个瘦精精的高中同学,他大吼:“大家不要慌,赶紧蒙住头,跟着我,冲过去,从那边楼梯下二楼,赶快!”
他像天神下凡般的出现,我们宛如一把抓住了救命稻草,顷刻间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我与许多同学连滚带爬跟着那人穿过烟尘火海,转拐下到二楼,这里浓烟稀少了,一下就逃离了烟熏火燎的三楼,大家扯下头上套的紧紧的毛巾或衣服,呼吸自然平稳了,也看得清楚人了。
只见在二楼临窗教室里几个同学正拼命地撕被套,然后将布卷成绳子,一头绑在窗框上,让我们赶过来的人抓住朝下滑。
我三脚并二步,踩着凳子爬上窗,双手抓紧被套朝下滑,可毕竟手太嫩,一梭下去摩擦发烫痛得我大叫,哎呀一声,便跌了下去。
幸好办公楼后面地上是草丛,地也很软,落地后我艰难的站起身,发现左手掌全是血,正在这时,一个满脸横肉的“野鸭子”手持细长的钢钎朝我冲了过来。
说是迟,那时快,学校的花工龙大爷手拿锄头突然出现,他用身体挡在我面前,对着那人厉声吼道:“你干啥,人家还是娃娃得嘛!”一句话,那个人楞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很快,几位解放军把我搀扶到路边,给我治疗包扎伤口,缠上绷带,将左手吊在胸前,其中有个女护士还用湿毛巾擦去我脸上的黑污,对我亲切的叮嘱道:“看你,那么小,小脸蛋成了大花脸,头发眉毛都烧卷了,快回家吧。”
回到家后才听说在大火中,我母亲带着我妹妹和两个弟弟从新南门致民路家里赶到学校,由于校门外已被部队战士守着,不能进入。看着接二连三担架抬出校门的重伤员,母亲心如刀绞,她哭天喊地:“放我进去啊,我三个儿子都在里面呀!咋个办哦!挨天杀的,放火犯,不得好死!”
一名知情的高中同学见我母亲伤心欲绝,便告诉母亲,三个孩子没事,就杨老三手受点轻伤,不碍事,让我母亲放心。
那名同学还过来劝我:“野鸭子”还守在外面,你两个哥哥不敢走,你个子小,有母亲陪,回家去吧。我不服气,一口拒绝,并表示决不半路当逃兵,要与大家一起上街游行,严惩凶手,血债一定血来还。
无可奈何的母亲就一直在校门口苦苦等到黄昏,直到听说我们队伍集合从校后门进城游行去了,她才放心的带着弟弟妹妹又饥又渴的回了家。
其实在我跳楼的同一地点,我班王同学就是跳下时肚子上挨了一钢纤,转送医院后传来消息,说他因内脏出血牺牲了,当晚我们还悲痛的在校门外红星路大路上用石灰水大书,XX烈士永垂不朽!为XX烈士报仇雪恨!的白色标语,后来王同学被部队医院奇迹般的救活了,留下了他死而复生的传奇。
那天大火熊熊,千钧一发之际,是解放军的到来,驱赶了暴乱,稳定了局面,而且在救人的过程中,许多解放军受了伤,特别感人的是有同学跳下时,几名解放军用手臂和身体出手相托,其中一个还被砸成重伤,事后学校派人去部队看望,部队却婉言谢绝了。
时光如梭,搬起指姆算一算,转眼五十七年过去了,我这个昔日少年,如今两鬓斑白,滿脸苍桑的“老狗”真是百感交集,感慨万千呀。
此刻正是中秋之夜,仰望天空,月光皎洁,星光灿烂,想起离开多年含辛茹苦养大我们的母亲,想起刀下救人的老实人花工龙大爷,想起舍生忘死,奋不顾身,英勇救人的解放军战士,想起那个浓烟里大吼一声“跟我来”的高中同学,他们就像夜空中的星星,那么璀璨,那么明亮,我会永远永远的记住他们,感恩他们,月光如水水连天,长长绵绵是思念……。(注:后统计,跳楼十七人,重伤八人)
2024.9.17中秋夜写于蓉城
征 稿 启 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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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届”指的是1969年知青下乡时中学初高中各三届的同学,而“我们这一代”,范围更广,它涵盖了“老三届”和后面的几届中学生。
“我们这一代”,都是“文革”的受害者,我们下过乡、当过工人、扛过枪……,有着相同的经历和共同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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