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权/ 回忆柏林同学二三事

文摘   2024-07-02 12:42   四川  


作者简介

王振权,成都川师附中老三届高68级学生。1969年1月到乐山地区青神县西龙公社插队落户。返城后先后在成都栲胶厂,成都川锋化学工程有限公司从事工人、技术及企业管理工作。西南石油学院毕业,正高级工程师,已退休。


王振权/ 回忆柏林同学二三事



今天早餐后习惯性地在手机上浏览新闻。屏幕上突然跳出微信提示“柏林”二字赫然在目!定睛一看居然是贺夫人小刘在同学群里发出的唁告:柏林大哥病逝了!晴天的惊雷?平地的旋风?惊诧和痛惜顿时涌来,瞬间让人不知所措……

上世纪 1965 年 9 月 1 日,一群面容青涩的学生走进川师附中高中六八级一班的教室,大家都用诧异好奇的目光彼此打量。人群中我注意到了贺柏林同学,他和我一样体型瘦弱,而尖下巴,眉尾微垂使他面部特征分明。在后来的接触中了解到他来自 28 中,军人家庭。用文革后期的说法,算是一个“干子娃娃”。

那年月的高中学生,大都拘谨内敛,各自埋头学习是常态,不是一个寝室的同学之间彼此交流并不多。大概都是近视眼的原因,我和贺柏林、蒲贵毅课堂座位在一二排,彼此离得很近,因此慢慢就混得熟悉起来。男同学之间打交道往往会流露出一些“猴性”,相互打趣玩笑经常都会发生。

那时候贺柏林好像是“班干部”之一,还是“团员”吧,照理说应该正规矜持一点,但他时不时的“调皮”还是让我印象深刻。很多玩笑话就是从他那里冒出来的,比如说蒲同学唱歌跑调,赖先朴给他取外号“老左”,贺柏林进而深化为“左娃子”。我“卡林”的外号也是拜贺柏林所赐,出处是英语课文中 cunning 一词。那天向阳老师在讲台上讲得绘声绘色的,贺柏林转过头来,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得意地指着我说:“cunning”!就这样,这个外号在高中同学中居然流传了几十年。

有一天上语文课时,兰老师抽叫蒲貴毅同学回答文言文《文天祥》中“坐达旦”是什么意思,其实这几个字的意思在课文注释中是有的“坐到天亮”,老师抽学生回答问题无非是提醒同学们多看书,还有恐怕是想活跃一下课堂气氛。贺柏林在下面怂恿蒲貴毅回答“坐蒲团上”,引起同学们哄堂大笑。不知道那天蒲同学是没有注意书上注释还是故意配合贺柏林搞怪。

当然,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那就是班上按照《东方红》剧情排练的“就义歌”表演,贺柏林成功饰演了“匪军官”一角。我不知道班上这次表演的“导演”是谁?为什么选定贺柏林来饰演“匪军官”,是他身上有“匪气”吗?表演倒是成功了,从此柏林同学身上与“匪”字有了不解之缘,落下了“贺匪”的外号。

文革期间,高 68 级 1 班几位同学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他们是团级“头头”,很少参与班内活动,贺柏林担当起了“681纵队”领导人,有同学把他戏称为“纵座”。在那段不算短的时间里,他确实体现了同学核心的作用,他带领我们去过五冶,住过川大东风中楼,在农科院也混过一段时间。我们好几位同学在那段时间里几乎天天厮混在一起,吹牛谈天、挖苦取笑,正事破事都干了不少。我们大家从同学到朋友的转变也正是在一天又一天的无聊无奈无望中逐渐形成的。

在 1967~1968 年那段混乱时期,社会上武斗风起,贺柏林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那一天他和学校的几个同学从农科院出来,在公路边的沙河岸草地上晒太阳。也许他们被路过的“敌对”派别的人看到了,突然一辆卡车极速驶来,车上跳下一群荷枪实弹的人(事后才知道是邮电校的)。由于事发突然,在场的人还在发懵,只有高 68.3 的“班头儿”胡衍寿同学迅速起身逃离,对方的一人追了几步,举枪瞄准胡同学开了一枪,子弹洞穿胡同学后背,造成胡同学当场惨死。贺柏林告诉我,胡同学就在他身边跑过,最后倒在了离他百米开外的地方。第二天我在川大东风中楼看到了胡同学的遗体,曝露于前胸的弹洞大约 5 公分大小,眼前的血腥混合着强烈的福尔马林味,震撼着在场的所有人,激起同学们无比哀愤!

文革期间,军装军帽是一种时尚。贺柏林家是部队的,搞件军装军帽应该不是难事,这是“纵座”的标配。班上的 WU同学看得心里发热,经常上上下下跟着“纵座”,大家开玩笑叫 WU 同学“bodyguard”。后来工宣队进校了,开始清理以前的破事。有一天,贺柏林和我们一帮人在学校外转田坎,他掏出口袋里几颗子弹扔到水田里,说是不玩了。其实那时候男生弄几颗子弹这些东西玩玩很普遍,也知道保存这玩意儿不是好事,扔了就算了。不料第二天工宣队就把他叫去理麻了,吓得他不轻,这事 bodyguard 难逃干系。


下农村当知青前夕,川师附中高68级1班部分同学,前排左为贺柏林,前排右为本文作者)


(高68级1班部分同学,右1为贺柏林)


(高68级1班部分同学,右1为贺柏林)


(高68级1班部分同学,右4为贺柏林)


下农村当知青前夕,高68级1班部分同学,后排右2为贺柏林)


下农村当知青前高68级1班部分同学,左为贺柏林)


(下农村当知青前,高68级1班部分同学,右为贺柏林)


(1971年元月贺柏林进峨眉铁合金厂前,与同生产队的同学合影,前排中为贺柏林,前排左1为本文作者)


19691月同学们在劫难逃到青神县西二四插队落户,我们知青一家中贺柏林年龄最大,贺大哥正式确立。他体力那时就不算好,他说他初中曾经因病休学一年。知青之家分配给他的任务是打理自留地,为此他付出了不少努力,也获得了不错的收成。

知青自留地种了一些番茄,结出的果实红咚咚的,对邻家老乡的孩子们很有吸引力。我们让邻家小孩摘了些去,老乡当然会很高兴。老乡们其实是最讲礼的,谁对他们好,他们会回报的。有一天下午收工后,贺柏林叫上我,说一家老乡请去喝酒。简单的油酥豌豆加烧酒已经是人间美味了。老乡口中的“贺巴林”还是很有老乡缘的。

知青生活有不少穷欢乐,但更多的是苦涩。我们中最先罹患疟疾的是贺大哥。记得那天晚上他高烧,体温摸着发烫,湿毛巾根本降不下来。后来开始说胡话了,好像还说了一点“小秘密”。我们几个看情况不对,赶忙半夜三更轮流背着他高一脚低一脚赶到几里外公社卫生所抢救,一针下去才把烧退下来。

知青岁月里,贺柏林经历了人生切肤之痛:他的父亲,身为成都军区后勤部师级干部,不堪忍受一次次政治清查迫害,于赴京火车上自杀。他全家只有二哥因为是军队干部而获准在一米外见了父亲遗体,其他人则只能在悲楚中见到父亲的一捧骨灰。在我的印象中,贺柏林从那时起,沉闷低调成为他性格的基调。

他曾多次向我们谈起他的家人,他的母亲,他的大哥和二哥。他大哥是黉门街中学的外语老师,就住在学校宿舍里。我们跟着他去大哥家蹭饭,听比我们年长的“知识分子”摆谈,获益匪浅。

后来,贺大哥因招工去了峨眉铁合金厂,再后来结婚生子,再再后来调回成都红光厂工作。从工人到人事干部,接下来又干上劳服公司领导,感觉他顺风顺水的很不错。那些日子里,尽管大家都生活平淡无奇,但彼此往来不断。老同学老朋友的关系日久弥新。

(2024年4月高68级1班同学会,后排男生左起:第5人为贺柏林、第7人为本文作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同学们交往中经常谈到娃娃了。我多次听贺大哥谈到给孙子送饭而津津有味。感觉那是他心里的神圣使命,除此之外,其它的事都可以放下。有一次,他颇难为情地问起我有没有以前老式的旧手机,说是孙儿有收集老式手机的爱好。在得到我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坚持不让我送过去,自己跑了一大趟到我家取回去。真是爱孙子心切!

从懵懵懂懂的中学生到将近“知天命”的老人,我们老同学老朋友已经交往了将近60年。柏林同学,你不仅是我们西二四知青之家的大哥,也是我人生旅途中结识的兄长和朋友。你坦诚,平和,不计较名利;你内敛,克己,始终如一。直至你夫人转达给我们的你的遗言,都浸透了你与人为善的品德!我们惟有遵从你的遗愿,把对你的怀念留在心底,才能表达对你的敬意。

愿你在天堂安好!

    2024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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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的老三届
“我们这一代”人的人生经历。“我们这一代”泛指一九四九年前后到五十年代出生的这批人,我们既是文革参与者又是受害者。 “我们这一代”人的体验、观察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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